经济学到底需不需要引入数学?
关于对数学的态度问题也一直是奥派经常被你乎调侃的地方,但实际上这些人只是不懂经济史而已。
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经济学非常多元,远不是今天新古典经济学和数量方法一统天下的模样。
同代学者都认为政治经济学家应该海纳百川,吸收所有学术研究。政治经济学家应该既是哲学家又是社会科学家,不应该有什么学科的门户之见。
或者说,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以萨缪尔森为代表的追求数理表达形式的新古典经济学都还不是主流,经济学主流是“文字的经济学”,而不是“数字的经济学”。
当然,这并不是说当时的经济学中完全没有公式和数学,比如数学专业出身的剑桥学派的马歇尔。
另外说一下,之前有人说哈耶克只会教点道德哲学什么的,作为新古典创始人的马歇尔也是剑桥大学的道德哲学讲师,因为经济学早期本来就是道德哲学的分支罢了。
相反,正是因为马歇尔受过职业数学训练,所以他比其他迷恋数字的经济学家更为谨慎,对数学在经济学中的可能性更为怀疑,深知滥用数学可能对经济学造成的危害:
虽然用数学阐明某些既定原因的作用方式,本身也许是完善的,在其定义明确的范围内,也许是极为精确的。但是,企图用一组方程式来理解现实生活中一个复杂问题的全貌,甚至其中一部分,却并不一定有效。
因为许多重要事情,尤其是和时间因素相关的那些事情,是不易用数学来表示的。它们必然被全部删去,或是被削减得像装饰艺术上的鸟兽一般。因此,这就产生了一种对待经济力量的错误倾向;因为最容易接受分析方法的那些因素是被极力强调的因素。
他也基本舍弃了“为艺术而艺术”地用数学重构经济学的想法,甚至在《经济学原理》中把不得不使用的图表和公式放在注释和附录中。
同样数学出身的凯恩斯写出了《通论》后,希克斯把它模型化成了现在教科书里的IS-LM 模型。
其实就是大家熟悉的“投资-储蓄/流动性偏好-货币供给”模型。其中IS 曲线描述商品市场的均衡,LM 曲线描述货币市场的均衡,两者的交点意味着商品市场和货币市场同时达到均衡,也就实现了一般均衡。
但凯恩斯却对这种数学化模型化忧心忡忡:
模型化也算了,可千万别再填入具体数字来计算啊。
当希克斯用IS-LM模型(希克斯在1937年的文章中表述为IS-LL模型)来诠释凯恩斯的经济学理论并把文章寄给凯恩斯听取批评意见时,一贯都及时回复朋友信的凯恩斯在搁置了半年后才回复希克斯。
在这封信中,凯恩斯也只是对希克斯的文章含含糊糊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觉得这篇文章非常有意思,但就批评而言,我几乎真的无话可说。
从这句话中,我们今天很难认为凯恩斯本人认同希克斯用IS-LM模型来程式化他的思想的做法,后人强加给他的“凯恩斯经济学”里有多少是他的原意也是颇值得思量的。
当时英国和美国的一批年轻经济学家联手模型化凯恩斯思想把它固定了下来,现在大家管这套思想叫“凯恩斯经济学”。
凯恩斯自己都被搞得哭笑不得,是否真有这套“凯恩斯经济学”。其实大家说的都对,可各执一词又都不对,凯恩斯既要协调理论纠纷,又要关注日益迫近的战争,当时也根本忙不过来纠正所谓“凯恩斯经济学”的错误。
问题也不在于是否用数学,而在于是否滥用数学。罗默发表于2015年的论文《经济增长理论中的数学滥用》就引发了所谓的“数学滥用辩论”,在文中他抨击了经济学(特别是卢卡斯和普雷斯科特)滥用数学。
而当数理经济学在最近大半个世纪成功占领话语权后,Gottfried von Haberler和Roger W. Garrison以及杨小凯同样为奥派数理化做出许多贡献,以及Fritz Machlup等第三、第四代传人的发展与努力,奥地利学派的经济社会理论达致鼎盛。
20世纪70年代以后,以罗斯巴德、柯兹纳为代表的主要在美国大学教书的当代经济学家,在美国形成“北柯南罗”的两大本营:
前者是以柯兹纳为中心的纽约大学和乔治梅森大学的奥派学者群,后者是以罗斯巴德为中心的米塞斯研究院和分散在美国南方各大学的奥派学者群,实现了奥地利学派的第三期发展。
说什么奥派从门格尔开始就不常用数学模型(那时本来就不是主流)或者说什么奥派从来没有数理经济学家或者什么数学不好之类的,也真的就只有以己度人的这么点儿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