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大女主应该是什么样的?

发布时间:
2024-06-20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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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

我本来应该叫徐霉霉,

对,倒霉的霉。

感谢户籍处的工作人员,不论有心还是无意,把字打成了玫玫,

但依旧没能避免掉我前十八年被同学和家人叫倒霉货的命运。

后来,我终于甩掉这个称号,

变成了一株傲然开放的玫瑰。

1

我从楼下买完早餐回来,把父亲要吃的牛肉面倒进大碗里,配好辣椒油。

再把母亲要吃的汤包小心翼翼地拿出来,配上醋碟,倒好豆浆。

还有哥哥要吃的双蛋煎饼和奶黄包,配上一瓶牛奶。

豆浆刚好一杯,牛奶只有一瓶,我拎着我的两只素包,口袋里还有一只茶叶蛋。

今天早餐店老板送给我的。

母亲换好衣服出来,笔挺的西装裤,尖细的高跟鞋,口红会在吃完饭立刻就画上。

“赶紧吃,吃完把客房收拾一下,阿志小姨妈今晚从国外回来,到我这住两天。”母亲指了指客房。

没有叫我的名字,但我知道是在跟我说话。

吃汤包的间隙,母亲一边蘸醋一边说:“收拾完就呆房间里不要出来,不要见着人就往前凑。”

说话的全程没有看过我一眼。

“好,我知道了,我收拾完去奶奶家住两天。”我咽下包子。

“随便你。”母亲有些不耐。

“喝不完了,给你。”哥哥漫不经心地递过来半瓶牛奶。

我有些惊喜地抬眼,哥哥又把牛奶往我前面递了递,我抿了抿嘴悄悄接过。

半瓶牛奶,是我在这个家唯一能享受到的一丝温暖。

“自己喝掉!”母亲对着镜子描口红,从镜子里盯着我手中的牛奶,终于看了我一眼,给了我一个警告的眼神:“哪有天天剩东西的!自己喝完!”

我扯起嘴角装作无事地把牛奶递回哥哥手中,哥哥耸耸肩无奈地喝完了。

父母去上班了,哥哥跑出去和朋友玩,我收拾了餐桌,接着收拾客房,然后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

所谓我的房间,是宽敞的阳台隔出的一间小屋,装了个小门,屋内空间狭小,只够放下一张小床和一台书桌,我的衣物都装在小箱子里然后塞在床下。

阳台朝着太阳,我的房间夏天的时候又闷又晒,没有空调。

是后来哥哥闹着要给家里换恒温系统,这样可以在阳台上看风景喝小酒,才便宜了我。

其实家里地方很大,一共六间屋子,去掉父母的卧室书房,哥哥的卧室和游戏房,还空余两间。

只是父母说,一间是将来给哥哥结婚用的,给未来嫂子准备的,一间是客房,总不能客人来了没地方睡吧。

可是在我的印象中,家里八百年也不来一次客人,因为哥哥不喜欢外人在家里吃吃喝喝。

我十六岁,哥哥二十岁。

我至今没想明白的问题就是为什么家里所有人都喜欢哥哥,而除了奶奶和哥哥,所有人都不喜欢我。

哥哥的话就差被当成圣旨,要风得风,说雨有雨。

而我,只能在父母不耐厌烦的神色下,闭口不言,免得招来一通白眼。

我曾经怀疑过我不是亲生的,但是母亲说为了生我肚子上落下个好大个疤,为此怨气颇重。

我理着衣服,准备去奶奶家待两天。

幸好我还有奶奶疼我。

其实以前我没有这么“乖”的,我以前更小一点的时候不懂事,不能理解为什么父母不爱搭理我。

明明上一秒还在柔声地喊着哥哥的名字,下一秒看到我就厌烦地瞥过眼睛。

温和柔情的“阿志~”。

包容宽厚的“松志”。

又或者是嬉笑佯怒的“徐松志!”。

一声一声都是我艳羡的。

而父母对着我永远只是沉默,不耐。

刻意低下的头,撇下的嘴角,不经意的白眼。

与我说话也只是只言片语,更多时候只是使个眼色,扬扬下巴,摆摆手。

我试过讨好他们,可他们看我的目光像看一个小丑,甚至比不上能博人一笑的小丑。

小孩子很敏感的,我顶着羞耻和自尊去讨好,只换来了几分厌恶的目光。

我识趣一点不去讨嫌,反而是风平浪静。

反正就这样吧,父亲母亲厌恶我,至少还有奶奶和哥哥呢。

我装了两件衣服,坐上去奶奶家的公交。

2

“玫瑰来了啊。”奶奶站在小院子里浇菜,笑呵呵地往我身后看:“阿志怎么没来?”

奶奶叫我玫瑰,父母要给我起名叫霉霉的时候她反对过,但没什么用,直到户籍处的人打错了字,她才松了一口气。

奶奶对我和哥哥一视同仁,她不喜欢叫我玫玫,总是叫我玫瑰。

但在父母面前,因为他们不高兴奶奶这样叫我,还是改口叫我玫玫。

“我哥他跟朋友出去玩了。”我接过奶奶手中的喷壶:“我妈说小姨妈要来,我就说来你这住两天。”

奶奶了然,握住我的手:“没惹你爸妈生气吧?”

“没有,怎么会。”我有些无奈地应声。

奶奶总是这样,怕我惹父母哥哥生气。

她虽然疼我,但总是觉得自己陪不了我一辈子,又住在县城边缘,退休工资不高,没办法供我上学。

她总是说,父母和哥哥能陪我更久一点,尤其是哥哥,以后是我的娘家人,是我的倚仗。

对于此,我也只能含糊地应着。

“没事,在奶奶这呆着,奶奶去菜市场给你买最新鲜的菜,给你做好吃的去!”奶奶风风火火地提着篮子出门了。

我进了屋子,看到墙上贴的东西,摸了两下去了我的房间。

奶奶给我留的房间比阳台上的房间大多了,床铺也舒服,我很快睡着了。

......

