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真的可以爱一个女生很久很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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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5-08 0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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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凡历劫时,我爱上了一个佛修。

为娶我,他摒弃数年修行回归红尘,恢复王爷身份。

皇室不允,他便冒着生命危险孤身出使边塞。

以功请旨换我正妃之位。

那时,他说:“你在哪,我的修行就在哪。”

“这辈子,我妻唯你一人。”

我信了,于是当他再次征战九死一生时,我用毕生仙力换他大战归来。

自此,我受到天罚,自仙谱除名。

那时,好友司命质问我:

“为了区区凡人,断送上万年的仙程,值吗?”

值吗,我心想,值的。

可三年后,他竟要用要自己十年寿命,换他的青梅岁岁康健。

那一刻,我所有的痴情好似成了一场笑话......

无知晓,成婚三年,我堂堂淮北王妃还是清白之身。

他不肯碰我。

我以为,为我还俗他心有魔债,不肯破戒。

直到与他青梅竹马的丞相嫡女,被指婚给他做侧妃。

他当众抗旨,被责罚了三十大鞭,双腚被打的血肉糜烂。

我以为,他是为了遵守许诺我的:

“此生只娶一妻。”

可我满怀担忧赶去,却听见了他与侍卫的耳语。

他说:

“她可配将相王侯,做我侧妃,会委屈了她。”

三十大鞭,鞭鞭入骨,却独独不是为我而受。

心似绞痛,生生切开背脊,仙骨剥离之时都没这般痛。

我瘫软在地上,无声地呜咽着。

次日,屋外吵闹声将我惊醒。

我推开殿门,只见庭院内全是珠宝箱。

我的婢女被推倒在地,手里还在抢夺一顶凤冠。

见到我,婢女瞬间红了眼眶。

“王妃,王爷说要将这些东西悉数送与沈小姐,作于陪嫁。”

“可这是您出嫁时佩戴的凤冠啊...”

我目光滞住,这顶凤冠是他以军功向皇后求来的赏赐。

他曾言:

“纵是上九天揽月,我也想将最好的给你。吾对汝之心,日月可鉴。”

眼底似是染上一抹自嘲,我又凝向散落在地的那块和田玉。

此玉,纯粹无暇,堪称为国宝,是他送与我的定情信物。

目光循去,一桩桩,一件件,都盛满了他的爱意。

吵闹声、推搡声、尖鸣声充斥着整座寝殿。

可我的心好像在这一瞬清空了。


暖阳下,王爷缓缓而来。

他不以为然道:

“整个王府的金银财宝都弥补不了她的万分之一。”

“毕竟我为你毁去的是一个女子的名声。”

我凝向那双眼眸,问:“王爷搬空王府,真的只是为此吗?”

男人没理会我,只是自顾自说道:

“我是在替你消你的罪业。”

我扯出一丝苦涩的笑:“好一句罪业,王爷竟连爱她都不敢承认。”

他眸色一黯,似是诸多遗憾:“我此生终不得所爱。”

我身子一僵,不由发愣。

满殿的珠宝还在散发着璀璨的光芒,那些都是他对我最纯粹的爱意。

那过往一切皆算作什么呢?那些承诺又算作什么呢。

冥思之际,眼前再没了人影。

我颓然倒地,声声悲戚:“司命,为何会如此?”

“过往海誓山盟难道皆不作数?”

虚无中,司命长叹一声。

我的眼前瞬间出现了一张昆仑镜。

画面里,王爷哄着女子喝药。

女子问他:“你既决意修道,又为何要娶她。”

男人伸出手亲昵摸了摸她的头。

我须历人生八苦方能修得大道,而她不过是我历爱别离之苦的工具罢了!

“我终究不属于尘世,所以我希望你能寻得如意郎君。”

画面在这一瞬便止住。

半晌,我才淌出凄凉的声音:“原是这样。”

翌日清晨,梳妆台前,我凝着那张疲惫苍白的脸。

我曾被誉为三界最为洒脱之仙,如今却沉溺于情爱之中。

为自己的一厢情愿甘之如饴。

沉思之际,侍从忽而闯入,并声泪涕下:

“王妃,求您想想法子,救救王爷吧。”

“近日流言四起,丞相大人为正家风,便要沈小姐削发为尼。”

“王爷带府兵围了丞相府。被陛下知道后,罚了他二十棍。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王爷怎么能受住啊....”

如雷轰般,在血肉糜烂的双腚上再仗责二十,我不敢细想他会有多痛。

我连忙摸出枕下丹药匆匆赶去。

书房榻上,王爷虚弱的趴伏着,毫无血色。

我双手颤抖着,倒出两粒药丸。

司命活了上万年,才得此一瓶,尽数给了我。

若不是靠它,

我恐怕早死在第一次天罚时了。

若分他一颗,我不知还能不能捱过第二次天罚。

可凝着他痛苦万分的模样,我没有半分犹豫将它喂入他嘴里。

不过片刻,王爷便恢复了血色。

他摸着愈合的伤口,满是不可置信随即惊喜地端起我的双手:

“这是何药,竟有此等疗效!”

