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又爽又沙雕搞笑的文?
我妈的情商是个谜。
不是忽高忽低,而是没有下限。
清早在门口碰见邻居王姨买菜回来。王姨根本不想和我妈说话,我妈却直接挡在她面前说:「王姐,买这么多菜,不会是你前夫回来了吧?」
王姨因丈夫出轨离婚,伤心得差点跳楼,好几年才缓过来。
王姨咬着牙说:「我闺女男朋友今天来家里吃饭。」
我妈一拍大腿:「哎呀,那你要把把关,别跟你一样找个出轨的。」
王姨直接撞开她,那眼神都要杀人。
我妈还在后面上赶着喊:「王姐,可千万要丫头注意别未婚先孕呀。」
我在阳台上目睹全程,尴尬地脚趾头扣地。我和王姨女儿清清是闺蜜,从小一起长大,她找的男朋友是我介绍的,要钱有钱要颜有颜,俩人谈了许多年,感情特别好。
女婿上门,王姨多开心啊,被我妈一顿搅和。
中午清清叫我一起过去吃饭,我都没敢告诉我妈,谎称要去公司加班。结果我妈偷偷跑去王姨家窗户底下偷拍,镜头正好怼到我脸上。
我妈砰砰砰砸门,王姨隔着栅栏门问她有啥事,我妈说:「请我女儿吃饭怎么不喊我?」
王姨耐着性子说:「家里有客人,也认识小溪,就一起坐坐,你有事吗?」
我妈说:「正好,你开开门,我帮你看看女婿。那个谁,清清男朋友是吧?来给我看看。」
「您好,我叫祁山,您是?」祁山不知好歹地站到了门口。
「哟。」我妈说,「我说你怎么不开门呢,这孩子怎么长了个马脸?」
祁山一米八八,不光身材好,五官也是超模脸。
「王姐,我看这孩子不行。」我妈当着祁山面说,「清清又矮又胖的,跟个冬瓜一样。这个男的这么高,不般配。而且这个脸,跟被人用斧子砍过一样……」
「关你什么事?」王姨直接打断她,「我就不明白了,我家找女婿关你什么事?」
「我是为你好,你家清清跟了这个人,以后指不定生出什么东西。」
「你女儿才指不定生出什么东西!」王姨气急败坏,骂完了才想起我就在她身后站着。
我心急火燎地对我妈说:「妈你快回家吧,老在人家门口掺和什么?」
我妈说:「你骗我去加班我还没找你,你倒把你妈往外赶。清清这男朋友是你介绍的吧?」
「你怎么知道?」
「哼。」我妈一脸得意,「你以为躲房间打电话我就不知道了?我还奇怪有好对象你怎么不自己留着,现在知道了,我要是你也介绍给清清。」
我气得头顶冒烟,祁山虽然条件好但我完全不来电,介绍给清清也是知道闺蜜喜欢这类型。
我想拉开门赶紧走,王姨拦住我,说:「你今天是客人,谁也别想影响我们吃饭。」说完就把门一关,拉我们上桌。
我了解我妈,她被关在门外,肯定要出幺蛾子。
果不其然,没吃一会儿,厂里领导就给王姨打来了电话。
「有人举报你家里有诈骗犯,什么情况?」
王姨打开免提,说:「我在家宴请未来女婿,有人不乐意了,多管闲事。」
电话里说:「其实我也不信,你们继续吃,喜酒叫我。」
我和王姨都知道是谁举报的。
电话挂了,王姨夹了个鸡腿给我,说:「小溪你是个好孩子,可惜摊上这么个妈。」
我尴尬解释:「我妈其实人不坏,就是情商低,说话不过脑子。」
王姨说:「也幸好她人不坏,否则啊……」
我懂她意思,否则我妈早就被锤死了。
我听我爸说,他们结婚的时候,请厂领导来参加婚礼。
仪式流程都好说,不用开口说话,到了敬酒的时候,我妈对一桌子领导说:「你们尽管吃,撑死了算我的。」
厂里分管职工生活的科长赶忙转移话题,伸杯子来敬,祝福白头到老。我妈说:「科长,这是真酒,喝一瓶都死不了。」
厂里人都知道科长的亲爹就是因为喝假酒中毒死了,谁都不敢提这个事。
后来我出生了,还是这个科长代表厂里,带了十几个热心职工来看望,为表示对我的关心,面带微笑看了我好久。
我妈说:「再看也不像你。」
科长脸一下就红了,应付两句就走了,但没几天厂里就开始传我是科长的孩子,我爸和科长连着大半年都生活在阴影中。
因为这件事,我爸和我妈大吵了一架,我妈回老家过了一个多月,我爸才一边道歉一边把她接了回来。
从此,我妈更是肆无忌惮,嘴巴当领导,脑子当摆设。
到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因为是厂里自己的幼儿园,我爸带着我们一家去园长家拜访。
我表现还可以,一进门就喊叔叔阿姨好,园长对我印象不错,夸我家教好,上学肯定没问题。