又一个周末,我是被痛醒的。

月经来了,我没有发觉,已经弄脏了一部分床单,我赶紧起来换掉衣服和被单,准备拿去洗一洗。

“一大早在这弄什么东西劈里啪啦的!”母亲看到带血的床单,厌恶地撇开眼。

“脏东西别用洗衣机洗!”她厉声说道。

我痛的脸色惨白,握紧手中的床单,点了点头。

“一会不要去买早饭了,我们去外面吃。”说完母亲快速回了卧室。

我清楚这个“我们”是不包括我的。

等他们走了,我手洗好床单,月经痛得我直犯恶心,什么也不想吃,窝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玫玫,玫玫醒醒,爸妈他们人呢?”

我被晃醒,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哥哥回来了。

他就在市里读大学,没什么事的话基本上都会回家。

“我不知道啊,早上他们出去了,说是有事情,今天一天都没在家吃饭。”我起身又扯到肚子,疼得嘶了一声。

“我去打个电话问问,”哥哥看了我一眼:“刚好,我带回来两双球鞋,你给我刷一下吧。”

我有些犹豫,月经痛得要命,早上已经用冷水洗过一次被单,哥哥打球的鞋又踩的脏,不刷一个小时也刷不干净。

“赶紧的啊!磨蹭什么?我明天晚上还想带回学校里呢!快点起来给我刷一下,我去给爸妈打个电话问问。”哥哥连声催促。

我咬了咬没有血色的嘴唇,心想算了,哥哥是个大直男,我也不好意思跟他解释,戴着手套刷就行了。

客厅里,哥哥把鞋带一点一点拆开把鞋子递给我,我在旁边坐着。

他的球鞋都很贵,鞋带繁复华丽,甚至一只鞋上可以配好几种鞋带,他怕我给他拆坏了。

我伸手拿过鞋子,等他拆完最后一只。

门开了,母亲进来了,拎着打包好的菜,看到我挨在哥哥身边变了脸色:“有没有点教养!拿着鞋子在客厅里晃来晃去!别人还要不要吃饭了!”

我有些茫然地抬头,还以为她破天荒地骂了我哥,就见她把车钥匙朝我脸上扔来:“拿去卫生间去!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这样有你好果子吃!”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死倒霉东西!”

我反应过来,抿抿嘴拎着鞋子去了卫生间,母亲有些不依不饶,还在客厅说些什么。

我放水刷鞋,听不太清楚,心里纳罕,今天竟然说了我这么多句。

不过很快哥哥就阻止了母亲,吵着饿死了让母亲快点把菜摆出来。

等我刷好鞋出去,他们已经吃的差不多了,父亲冲饭桌上的一盒点心扬扬下巴:“松志一会要出去打球,你把这盒糕点拿去给你奶奶。”

我沉默地点点头,母亲接话:“送去直接待在你奶奶那里,周一直接去学校。”

从我奶奶那里到学校要坐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

我没说话,点点头拎着糕点走了。

......

周天傍晚,我还是回来了。

奶奶心疼我要早起坐公交,知道我生理期难受,让我晚上回来睡觉,不会碍父母他们的事。

我窝在床上,外面天已经黑了,我想着奶奶送我上车时候的劝慰:“玫瑰啊,忍一忍算了,你还小,奶奶又老了,奶奶要是能护着你一辈子奶奶也不乐意你受委屈啊。”

我突然有些惶恐,奶奶年纪大了,以后要是不在了怎么办啊?

还好还好,还有哥哥。

哥哥肯定不会不理我的。

没一会我就听到开门的声音,这个点,估计是母亲陪哥哥打球回来了。

3

我不想主动讨嫌,早早地关了房间的灯。

“倒霉货没偷偷跟你要过钱吧?”母亲问哥哥。

“没有啊?她跟我要钱干嘛?她不是有零花钱。”

母亲咳了一声:“谁知道呢?女的花钱就是比男的多点。我告诉你啊,她要跟你要钱你就告诉我,你可不能给她听到没!”

“我又不傻,自己的钱干嘛给别人花?”哥哥的声音有点不耐烦。

我有些难堪地咬紧了被子,父母给我的零花钱很少很少,我也曾经偷偷希冀过哥哥会像同学们的哥哥一样给妹妹买些东西或者大方地给我一些钱。

只是他自己花钱大手大脚,根本想不到我。

我只当他是男生心粗。

“我告诉你离她远一点,没事出去打球去旅游,缺钱了跟我说我给你打钱,我看到你跟她呆在一起我就头疼。”母亲的声音似乎真的很困扰。

我的眼睛模糊了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天天说天天说,烦不烦啊。那谁让你们生了我还要再生一个啊!”

“不是当时以为是个男孩才生下来的吗?做了好多次B超都说是个男孩,谁知道生下来是个女的!”母亲提起来有些生气。

“那怎么不送人,想生孩子生不出来的人多的是,蒋阿姨不就很喜欢女孩子,怎么不送给蒋阿姨。”哥哥漫不经心地说。

蒋阿姨是为数不多对我抱有善意的长辈,总是用怜爱的目光看着我,时常羡慕母亲儿女双全。

她是母亲的合作伙伴,我能够见到她的次数不多,但每次见到她,她都会给我买些东西,大到项链首饰,小到衣服文具。

可每次母亲都很不高兴,人前笑着应和,人后冷着脸骂我不知廉耻,没见过好东西,像个要饭的一样,质问我她平时短了我什么吗?