未等我回应,他便自顾自说道:

“太好了!知韵有救了。”

我身子一僵,凉意沁入骨内。

“可王爷,这瓶药仅此一瓶,只剩一颗了。”

他不以为然:“救她一命,足够了!”

眸中希望瞬间湮灭。

我终是哽了声:“可王爷,没这颗药我会死的。”

闻言,王爷眸色瞬间一沉,冷冷道“妒念一起,你竟全然不顾她人生死。”

“若不是你,她又怎会被他父亲惩罚?这是替你消了你的罪业。”

不加思索,轻飘飘的将罪名安在我身上。

相识七年,成婚三年,竟换不来他的信任。

忽而,门外雷声乍起,这是天罚的预兆!

竟这么快......

王爷抬头凝着屋外,屋外电鸣不断,落下一句:

“你看,这是天意。”

话落,他将我手中丹药瓶夺走。

我终是没忍住问他:“若没了这药,我死了你当如何?”

王爷滞了一瞬,道:“生老病死皆缘起。”

我不由嗤笑:“那她呢?人定胜天?”

男人没回我,错开的目光已是答案。

屋外冷风凄凄,枯木婆娑。

我将真心捧上,却被他丢入冰天雪地中,一瞬凉透。

我怔愣着走出屋外,府外的戏台曲调悲婉,却似唱尽我的愁绪。

我不由跟吟唱: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

“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是了,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我早该想明白的。

那个长跪于青灯古佛前的弥陀,终不似少年。

忽然雷电声乍起,天际蓦然幽暗。

我的天罚,到了.....

沉厚的敲钟声自百鸣寺响起,一道惊雷直劈我的右腿。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强站起来:

“是我错了,我生而为仙,不该沾染凡尘。”

二十三道钟声敲下,雷剑直穿我的左肩,素色衣裙被鲜血浸染。

我再次吐出一口血沫,笑的凄然。

“是我错了,我不该奢求情爱,毁去仙骨。”

钟声敲了八十九下,雷光灼伤我的双眼,淌下一行血泪。

我道:“是我错了兰因絮果,早该回头。”

一百零八下钟声敲下,我被强大的冲击力击翻在地,一朵艳丽的血莲渐渐绽放。

忽而一道银光闪过,我的仙体腾空,四处消弭。

决然的声音在回荡在王府。

“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愿永生不复相见。”





  永寿四十三年,京都淮北王府,雪夜。

  王妃寝殿内,烛光摇曳,红纱帐悬在塌前,荡漾了几分春色。

  姜汝音的两团香软被淮北王谢时煜紧紧捏住,他渐沉的鼻息萦绕在她的脖颈处。

  褪去最后一层亵衣,谢时煜长叹一声,停止了动作:“下次吧。”

  又是下一次。

  无人知晓,成婚三年,她堂堂淮北王妃还是处子之身。

  世上只说她不能生育,却不想是已还俗三年的谢时煜心有魔债,不肯破戒。

  也罢,三年都等了,不急于这时。

  “我愿等。”

  她倚在谢时煜起伏的胸膛,任由他的大手拂过后脊,一阵酥麻难耐,身下涌过一股热潮。

  她羞红了脸,起身要去盥洗。

  坐起瞬间,忽而深入骨髓的痛袭来,竟猛地咳出一口黑血。

  暗红刺目,谢时煜惊从塌上起,揽她入怀惶惶道:“汝音,你怎么了?”

  姜汝音回握住他的手,苍白扯出一笑:“臣妾无事,许是这些日子急火攻心……”

  谢时煜拧着眉将她唇角的血迹仔细擦拭:“都吐血了怎算无事。”

  姜汝音凝着他眼框里盈满的爱意与炙热,心中腾起一股暖意。

  此刻更不悔当初的义无反顾。

  她本司判官笔一职,因人间玩乐时执意与凡人谢时煜相爱,违背天道。

  故而她不仅失去了仙力,且年寿难永。

  要享凡人情乐,便受凡人苦楚。

  谢时煜清冷的声音里挟满了担忧:“来人!宣太医,把黄太医给我请来!”

  守在殿外的太监透过屏风,声音微颤:“王爷,那可是陛下的御医,只听陛下的旨意。”

  他猩红着眼,震怒道:“那就给我绑来!有事本王担着。”

  太监应了声,急切地走了。

  “汝音,无事的,一切都有本王在。”

  谢时煜拥住她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姜汝音忽而想好友司命曾质问她:“为了区区凡人,断送上万年的仙程,值吗?”