我妈说:「你看看人家家里多气派,幼儿园也太好挣钱了。」
园长是厂里老干部了,群众口碑特别好,而且厂里幼儿园是职工福利,一年学费只又外面幼儿园的一半。
我妈刚说完,园长夫人正在倒茶的手就停了下来,很严肃地说:「这怎么说的,说的好像我们家从幼儿园捞了不少油水呢。」
我爸连连道歉,我妈不以为然地说:「我就是想夸你家条件好,油水从哪捞我们不管。」
园长两口子都无语了。
「我这个人说话直,学不会假客套,你们别介意哈。」我妈自己乐呵呵地坐下,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我爸说,当时他拉着我杵在那,感觉我妈才是这家主人,园长一家才是来做客的。
还好园长大人有大量,我上学没耽误,但幼儿园所有老师都知道,我妈那嘴是个奇葩,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比如开学家长会上,老师请每个家长介绍一下自己的孩子。我爸本不想让我妈说话,可是我妈根本拦不住,当着全班家长张口就说:「我家小溪比厂里其他孩子强多了,不像他们那么笨。」
比如下雨天我妈去接我,别人从老师那接过孩子都会表示下感谢、辛苦了之类。我妈则不然,我妈对老师说:「怎么你一上课老天就哭呢?你是白素贞啊?」
拜她所赐,幼儿园开始就没几个人跟我玩。
我妈之所以还没被人锤死,一方面因为她只动口,不动手,另一方面在厂区大院里,街坊再气也还是会看看厂的面子。
在她日积月累的影响下,我爸从办公室被调到了车间,从车间被调到了业务部门,从业务部门调到了外地,一年都回不来几次。
连我都知道,我爸一个勤勤恳恳的老黄牛,遭遇如此不公平的对待,都是我妈那张嘴造成的。
但我妈还一直说我爸没出息,不精明,有一次在菜市场碰见厂长的妈,她对人家说:「你儿子怎么老是针对我老公?他是不是想让我家送礼啊?想要多少钱啊?」
人来人往,厂长妈吓得落荒而逃,把脚还给崴了。
我爸没少跟我妈吵架,说她情商低,说话难听,从来不考虑人的感受。我妈每次都义正言辞,说她这叫真诚,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还反问我爸:「实话实说有什么错?」
我爸气得再不理她。
清清的婚事进展很快,祁山见过王姨后没几天,一家就上门提亲了。王姨觉得自己是单亲家庭,不需要那么多讲究,但祁山父母却说王姨好不容易把清清养这么大,一定不能亏待,订婚也要摆一场。
我知道后立刻对清清说,别让我妈知道。
但这种大喜事哪藏得住,而且我是清清的一号伴娘,订婚不可能不在的。我妈翻出我的请帖,穿衣打扮,硬要跟着我去参加。
我没办法,只好跟她约法三章,敬酒喝酒,不许说话,吃完就走。
我妈满口答应,路上我偷偷发信息给清清,让她把我家位置安排在最边上,最好让两家人也别往这边来。
我一步不离地贴在我妈身边,生怕她看到哪个熟人要上去寒暄。就这样平安度过上半场,祁山和他爸妈端着酒杯过来了。
祁山家庭条件很好,父亲快60了看上去和40岁差不多,母亲保养得身材窈窕,看着像祁山姐姐一样。祁山介绍说:「爸妈,这位是小溪,就是我和清清的大媒人。」
祁家三口当然要对我表示感谢,酒杯刚端起来,我妈就指着祁山说:「那天没看清,觉得你长了张马脸,今天当面一看啊……还真是大马脸。」
我心里一口老血喷出五脏六腑,恨不能把酒浇在自己头上。
祁山妈妈笑着说:「祁山小时候脸就长,大家还不好意思说,他这又瘦又高,跟甘蔗似的,真是一点没遗传他爸。」
实话说,祁山的爸纵然年纪大了,身材样貌都是很不错的,上国产偶像剧演个总裁爸爸绝对没问题。
我妈看了一眼,说:「光看脸啊,这绝对是你亲生的。」
我忍不了了,直接挡在他们中间连连道歉。我之前跟祁山打过招呼,此刻我真希望他也跟他爸妈打过招呼,不要生气计较。
要说还是人家有素质,根本看不到脸上有不高兴的神色,照常敬酒感谢,喝了几杯才行礼换桌。
祁山一家刚走,王姨就带着清清来了。
王姨今天穿了一身皮草礼服,清清专门给她买的,特别贵的那种。长长的绒毛从肩膀饶了一圈,露出脖子和锁骨,很优雅,很富贵,我从来没见过王姨这么好看。
所以我压根没动,还是挡在我妈面前,不给她直面王姨的机会。
但她怎么忍得住呢?