我以为母亲不喜欢我收别的长辈的东西,直到后来我看到蒋阿姨的丈夫给哥哥买了一双很贵的球鞋,母亲笑得花一样灿烂,带着骄傲。

“你蒋阿姨自己有儿子要什么孩子!”母亲嘁了一声:“又不是没钱养,自己生的孩子送走,别人怎么看我?我出去不得被别人戳脊梁骨啊?”

“那你自作自受喽!”哥哥开玩笑。

“你个小兔崽子有这么说你妈的吗!”母亲佯怒。

“还有,你干嘛每次都给她喝半瓶牛奶?!”母亲想起来质问。

“拜托,谁让你定牛奶老是定特大瓶的,谁能喝完啊?你跟爸又不喝。”

“那你怎么不说?那我下次给你定大瓶就行,大瓶总能喝完吧?”母亲的声音转怒为喜。

......

我静静地坐在床上,盯着二十三楼外面的天空,下巴上吧嗒吧嗒掉着水滴,被角湿了一大片。

原来没有什么直男不直男啊。

原来徐松志他什么都知道啊。

他看着我感激的目光会不会觉得好笑啊?

他看着我像小狗一样摇尾乞怜会是什么感想呢?

同样的错路为什么还要我走了两次呢?一次还不够吗?

这城市真大啊,外面川流不息,灯火辉煌。

我挤在高端小区的阳台房里,觉得无处容身。

......

第二天早上,我依旧起来去上学。

走进校门口,我告诉自己,没关系的,我还可以看书学习,我还可以去上大学。

我才十六岁,以后的路还很长,我一定可以的。

在课桌前坐下,隔壁桌递过来一包零食。

我扭头,陈诺朝我笑。

他是班长的历史课代表,对我有些好感,但太过怯懦,除了示好,没敢表过白。我以前只想好好学习考上大学,于是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对于他的零食礼物我都还了回去。

可这一次,我有些犹豫,眨了眨红肿的眼睛,想到昨晚母亲和哥哥的对话,我拿起了零食塞进了桌洞。

别人对我好,我为什么不接受呢?

我像个赌徒一样,回了陈诺一个笑。

陈诺眼睛亮了起来,瞥见班主任进了教室,又赶紧摊开书假装在看,校服袖子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

后来陈诺陪我吃饭,聊天,给我讲题,给我听写单词,查我的课文背诵。

在学校的时光,他占得满满的。

我似乎比以前快乐的多一点。

他含含糊糊地表白的时候,我就答应了他。

我答应他的时候他比考了全校第一名还开心。

我希望我不要再走错一条路。

后来他把我推在墙角亲吻的时候,我问他会跟我好到什么时候。

他含含糊糊地说会一直对我好。

我想了想他对我确实也还算好,于是没有拒绝。

再后来他把我推在墙角亲吻的时候,手伸进了我的衣领,我觉得很不舒服,但又不知道怎么拒绝,于是没有动作。

我确实没有想到在老师来的时候他会头也不回地跑掉。

4

陈诺跑走的时候我抖着手整理衣服,脸红得快要爆炸。

那一刻我在脑子里转了很多念头

我完了。

父母本来就不喜欢我,当初是因为我考得好,这所私立高中承诺只要我入学就学费全免,我才能继续念书。

可是这所私立高中也是出了名的严,每年开除一大批人。

因为早恋请家长来,我不知道父母会以什么样的目光看我,也许像看一滩烂泥吧。

也许不用等到学校开除我,他们就直接让我退学滚蛋,自生自灭了吧。

我真蠢。

明明知道是不对的事情还要去做,拿自己的前程惩罚谁呢?能惩罚到谁呢?

我像个赌徒一样,现在赌输了。

明明在很多个瞬间我都觉得陈诺不对劲,却又心存侥幸,还带着一些报复和将要堕落的快感。

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幼稚,赌上自己的未来,简直太荒唐了。

我的脸上已经泪迹斑斑,我咬紧嘴唇在心里呐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再也不会往错的路上走了。

老师快步走到我面前,是陈寒梅,我们的政治老师。

她往陈诺跑走的方向看了看,拉紧了我的衣服,低声说:“跟我过来。”

我浑浑噩噩地跟在她身后,不留神被树枝绊倒了。

她扶起我,用力攥着我的手把我带了回去。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她的公寓里了。

“先喝点水缓缓吧,然后去洗把脸。”她倒了一杯水,柔声说:“这里没有别人,我不会怪你的,我只是想跟你聊聊。”

我惶恐地看着她没有动作,她叹了口气,去拧了一块毛巾递给我:“擦擦脸。”

我接过去,啜噎道:“谢谢老师。”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低声问。

我咽了咽口水不敢回答!

“我说了这里没有别人,我只是想跟你聊一聊,你知道他这么做是不尊重你的吗?”

我抬头看向陈老师。

“玫玫,不管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们平时又如何甜蜜的,你今天也看到了,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陈老师沉声道。

“我看见你伸手拦他了,但没有拦住,你不知道怎么拒绝是吗?”

我含着泪点点头:“他说他喜欢我,我.我知道这样不对,但他又说他喜欢我,就是会这样的.....我不是真的想......”

我有些语无伦次,解释不清,又带着羞愧,怕陈老师觉得我在推卸责任。

“这不是你的错,你还太小了,不懂什么是爱,以后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慢慢明白了。”

“但是,你要记住,永远以你自己的感受为准,你也许说不明白是什么道理,但你觉得不舒服就要立刻拒绝!知道吗?”陈老师握住了我的手。

我慢慢止住了眼泪,点了点头。

“我们老师常说的那句话你也许还不能体会,但是你先听着总没错,在这个年纪你们就是要好好学习,增长学识,像小树苗慢慢长高长大一样。”

“树长高长大了,学的多了,见的多了,才有能力去分辨是非,才可以去做选择,会有勇气大声拒绝。”

“到时候,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想从事什么工作,你想过上什么样的生活,你都可以办到的。”

“你看,你总是羡慕大人。但是大人也是从你们这个时候过来的,走对了路就可以成为你羡慕的大人,走错了路可就不一定了。”

走对的路。

我咬了咬牙,我再也不要走错的路了。

......

陈老师人很好,替我守护了这个秘密。

我答应她会按照她说的做的,在对的年纪不要做错的事情。

我再也没有理过陈诺。

那个懦弱的胆小鬼,一开始还胆战心惊怕老师找到他,刻意与我保持距离,还要求班主任把我俩的位置调开。

正好,我再也不想看见他那副嘴脸,真令人恶心。

没过几天他似乎觉得无事发生,没有老师找他,没有被请家长,这件事好像过去一。

又开始在我面前献殷勤,给我买早餐,笑嘻嘻地要给我听写单词。

我冷着脸将早餐扔回去,摊开书去背,一眼都不想看他。

男的怎么这么不要脸。

以后要离这种人远一点,臭傻逼。

5

从陈诺那次以后,我学习更加卖力了,以前是觉得能考上大学就行。

现在是觉得我要考个好大学,陈老师说,高考考得越好,选择越多,考得不好,就只能将就。

我不想将就。

天傍晚,同学都去吃饭了,我做题做累了,随手在书的空白处闲画。

想着以后长大了,上了大学的样子。

也许会交一两个朋友,然后和他们一起结伴去图书馆。

大学的图书馆应该很大,有很多书,不远处也许还会有湖,湖边有垂柳,或者几张桌椅,湖上也许还会有黑天鹅。

听说很多大学都会养黑天鹅。

高中不许学生有什么发型,也许上了大学,我可以烫一个卷发。

我隐秘地笑了笑,给画上的一个背影添上卷卷的长发。

“咚咚咚。”玻璃被敲了几下。

我猛地抬头,是陈老师站在窗外。

“写什么呢?笑这么开心?给老师看看?”她打开窗户。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递过去:“随便画的,想着以后上大学了会是什么样子的。”

陈老师笑吟吟地接过去:“挺好的,有个盼头嘛!”

看着书角上的画她的神情却凝重了起来:“玫玫.你学过画画吗?"

我有些惊讶,自从陈诺那次后,我跟陈老师的关系好了起来,她多多少少了解我家里的情况,我父母是不会给我花钱学画画的。

但是......

“以前...学过几天,几节课吧。”我含糊地说。

“你很有天赋哎!你当时绘画班里的老师没有说吗?你看你画的画笔触很流畅,构图也很漂亮,你真的很有天赋啊!”陈老师惊喜道。

“你可以去学画画,走艺术的路子,以你的天赋以后肯定会发展的很好的!”陈老师劝道。

“老师,你知道的,我......”我有些难堪。

“......唉,也是。只是老师以前也是学画画的,看你怪有天分的。”

“是吗?老师你以前是学画画的啊?那怎么来教了政治?”我转移了话题。

周五傍晚,我留下来给班级外面的文艺墙装饰一下,画了几幅画准备贴上去,收拾完准备去奶奶家过周末。

“就你一个人啊?”陈老师过来了,帮我刷胶水,还往我口袋里塞了两包饭团:“尝尝,老师自己做的。”

陈老师很年轻,才二十六岁,除了上课的时候威严,私底下还蛮可爱的。

我点点头,摸了下兜里的饭团偷笑。

陈老师一边刷胶水一边四处打量,瞥到几幅画的角落里的小玫瑰,看了看我:“这几幅画都是你画的?”

我抿抿嘴唇笑着点点头。

陈老师的神色变成了我看不懂的哀伤:“玫瑰.......你真的很有天赋,画画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要不你尝试一下呢?”

“我资助你吧,你去学画画,我们一起努力!”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心动了一瞬,想起她也是个月光族,又摇了摇头。

“你家里,真的一点钱也不会出吗?”她不死心。

我想到家里的情况,给我出钱学画画?

我仿佛已经看到父亲不耐的眼神,母亲嘲讽的嘴角,还有哥哥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不屑。

我强颜欢笑:“没关系的陈老师,班主任说我保持现在的成绩能考个好一本,到时候挑个好专业也不错,也能找到好工作好好生活的。”

我忙着把画都贴好,装作看不见陈老师的惋惜。

回去的路上,坐在公交上,我看着窗外跳过的景色,嘴里一直哼着歌,一刻都不敢停。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看看忙碌的世界......”

到了奶奶家里,奶奶出门了不在家。

我钻进屋里,看到我曾经贴在墙上的画,被奶奶拿透明玻璃纸护住了。

歌的曲调开始变形,我的嘴不断往下撇,我咬紧牙想忍住,眼泪还是一串一串地掉下去。

我是上过一段时间的绘画课。

那是我哥的钢琴课送的,我哥坐不住嫌画画没意思,否则是不会轮到我的。

那段时间我有很多画具,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却视若珍宝。

那是我哥另一个兴趣班送的,那个兴趣班总是送画具,后来母亲觉得哥哥用不上,就让兴趣班的人换成了球具。

羽毛球篮球乒乓球,就再也不属于我了。

绘画班的老师是说过我很有天赋。

但是母亲很不高兴,因为这种天赋没有出现在我哥哥身上。

我说了太多次没关系。

没关系的,我可以。

没关系啊,我都行。

其实有关系的,我很想学画画,我也很想要那些画具。

可是没有人给我。

真不公平啊。

我生出来一些怒气,想把这些碍眼的画全都撕掉。

手伸出去又想起来每次奶奶的朋友来,奶奶都高兴地给别人看我画的画,夸我画的好。

我心中又软又涩。

6

门响了一声,奶奶回来了,我擦擦眼泪若无其事地迎了上去。

“去哪了奶奶?”我微笑着问。

“你上次不是说想吃玉米炖排骨吗?我炖好了等了你好一会也没见你回来,以为你在教室多学一会呢,就想着给你拎过去。”奶奶拉着我的手进屋。

“我装饰教室的文艺墙呢,晚了一会忘了跟您说了。”我打开餐盒盛出汤来喝。

奶奶坐在对面看着我,我给她盛了一碗,她摇摇头说喝过了。

忽然她抬起满是皱纹的手抚过我红肿的眼睛:“我的玫瑰受委屈了。”