她强行拨开我,举着酒杯笑嘻嘻地说:「王姐,我刚仔细看过了,你女婿绝对是个好男人。」
王姨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他呀,绝对不会出轨的,你那点经验用不上喽。」
我妈拍着手,表示很喜悦,压根不看王姨已经黑透的脸。
我已经没有力气打断她了。
王姨绕过我妈,给其他人敬酒,感谢他们莅临,将来结婚一定要来。
一听结婚,我妈又来精神了,从侧面扒拉王姨,说:「王姐,结婚要选个高档酒店吧?不会还在今天这破地方吧?」
这地方确实是王姨挑的,就是厂里的饭店,因为不想让祁山家破费,显得清清家教不好。
「不劳您费心,婚礼没打算请你,您不会不请自来吧?」王姨盯着我妈说。
「不请我?那怎么行?小溪可是伴娘。」
「小溪我们当然会请,您就算了,我们高攀不上。」
「不请我,以后离婚了可不能怪到我头上。」
「妈!」我大吼一声,「人家今天订婚,你就不能积点口德吗?让你别来别来你非要来,让你闭嘴你非要说话,你不说话会死啊?会死啊?」
我妈被我叫傻了,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颤颤巍巍地说:「我不过是说话直了点,你们就这么敏感,犯得着吗?」
「你这叫说话直?你这叫臭嘴!叫情商低!叫满口喷粪你懂吗?从小到大,我和爸吃了你多少亏?你还觉得你很真诚,那是建立在伤害多少人的基础上!」
清清和祁山都过来安抚我,我抹着眼泪停不下来:「我爸都50岁了,还要风餐露宿往乡下跑,搬货,开长途,我昨天打视频,他都直不起腰。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你嘴贱惹恼了厂里领导?不就是你一张嘴就让人难受,全厂的人都不愿意搭理我爸?你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真诚呢?」
我妈在那么多人前被我骂,又羞又恼,骂我:「我说的是实话,实话不好听那能怪我吗?是你们做贼心虚,哪有那么难听?」
「妈,你今天烫的头跟鸡冠子一样,又丑又显老。」
我妈愣了。
「妈,你今天这身衣服,仔细看知道是衣服,乍一看跟寿衣没什么区别。」
「你……胡说什么?」
「妈,我怎么越看你越像耗子精呢?又肥又大的黑毛耗子,怪吓人的。」
「你怎么对你妈说话的?你要死啊!」
「妈,你太敏感了,我是实话实说。」
我妈把筷子一丢,气冲冲地走了。
我也没脸再留下,给清清道了个歉就跑了。我哭着给我爸打电话,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我爸一语不发,一直听我哭到没力气。
我漫无目的地逛了两圈,才平复心情回到家里。一进门,我就看到我妈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手里握着手机,眼神呆滞。
「妈,晚上我不吃了,先睡了。」
我正要回房间,就听到我妈哭嚎了一声:「你爸要跟我离婚。」
我忍住没回头,回到房间,关上房门,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
我爸老实巴交,把家庭和睦看得比什么都重,所以不管我妈怎么嘴贱伤害到他,他都忍了。
但他知道我妈在大庭广众给我丢脸,他一刻也忍不了。
「小溪,小溪你开开门,给妈出出主意啊。」
「我知道我说话直,给你丢脸了,我也不是有心的啊,我就是管不住嘴。」
「我和你爸不能离婚啊,离婚了你怎么办啊?别人会看不起你的啊。」
「小溪你快开门啊。」
我妈一个劲在门口唠叨,我打开门,说:「那你去给王姨道歉,给清清道歉。」
「道歉?我又没错……好好好,我晚上就去行了吧。我去道歉,你一定要劝劝你爸啊。」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我妈这么紧张,我心里的燃烧的怒火顿时退散了一大半。我给我爸发消息,劝他如果我妈诚心诚意去道歉,就说明她还能改。