“有您炖的排骨汤委屈什么?”我笑着说。

“我在你们学校碰到你们陈老师了。”奶奶说。

我喝汤的手滞了一瞬。

“玫瑰啊,你跟奶奶说,你真的想学画画吗?这个以后能有出路吗?”奶奶满心担忧。

我迟疑着,还是哽咽了一下点点头:“我真的想学。”

“你陈老师说你画的好,有天分,自己上过几节课画得比别人学好几年画的还好,奶奶也知道你画的好。”奶奶叹息。

“但奶奶也知道学画画以后需要不少钱,奶奶没本事,奶奶只想着给你攒份嫁妆,以后找个好女婿,好好照顾你,别再让我的玫瑰受委屈。”

“可我回来的路上想了一路,你从小那么懂事,吃了那么多苦,从没做过一件顺心的事,奶奶一直叫你忍着,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奶奶忍不住擦起了眼泪。

“我想着我这个老婆子还能活几年,我活着的时候都不能看你做件顺心事,死了更看不到了,托梦都不一定能托到。”

“可是我担心啊,我这给你攒着的是你的嫁妆钱啊,你那个爹妈啊是指望不上了,没这钱你以后想干点啥可怎么办呢?”

“奶奶......”我开口却被拦了下来。

“所以奶奶要问问你,奶奶知道你有主见,你来说,你是想继续留着当嫁妆,还是拿这钱去学画画,奶奶听你的。”

“奶奶,”我坚定地说:“我想去学画画。”

“奶奶,我可以不结婚不嫁人,但我不能没有本事。”

我看着奶奶的眼睛:“只要我有本事,我就可以挣钱养活自己,我可以靠本事赚钱。”

"想好了?”

“想好了。”

“那奶奶明天就去把钱取出来,送玫瑰去学画画。”奶奶搂住我。

......

陈老师帮我联系了美术班,每晚我都去上课。

这时候父母的无视倒也是个好处,反正他们看见我就烦,晚一点回家他们也不会管。

最多回家开门的声音惹来一两句骂声。

我只学了一学期,美术班的老师就联系了陈老师,建议我换更专业的美术老师。

陈老师想了想,拨了一个电话:“王竹老师....”

对面似乎很惊讶,但很热情。

美术班的老师也很惊讶:“王竹?不会是那个王竹吧?”

“哪个王竹?是国画大师王竹吗?”

确实是那个王竹。

文物考古与修复的业内大师,精通国画,其他绘画门类也很强,随手一幅画都能拍卖出天价。

陈老师把我的画拍给了王竹老师,第二天我就见到了她。

一个戴眼镜的,很知性的女性,温和地看着我:“寒梅是你的老师?”

“是的。”

她给了我几个题目,要我在两天之内画出来拿给她。

“正好趁这个时间我们也能聊聊天,怎么样寒梅,这几年还好吗?我也不敢来打扰你........”

王竹老师看向陈老师的目光很柔和,也很熟悉。

我在奶奶家熬了一夜,第二天把画好的画拿给了陈老师。

陈老师笑了笑拍拍我说:“稳了。”

王竹老师细细地看了我的画,然后花了一个小时给我讲什么是文物考古与修复,问我愿不愿意拜她为师。

“我自认为国画水平不低,其他绘画也肯定是能教得来你,就看你愿不愿意。”王竹老师抿了口水。

“我当然愿意!”我连声应道。

“先别答应的太早,你跟我学,以后大学就必须听我的报考我的专业,继续跟着我学习,以后工作也必须是跟着我做这一行。”

“文物考古与修复这行,我刚刚跟你讲了,做起来窝在房间里十天半个月也很正常会吃很多苦,也会很寂寞。”

“那我也愿意!”我扬起笑脸:“我最不怕的就是吃苦和寂寞!”

过去那么多年,我要是害怕寂寞,二十三楼都得让我跳几个来回。

7

我跟着王竹老师学画画的路上很辛苦。

因为不在同一个地方,王竹老师更多的时候只能线上教学,但每个星期我们总会争取见一次面。

我特地住到了奶奶家,奶奶出面跟我父母说,她身体不好想要人陪着,要么让我父亲去照顾她,要么叫我哥去陪她住。

父亲要上班自然没时间,母亲又心疼哥哥,正好不想看见我,于是打包了我的行李让我住过去。

高三的那个冬天,我参加了艺考。

目标明确,直接报考王竹老师的专业。

暑热的夏天,我高中毕业了。

到了填志愿的时候,父母依旧没搭理我。

从高三我在奶奶家住开始,他们好像找到了让我消失的合法路径,高考结束也没提过让我回家住。

奶奶偶尔回过几次家,回来禁不住地抹眼泪。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房间已经易主了,变成了保姆间。

我这个“保姆”走了以后,他们又请了一个保姆,似乎用着更舒心,从不糟心。

我已经没那么在意了。

我太忙了。

我要忙着填志愿,在美术班打工,听王竹老师上课,陪陈老师逛街,和奶奶遛弯散步....

不同于哥哥当时填报志愿时候的热热闹闹,母亲还特地花了大价钱找专家来报。

我在一个飘雨的阴天独自去学校填好了志愿。

然后在一个无比晴朗的天气,顶着炙热的太阳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那天太阳真的很大,正午的日头照着,仿佛世界上再没有一丝阴影。

我拿着通知书扇着风,又忍不住珍重地搂在胸前。

奶奶和我笑得一样开心。

C大的文物考古与修复专业,国内排名第一。

我终于踏在了对的路上,剩下的,只需要慢慢往前走了。

......