吃完晚饭,我拎着水果和牛奶,陪我妈去王姨家道歉。刚到门口,正碰上祁山一家三口要走,王姨和清清正在门口送他们。
我怕我妈反悔,主动迎上去说:「正好你们都在,我带我妈来道歉了,她不会说话,给你们添麻烦了,请你们不要怪罪。」
祁山爸妈还是彬彬有礼的样子,说没关系,说话直说明人好,值得相处。
我妈一听立马凑上来说:「我就说吧,说话直说明我真诚,正经人谁会斤斤计较?」
王姨在一旁说:「合着我不是正经人了?」
我妈说:「我说的不是你。」
「那就是我女儿不正经了?」
「你怎么老盼着自家人不正经?」
「妈!你是来干嘛的?」我大叫提醒她,「王姨,我妈是来道歉的,道!歉!的!」
我妈才想起来,挤出笑脸说:「王姐呀,我不会说话,今天订婚本来是个大喜事,让你见笑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就是鸡圈的山鸡,茅坑里的石头,驴棚里的骡子,苍蝇里的马蜂,跟你们呀,不合群。」
王姨招呼祁家三口:「亲家你们先走吧,再不走指不定成了茅坑还是苍蝇呢。」
祁山客客气气地跟我妈告辞,我妈说:「这大马脸,跟清清是真般配。」
送走祁家,王姨再也压不住火气,大骂道:「谁让你来道歉的?我们家不需要你道歉。你只要敢来参加我女儿婚礼,我保证让保安把你打出去。」
我妈阴着脸,委屈道:「我也没说什么,怎么又生气了,你这脾气是不太好,怪不得男人跑了。」
王姨气得嘴唇发抖,拉着清清说:「我们回家。」
「哎哎王姐,我真是来道歉的,你看我还带了东西呢。」我妈拉住她,「我以后再也不提你那出轨的前夫了行了吧,万一清清跟你一样那可不关我的事了哦。」
王姨一个转身,啪一巴掌打在我妈脸上。
这一巴掌,清脆嘹亮,打得我都没反应过来该帮谁。
「我男人是跑了,但我是个正经人。你男人是没跑,不代表你也是个正经人。我忍你很久了,要不是看清清和小溪感情好,我早就扇你了!」
我妈捂着脸楞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王姨和清清回了家。
无可救药,我死心了。
我考虑了很久,才决定对我爸实话实说。
我爸听完后长叹了口气,说:「算了。」
爸妈谈了一整天,妈妈哭哭啼啼回老家去了。
我爸说,我妈非要再给她一次机会,离婚都有30天冷静期,她主动去农村老家了。
说实话,我并不想爸妈离婚,一把年纪了,谁离了谁都够呛。
我妈这一走,我感觉整个世界都阳光了起来。知道我妈走了之后,一条街的邻居都阳光了起来。
这一阳光,就到了清清结婚的日子。
知道我妈不在,王姨特地多请了一些厂里的老邻居。老邻居们一听说我妈去不了,都高高兴兴带着红包去赴宴。
我是伴娘,早几天就住到了王姨家里,陪化妆,陪采购,陪布场,陪说话,看到清清嫁得如意郎君我发自真心的高兴,那感觉就像自己种了多年的果树终于开了花。
婚礼当天,一切顺利。
接亲,堵门,祁山表现非常好,给我们每个人都发了大红包。车队浩浩荡荡向酒店驶去,我高兴地差点在车上哭起来。
下车后,我真要哭起来。
我妈来了。
她不知怎么选好了日子,早不早就在婚礼大厅门口等着。
我爸在她身边黑着脸,拽了她几下,她纹丝不动。
我跑过去,问她:「妈,你不是回老家了吗?谁让你来的?」
我妈一脸自信:「你们就看我表现吧,我天天都跟手机学习高情商说话。」
「得了吧。」我爸在旁边说,「你刚刚怎么跟门口小姑娘说的?」
「她不让我进,非要看什么请柬,我女儿是伴娘还要看什么请柬?不懂规矩。」
「所以你就对人家说:你家结婚要请柬才能进,你家出殡也要请柬才能哭啊?」
我一听,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你们尽管放心,我现在可不像从前,我说话好听着呢。」我妈依然一副骄傲的表情,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
这一望,正好望见王姨和祁山爸妈在迎接客人。
「王姐!」我妈主动迎了上去,「恭喜恭喜,哎呀你今天是真洋气,又美丽又大方。亲家公亲家母,恭喜恭喜。」
王姨瞪了我一眼,问我妈:「你不是回老家了吗?谁请你来的?」
祁山爸妈一看气氛不对,赶忙打圆场:「来了就是客人,都欢迎的。」
「王姐,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我情商低,说话不好听,所以我回老家呆了几个月,好好学了一遍,你没有感受到吗?你再感受感受?」
「清清和祁山今天结婚,我喜事还没感受,感受你干什么?我没时间感受你,你自便。」
「我真是来恭喜你们的,祝你们两家喜结连理,和和睦睦,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祁山妈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就是她,没请柬还硬往里闯,还咒我们家办丧事。」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姑娘拉着祁山走了过来,指着我妈说,「不知道是哪来的要饭的,骂了我半天。」
祁山看看我,又看看我妈,勉强挤出一张笑脸说:「应该是误会。」
「什么误会?不是误会!我就没见过素质这么低的人。」
「怎么回事?」祁山爸爸问。
小姑娘就把在入口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比我爸说的丰富多了。
这个大厅是祁家为婚礼专门预定的,一整层都是,就是不想被闲杂人等干扰,尤其是专门蹭吃占便宜的。
因为请柬上只写了我爸名字,我妈来得又早,小姑娘就不准她进。
我妈就说:「一个破婚礼还要请柬才能进,穷讲究什么?」
小姑娘脾气也大,就吵了起来。
这场面,我妈瞬间就兴奋了。
「你家结婚要请柬才能进,你家出殡也要请柬才能哭啊?」
「我今天是贵宾,你应该好好服务,你白天服务不好,晚上想去哪服务?」
「我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要是敢对长辈这么说话,早就被卖到窑子去了,我看你正合适。」
小姑娘说着说着都气哭了。
祁山爸妈素质再高,也明显可以看出很不高兴了。
我妈却不以为然,说:「你在门口搞服务,就应该负责任,你看你穿得花枝招展的,能是什么正经人?正经人谁在门口搞服务?你以为你是谁呀?」
祁山妈妈说:「你说话礼貌点,她当然是正经人,没有请柬还往里闯的人才不正经吧?」
我妈说:「小小年纪还会告状了,你告呀,我看谁敢拦我?我今天是来喝喜酒的,来了就是客,不懂规矩。」
王姨拉了拉我,说:「小溪,你今天也辛苦了,带你妈回去吧,回头喜糖让清清给你送去。」
我极其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我是一号伴娘,婚礼还没开始,我还没亲眼见证最好的闺蜜最美的时刻。但我知道,王姨和祁山一家已经忍耐到了极点,我再不把我妈弄走,婚礼还指不定办成什么样子。
「我带她回去,小溪一直盼着这天,她跟清清感情那么好,要是走了多遗憾。」我爸一只手抓住我妈的胳膊,「你跟我回家。」
我爸那眼神,从来没那么凶狠过。
「回什么家?我是来喝喜酒的,再说了我今天哪句话说得不好听了?有必要为了一个服务员记恨我吗?我都说了我天天学高情商说话,我今天情商不高吗?」
祁山爸爸义正言辞地说:「你好好看看,她不是什么服务员,她是我女儿。」
「你女儿?」我妈从头到脚大量小姑娘,「你是新郎的……妹妹?」
「我小女儿为了哥哥的婚礼,甘愿自己去门口负责签到入场,你这个老太婆竟敢如此羞辱她,还有脸来喝喜酒,给我滚!」
祁山爸爸终于爆发了,看来面对女儿受委屈,是个爹都受不了。
「我不知道呀!」我妈一脸无辜,「我哪知道她是你女儿呀,再说了,她跟你长得也不像啊,是你亲生的吗?」
我一阵眩晕,想死的心都有。
「啪!」我爸一个耳光结结实实扇在我妈脸上,「离婚,现在就离,我不会再忍你了,这个家被你祸害了一辈子,你放过我和小溪吧。」