父母没有露过面,也没有给过我一分钱。

幸好我提前申请了助学贷款,暑假打工也挣了不少,一年的生活费是绰绰有余我回过一次家,拿了点东西就离开了。

母亲连卧室门都没出,我走的时候听到她不耐烦地问父亲:“她来干什么?来跟你要钱啊?”

我没有听到父亲的回答,只心中想着,以后什么都不会向你们要了,钱也好.......爱也好。

九月份去报到的时候,奶奶去送了我。

在火车上,奶奶牵着我的手不肯丢:“玫瑰啊,我再送你一程,你要好好跟老师学你陈老师说了你这行干的人少,以后好找工作。”

“你大了,奶奶老了,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了啊,乖。”

我攥着奶奶的手,让她保重身体,以后好享我的福。

大学的课业繁重,我一边学习专业课,一边跟着王竹老师精进画技。

大三的时候,王竹老师就邀请我进入了她的文物修复团队。

没有人不服气。

业内一位名叫玫瑰的画家,已经崭露头角。

只是好景不长,我还没来得及把奶奶接到C市好好陪陪她,她就去世了。

那天我在跟着王竹老师工作的时候,少有的坐不住,心浮气躁,眼皮直跳。

王竹老师让我出去休息一下缓一缓。

我到走廊里想给奶奶打个电话,却一直没有人接,心里彻底慌了起来。

我打电话给陈老师,求她去我奶奶家看一眼。

挂了电话始终坐立难安,跟王竹老师说了一声立刻赶往车站。

但还是晚了一步,没能见到奶奶最后一面。

医生说奶奶走的很安详,没有病痛。

我只麻木地整理着奶奶的遗物,听院子外面父亲和母亲在与来吊唁的人交际。

说老太太走的多快,一点都不给他们添麻烦。

说自己多孝顺,葬礼的规格都是最好的。

说老太太孙子多厉害,在国企年薪很高,刚结婚娶了个博士生!

孙女啊?孙女不行,孙女谁知道在干嘛?早就打工去了吧!从小就不听话不懂事,是个不要脸的自私鬼!

“玫瑰挺懂事的啊,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天天跟张老太太在一起,后来考上大学了吧?”有邻居质疑。

“对啊,我记得之前老听张老太太夸她呢,小女孩乖得很,又漂亮,她画画好像挺厉害的吧?”

“都是在外面装的,你们哪有我们家里人了解啊!快来,阿志!来这边,这是你刘叔......”

整理奶奶衣物的时候,在衣柜里我碰到一个箱子。

打开来看,是我从小学到现在留给奶奶的画。

我小学的时候上了几节绘画课,那时候笔下还很稚嫩。

中学的时候自己摸索着画,线条很好看,透着灵气。

后来我开始系统地上课,画出来的更加精致。

再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再后来“玫瑰”这个名字已经被很多人知道。

我每次见到奶奶都会画一幅画留给她。

她都珍重地收好。

我大概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像以前一样挂起来,怕我父母看到生气,好找我算账。

可是奶奶,我现在已经不害怕了。

......

葬礼上,父母风风光光地站在前面,往来迎宾。

于他们而言这是一个黑白背景的交际场,来人在这种场合不会不给他们面子。

第四次母亲打断了嫂子与旁人的对话后,我看到嫂子侧过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8

听说哥哥是去年结的婚,嫂子是个东北姑娘,博士毕业。

除了奶奶,没有人告知我这个消息,自然也没有人请我去。

奶奶虽然对我父母的做法感到心寒,但还是劝我回去看看,哥哥总还是哥哥。

我敷衍着送去了几份礼物和一幅画,随他们怎么处置,就当我已经去过了。

“玫瑰?”突然有人叫我。

我转过视线,来人西装革履气质不凡,有点眼熟,方才父母两个人一直围着他攀谈。

“汪爷爷?”

是奶奶的鱼友,奶奶唯二的爱好,逛各种各样的菜市场和钓鱼。

我跟着奶奶见到的汪爷爷总是老头衫,戴着大大的遮阳帽和一副墨镜。

“汪老,您认识啊?”父亲强撑着体面问道。

母亲早已铁青着脸瞪着我,手里的茶杯都要捏碎。

“玫瑰嘛,谁不知道!”汪爷爷拍了拍我的肩膀:“现在学出头了,你奶奶也安心了以前背着书包起早贪黑地上学,现在长大喽!”

“什么玫瑰?”母亲下意识地问,看到汪爷爷侧目的眼神又咽下了口中的话,拨开嫂子拉过我哥就开始介绍。

“这是犬子徐松志......一会结束了汪老一起吃个饭吧,真没想到您今天能来......”

“不用了,”汪爷爷摆了摆手:“我来送张老太太一程,一会合了棺我就走了。玫瑰,走吧,陪我到前面去看看你奶奶。”

我抱着一个箱子点头应声。

母亲急着要哥哥也跟上去,忽然听到嫂子咳嗽了一声,哥哥站住了脚,气得母亲直掐哥哥的胳膊。

水晶棺前面的照片是奶奶老早就让我拍好的,老人对待生死之事比我坦然的多。

“你也别太难过,人老了都会有这么一遭的,换一种方式活着而已,你好好过日子,你奶奶在下面也高兴。”汪爷爷安慰我。

“我知道。”我点点头,把怀里的箱子打开,把大大小小做好防护的画,一一摆在奶奶的旁边。

“这些画可值不少钱啊?”汪爷爷拦住了我:“你确定要放进棺里吗?你还年轻,以后需要钱的地方还很多。”

“没事,这些都是画给奶奶的,”我笑了一下:“我还年轻,以后还可以画很多画。”

“玫瑰现在长大了,成名了,张老太太也欣慰呢。”有邻居说。

“是啊,以前玫瑰给我孙子画的那画也值不少钱呢,上次还有人问我卖不卖,我可不卖!”