说完,我爸抓着我妈往外就拖,他干了一辈子苦活,臂力惊人,我妈半躺在地上一路被拖出了酒店。
「入席吧,婚礼快开始了。」王姨拍拍我,让我不要在意。
我失魂落魄地去了后台,清清看到我满脸泪痕,关心地问我怎么了。
我苦笑:「我怎么就有这么个妈?」
清清抱住我,说:「再怎么样那也是你妈,咱们不也是小时候才学的说话吗?」
「可是她都学了四五十年了。」
「那说明,教得不好吧。」
我回忆起小时候学语文,要学组词,学造句,背课文,写日记,做得不好老师就罚站。
「也许你妈并没有经历过学说话的时期,而她成长的环境逼迫她必须这么说。」
我突然想起,我妈是孤儿,我外公外婆死得早,她从小跟着她的外公外婆一起长大。
外公外婆在村里炒茶叶,有手艺,是第一个富起来的家庭。但炒茶叶是个极其辛苦的活,学得慢,又累,村里人眼红他们挣钱,自己又受不了那份苦,渐渐都不跟我妈家来往。
我妈说过,她小时候,家里经常遭贼偷,东西经常遭到人恶意破坏,她不光要时时刻刻保护家里,还要时时刻刻提防别人对她使坏。
也许,她就是在那个环境里养成了见谁怼谁的技能,立刻让对方明白自己不好惹。
技能,渐渐成了一种本能。
婚礼开始了,我带着复杂的心情全程旁观了幸福的开始,我很开心,也很糟心,我不知道有一天当我站在舞台上面对自己的另一半,我妈会说出什么话。
或者,有她在,我压根就不会有那一天。
回到家,我爸在阳台抽烟,烟灰缸里插满了烟头。我妈在卧室哭,收拾衣服行李。
看到我,爸妈同时放下手里的东西,让我坐下。
「我们已经决定离婚了,你妈没有收入,房子留给她,我搬出去。」我爸说,「你要是想搬出去,就自己租个房子,不想搬出去就接着住。」
「小溪啊,妈对不起你,又给你丢人了,我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母青蛙生不出花蛤蟆。」
突然变成蛤蟆,我习惯了。
「行吧,你俩离吧,我没意见。」我一拍大腿,手机响了。
「清清,啥事?」
「小溪,我公公想见见你妈,你们在家吗?」
「在……不过,你公公找我妈,是要问罪吗?」
「见了再说。」
第二天下午,清清和祁山一家进了家门。
我爸妈神色凝重,我爸说:「对不起,要是造成了什么损失,我们赔偿。」
祁山爸爸说:「这次来呢,是有一份工作想邀请小溪妈妈。」
「工作?」
「是这样的,我呢有几家企业,员工也不少,但是近几年我发现员工普遍都会有一些心理上的问题,比如能力强的会骄傲,能力弱的会自卑,运气好的会偏激,运气差的会悲观。于是我就请专业机构制定了一套心理课程来调节员工的心态,这套课程其他环节都没问题,但是有一个环节一直没有合适的老师。」
「心理课程?那跟我妈有什么关系?」
「这个环节的原理是通过语言刺激员工的负面情绪,测试抗压能力,调节对挫折的认知,最终配合其他环节实现心理健全。我们尝试了许多老师,都达不到这种效果,要么效率太低,要么效果太差,甚至有的非但不能让员工产生负面情绪,还会让员工感到好笑。」
「所以?」
「小溪妈妈就与众不同了,从我了解到的情况看,她可以在最多两句话之内,让对方产生剧烈的负面情绪,非常厉害,简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我怎么也没想到,嘴贱还能成为一种才能。
「如果小溪妈妈愿意尝试一下,也是一份不错的收入。」
「我愿意尝试!」我妈蹭一下举起胳膊,「什么时候报道?」
「明天可以吗?我派人来接。到时候您就正常聊天,平时什么样,您就什么样,千万不要紧张。」
次日一早,果然有一辆奔驰来接我妈。下午,清清发来一个实时监控的链接。
镜头里,我妈穿着一身制服,正在和一个年轻人聊天。
「你在公司做什么的?」我妈问。
「销售经理。」
「这么年轻就当经理了,你爸没少花钱吧?」
「我们公司销售起步就叫经理,我是正规面试进来的。」
「一个月挣多少钱呀?买房了吗?有没有姑娘看得上你呀?」
「我还是单身,租房住。」