“玫瑰你现在出名了是不是变得很忙了,以后回来给张老太太扫墓,可别忘了我们这帮老邻居啊!”

“就是啊,也多来看看我们,到时候我们到下面见到张老太太也好给她说说你!”

“我一定会的。”

父母在一声声“玫瑰”中铁青着脸,直到葬礼结束。

他们眼中的“倒霉货”,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玫瑰”

葬礼结束后两天,我没有立刻回学校,而是在咖啡厅里等人。

等的人没到,倒是看见了我母亲,照旧的大红唇,戴着墨镜气势汹汹。

她坐在门口,将手里的袋子摔在桌上,似乎也在等谁。

不一会来了一个西装男,点头问好,就打开了袋子。

我有些惊讶,那是我听说哥哥结婚后送去的画。

“你看看这是不是真的?”母亲急促地问。

“这就是玫瑰的画啊,徐女士你从哪里买到的?现在玫瑰的画可不好买,拍卖的少。”西装男惊叹。

“怎么可能......那个倒霉货怎么可能是玫瑰,她什么时候学的画画......你再仔细看看,是不是假的?”母亲追问。

“我做了这么多年画廊了,徐女士你连这点都不信任我?”西装男无奈。

“再说你在哪买的你还能不知道吗?如果是拍卖行,渠道一定是正规的啊,这要是假的你可以拿着去索赔啊。”

母亲铁青着脸:“玫瑰......老太太天天叫她玫瑰......王经理,有没有可能有好几个玫瑰,这个玫瑰不一定是那个玫瑰啊!”

西装男皱眉:“你在说什么?听你的意思,你认识玫瑰?”

“谁认识她!”母亲急忙否认:“不是,我是说我认识的不是这个玫瑰,这画也许是别人画的,她拿来作假冒充的呢!”

西装男掏出手机:“你不关注国画,想知道认不认识还不简单,玫瑰没有露过面,但她画过很有名的一幅画,《奶奶》.....”

“听说这幅画就是玫瑰的奶奶。”

母亲的神情愈加失控,都有些吓到了西装男,

“徐女士,你这画卖不卖啊?我这有好些买主想要呢,你看你多少钱愿意出手?”

“卖!你出多少钱!”

“十二万左右,你要觉得不合适可以再谈。”

“十二万??”母亲尖叫,服务员走过去提醒她声音小一点,她攥紧拳头试图稳住情绪。

“你觉得不合适吗?价钱我们可以再谈啊。”西装男连忙说。

“不要十二万,我便宜卖给你!一万块要不要?”母亲把画推给西装男,又扯了回来:“不!一千块!一千块钱要不要!”

西装男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对面,一动不敢动。

“还是两百块吧!两百块就卖给你!那个死小孩的画怎么可能值十二万!我十二块卖给你!自送给你都行!”母亲的面容狰狞了起来。

西装男觉得情况不对,推开画匆匆地离开了。

母亲一把将桌上的杯子掀翻,怒而离开。

在门口却被服务员拦下,看到周围异样的眼光,又扯起嘴角:“不好意思,多少钱我赔给你。”

只是脸色太过难看,笑容着实诡异。

一场好戏看完,我等的人也来了。

我起身招手:“哥,嫂子。”

9

除了葬礼,这是我和我哥第一次见面。

我想托我哥把家里的户口本拿出来,我要把户口迁到C市。

哥哥不太想管这些事,刚要拒绝,就被嫂子狠狠掐了一把:“这事交给阿志了,明天给你送过来。”

我笑着道了谢,给嫂子递去了一份礼物。

听奶奶说嫂子喜欢文玩,这套茶具她应该会喜欢,杯子上的花样是我精心选过才做上去的。

跟我哥实在无旧可叙,跟嫂子也不熟悉,她除了起初应下事情,收起茶具道谢,也只是饮茶不语。

简单说了几句我便起身离开了。

没走两步就听见哥哥接了个电话:“妈?在外面呢!密码换掉了你当然进不去,说了让你别往那边去,有什么事叫我回新苑再说。”

“什么?创业?你又发什么疯?我上班上的好好的创什么业!你给再多钱也不行!我有工作!”

“她有本事关你什么事,她成了玫瑰还能抢你业务不成?咱家又没人跟她一行,她成了牡丹也碍不着你,你瞎操什么心!”

“你少发疯,我告诉你啊,少往我跟小婷那里去,奶奶葬礼上你三番两次打小的岔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挂了电话,嫂子指着哥哥的鼻子:“我警告你,你要敢去攀高枝我就不跟你过了!”

“你以前做的那些事,那时候我不认识你,我就当不知道,你要是看人家发达了敢去做那种没脸的事你给我等着吧。”

“你爸妈以前做的事我都替你妹心寒,你妈现在还想作妖!我告诉你,我不想见她以后你少让她往我们家来!”嫂子一个重拳捶在哥哥身上。

“我警告你,但凡我发现一点不对劲,你等着吧!”