「我看你这个长相,够呛,结婚可是大事,我劝你条件放宽点,离异的也不是不能考虑。」
「大妈,我才24岁就要考虑离异的吗?那再过两年是不是就要考虑丧偶的了?」
「我是为你好,你激动什么?这么敏感,我看你性格也不怎么样。」
「你……」
「好了好了,跟我说话是要付钱的,你这样的吃外卖都费劲吧,快走快走。」
年轻人摔门而去,接着又进来一个华丽的女人。
「我是公司财务副总。」
我妈眼睛一亮:「那你可没少捞钱吧?」
「大姐,你可别乱说,造谣是要负责任的。」
「我可不是乱说,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大企业里的女人,不是跟董事长睡觉,就是勾引总裁出轨,尤其是长得漂亮的女人。我看你长相还行,气质嘛,跟电视里差一点。」
副总微微一笑,丝毫不生气:「不好意思,我老公也是总裁,我只是不想做家庭主妇才出来做事业,用不着您操心。」
「放着总裁夫人不做还要自己工作,哦明白了,你生不出来对吧?我老家有个偏方,专治你这个年纪不孕不育,到底是你不行啊还是你老公不行啊?」
「让你失望了,我们已经有一儿一女了。」
「已经生两个了?那你天天工作,跟孩子都不亲。回头你老公找后妈,孩子都不帮你说话。」
副总开始攥紧了拳头,强忍着说:「我们感情很好,不会离婚,更不会找后妈,您这些经验留着自己用吧。」
「咱们都是女人,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没准你老公正在鬼混呢,总裁身边小姑娘花招多得很。」
「你够了!我真是不理解公司为什么让你这种人浪费我们的时间。」
「还副总呢,脾气这么大,你老公能喜欢你么。」我妈翻了个白眼,「我看你就是自己骗自己,你敢问问你老公现在在哪吗?」
「好,我就给你这个泼妇看看。」
副总拿出手机,给「亲爱的老公」打去了视频。
响了很久,终于接通了。
「老公,你在哪呢?怎么这么久才接?」
「宝贝,我不是跟你说了今天出差吗?路上困了,刚刚睡了一会儿,正要去谈判。」
我妈冷笑一声:「我说在酒店开房吧。」
「老公,你给我看看你的房间什么样?」
「看房间?为什么要看房间,我这乱得很,都没收拾。」
「不行,我就是要看,你让我看嘛,不然我不放心。」
「好好,我给你看。」
手机换成了后置摄像头。
「这是床,就我一个人睡。这是行李箱,这是电视,这是水壶……我带你看看浴室……」
浴室门打开,面盆上赫然放着一条丝袜。
「这是谁的丝袜?」副总的声音开始颤抖。
「宝贝你听我解释,这是……这是酒店故意放的……」
「你住哪个酒店?」
「宝贝,别闹了,我就是玩玩。」
副总把手机狠狠砸在地上,又捡了起来,拨了另一个电话。
「爸,给我查查你女婿的行程,入住的酒店,报警查监控,我倒要看看什么贱货吸引他玩玩。」
我妈一脸得意,夹杂着震惊。
「大姐,你说话虽然难听,但也不是没有用。等我抓到这个奸夫,我再登门道谢。」副总说完,摔门而去。
清清给我发来消息,就俩字:「离谱。」
过了半个月,在这位副总的极力保举下,我妈成了他们集团高级心理辅导师,负责员工心态建设,年薪36万。
我和我爸加起来工资都没她高。
神奇的是,自从她上了这个班,回家再没说过一句难听的话。
我跟我爸都很疑惑,讨论了半天,觉得应该是因为她上班话说得太多,说累了。
我妈知道后告诉我们,回家不说难听的话,是因为没付费给她。
一家人,明算账。
攒了几个月的工资,我妈买了许多礼品,金镯子,小电器,手机平板车厘子,给王姨送了去。
她说这是副总教她的,没有什么感情问题不能换算成钱。
王姨一开始还很抗拒,毕竟家里也不缺,但后来架不住我妈三番五次糖衣炮弹,也就收了。
而知道我妈进了大集团,还是高级人才,我爸周围的人缘突然发生了质变。
好人多了,笑脸多了,没过多久又调回来了。
我妈的风评也变了,从「情商极差」变成了「情商莫测」,有人说她就是装的,有人说她是放错地方的狗屎。
有时候,我还挺怀念那个情商低的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