“好好好,不会的,我肯定不会的,我知道错了。”哥哥不停点头。

“明天......今天晚上你就回去把户口本拿出来,明天拿给你妹妹。”

“哎呀,我不想来送,要不我回去拿,你来送给她。”

“我可没脸!你自己去!麻溜给我去,再给我耽误事你看我扇不扇你!”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哥哥看到嫂子很喜欢那套茶具:“你要喜欢这些,反正她干的也是这行,你就多跟她联系联系呗。”

“得了吧,都是过客。”嫂子耸耸肩。

“对我而言,你妈你妹,都是一样的。你妈在外还是高管呢,你妹在外是艺术家,在我这那是我婆婆和小姑子。”

“处的好是特例,处不好是常态。”嫂子摆摆手:“都是过客。我过好我的小日子就行了,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就我俩一人世界呗!”哥哥揽过嫂子。

我走远了,回头看到哥哥嫂子两人紧紧挨着在说着什么。

这样挺好的。

六亲缘浅也是福,修的是两不相欠。

从前漠视,如今也不需要什么轰轰烈烈的诀别。

第二天我拿到户口本,以最快的速度迁走了户口。

......

我研究生毕业那年,用卖画的积蓄付了房子的首付,在C市有了自己的家。

我破费工夫,把身份证上的名字改成了,玫瑰。

陈老师因为工作调动,也来了C市。

我正式成为了王竹老师团队的核心成员。

虽然我不想承认这一点,但年少时候的苦难,却确实造就了我坚韧的品质。

我可以几个月闷头修复一幅画,从不觉得孤独。

好友的饭局上,王竹老师感慨万千,苦难浇灌玫瑰。

陈老师却提杯笑道:“用天赋才能换一段安稳幸福人生,我想玫瑰也是很意的。”

我喝尽杯中的酒,举杯赞同。

没有丝毫天分,生在一个正常人家,有父母亲友呵护,我也是很想的。

......

后来我和一个文学教授结婚了,王竹老师和陈老师作为证婚人。

不到两年,我还在哺乳期,带着女儿,坚持和对方离了婚。

因为对方在他母亲表现出重男轻女倾向的时候,一言不发。

甚至默认了我们以后需要再生一个男孩。

我不顾他的忏悔和哀求离开了。

我不允许我的女儿被任何人轻视。

我只会生下一个孩子,不论他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不会再生第二个。

我的女儿来到这个世界上是要享受美好的。

我宁愿她没有父亲,也不愿她有一个那样的父亲。

......

我给女儿起名叫茉莉,她继承了我的天赋,奶瓶还扶不稳的年纪就伸手去拿画笔。

后来我工作之余开了一个公益美术班,请了人打理,每周我都会带着茉莉去给别人上课。

一个春天,我抱着茉莉在美术班门前下了车。

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趴在美术班门前的玻璃上,听到有人来连忙惊慌地回头看。

那眼神太熟悉了,卑微,怯懦,和渴望。

我放下茉莉同她耳语几句。

茉莉走上前去伸出小胖手牵住她:“姐姐你想学画画吗?我麻麻可以教你,不要钱哦!你只要会扫地就行啦!”

女孩怯生生地点点头。

我带着茉莉和女孩进去,碰上了王竹老师和陈老师。

陈老师给她递了一幅画,王竹老师笑得很开心。

10

陈寒梅番外

身边的人刚开始叫我老师的时候,我时常会有些恍惚。

因为以前别人都叫我小陈。

不,最早的时候他们叫我陈寒梅,后来叫我小陈,最后我才成为陈老师。

第一次见到玫瑰的时候,我总觉得她无意中流露出来的眼神很熟悉。

后来觉得,她简直就是另一个我。

但她比我强,她早早地在家庭中“识趣”。

我前二十年最想不明白的就是为什么会有人不爱自己唯一的孩子。

我的父亲,眼里只有工作和女人。

我的母亲,眼里永远只有那个眼中没她的父亲。

我像是个多余的存在。

人生的前二十年,我都在讨好我的父母,祈求得到一些爱。

我不要钱,我想要有人爱我,有人理会我。

后来我发现,无论我做什么,他们都不会看我一眼。

我甚至为了想向他们证明,人类是需要爱自己的孩子,在二十岁的时候疯狂想结婚生子。

然后抱着我的孩子告诉他们,应该去这样对待你的孩子。

后来我遇到了文清清老师。

简直是我父母的对照面。

无论她的孩子有多么叛逆,多么无理取闹,她都永远包容。

在她儿子每一个需要她的时候,她从不缺席。

甚至为了她的儿子,容忍丈夫长年出轨。

她说她希望儿子有一个完整健全的家庭,她不管她丈夫在外如何,至少在家里,他是个合格的父亲,对她的儿子好,就够了。

一个男人真的可以同时是个渣男和好父亲吗?

我不理解,但看她儿子欢喜的模样,估计是的。

那段时间我一直跟着王竹老师工作,她看重我的色彩天赋。

只可惜我心里太乱,画出来的东西水平飘忽不定。

后来我赌了最后一次,不再主动和父母联系,想看看他们心中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女儿。

可惜我赌输了。

银行卡里的钱他们照旧打过来。

他们并不知道我幼稚地、可笑地,单方面断绝了关系。

我坐在王竹老师的工作室里,对着颜料和画纸,笔下再也成不了形状。

王竹老师很惋惜,只说,再等等吧,也许再过几年就好了。

我想起我小的时候,老师夸我画画有天赋,我高兴地给父亲的秘书打电话炫耀,嘱咐他一定要告诉父亲。

我期待着他们看我一眼,不论是不屑还是赞赏。

后来我只等来了很多昂贵的颜料和专业的老师,

后来我就不再画画了,也开始“识趣”地不再瞎忙活了。

后来我毕业就去支教了。

再后来我就去当了老师。

过去的那些年,有很多人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各种各样的语气称呼过我:亲爱的宝贝,寒梅,小陈同学.

我从中分辨着里面有没有我想要的亲昵和爱意,可心中浮浮沉沉始终无法安宁。

直到我成为陈老师,心里才踏实下来。

王竹老师说的对,再等等就好了。

不知道哪一年,我在玫瑰的公益美术班里,无意中拿起画笔,笔下的线条忽然又流

畅了起来。

完!还有更多人物番外在此!

谢阅。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