  值吗,姜汝音心想,是值得的。

  为了娶她,他摒弃数年修行回归红尘,恢复王爷身份,只为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

  皇室嫌弃她出身不详,无法担任正妃之位,他便冒着生命危险孤身出使边塞,横刀立马,换取边境十年太平。

  以此功请旨换她正妃之位。

  纵是前路步履维艰,她也相信,爱迎万难,亦能赢万难。

  疼痛在此刻突然加剧,心头一阵绞痛。

  这时,门外敲门声焦灼,谢时煜的侍从刘景在外禀道:“王爷,出事了!”

  “我去去就来,你先安躺歇息片刻。”

  捻好她的被角,谢时煜匆忙起身,出了门。

  房门半掩,他们虽小声耳语,却一字不漏落入姜汝音耳中。

  姜汝音虽堕为凡人,五识仍异于常人。

  谢时煜的声音压得极低:“她可配将相王侯,怎能嫁一个废人!”

  此话一出,姜汝音身子一僵。

  她?

  是与他青梅竹马的丞相嫡女沈知韵吗?

  他不是说,早已划清干系,两相决绝。

  不等细想,谢时煜已进门来,他拿过屏风处的黑色大氅,急不可耐:“汝音,我有些事急着去处理,太医马上到。”

  他轻吻落在她眉间,转身就走。

  房门未关严实,门外凛冽的寒风裹挟着还未尽数散去晚秋的悲凉,直透透穿过她的心。

  她透过门缝追着庭院里他远去的背影,心又蓦然一震。

  那黑色大氅下,他宽厚的背膛上还有一寸约莫三尺的刀伤,那是为娶她出使边塞惨遭敌军埋伏而留下的。

  他为了自己差点命悬一线,而自己又怎可因为片面之词无故猜疑他。

  屋外寒风摇撼古树婆娑,这是十年一见的冰冻天气。

  姜汝音冷得哆嗦,唤婢女小春将屋内的炭火添了添。

  闻声拎炭来的小春推开了门,手里还抱着一个檀木盒子:“王妃娘娘,书房外的树倒了,这是在树干下发现的盒子。”

  姜汝音强撑着坐起身,接过那冰冷的盒子。

  只见盒子中赫然躺着一块以血相融的碎玉。

  同样的玉佩她见过,在疾病缠身的沈知韵身上,而玉佩旁有一支泛黄的竹简。

  竹简上,谢时煜的字迹清晰可见——

  “吾愿以十年阳寿,换沈知韵岁岁康健。”

第2章

  姜汝音短促痉挛呼了一口气,青色襦裙下的双腿却不自觉颤抖着。

  她鼻尖凝起酸涩,捏住竹简的指节愈发用力,攥得生红。

  以十年阳寿只愿换取沈知韵一生康健,他对她的情意竟已沉重至此。

  她潋滟的眼眸泛起几丝晶莹,心却似毒藤缠绕。

  竟……是那般的痛。

  少倾,小春将掀起的纱帐落下。

  姗姗来迟的黄太医隔着帕子,为姜汝音号脉:“王妃身体无碍,许是太过操劳,多注意休息便是。”

  “辛苦黄太医特意跑一趟。”

  姜汝音示意小春厚礼相谢,又将人亲自迎出府,这才安心躺下。

  暖榻之上,她闭上双眸,心却始终无法静下来。

  谢时煜现在在干什么呢?

  是盛着满心的欢喜去寻沈知韵,还是正轻拥她入怀?

  寝殿内安神幽香阵阵。

  这香,是谢时煜不惜以万两黄金购入的。

  她出言劝阻,他却说:“换以汝音日日安眠,纵千万黄金,也值得。”

  偏是这样好的他,心里却还装着另一人。

  会是自己多想吗?她吸了吸鼻子,眼眶湿润,浸透了枕间。

  不安如附骨之疽,在心头啃咬。

  昏昏沉沉之际,一股寒风涌入,她打了个寒颤,往里挪了挪。

  “王爷,王妃已经睡了。”

  房门外,小春将谢时煜的大氅接过,在门外抖尽沉雪,又识相的退到殿外。

  屋内烛光幽暗,谢时煜目光落在桌面上那开了盖的木盒上。

  泛黄的竹简让他剑眉一皱。

  脚步一顿,很快又回过神来,捻起那竹简摩挲:“今日雪大,竟将年少时的荒唐冲洗了出来。”

  姜汝音侧身,凝着他那满腔的坦荡,心却好似如细针般扎过。

  她本想装睡装作毫不知情,可此刻她还是忍不住想问:“十年阳寿,王爷未免对自己太过狠心。”

  啪嗒一声,竹简裂成两段,他随手一扔,将帘子掀起,俯身轻拥住她。

  “年少无知荒唐言语,做不得数。”

  话落,他轻点她鼻尖:“黄太医说你身子无碍,我这颗心总算放进肚里,汝音你可知,我愿坠入阿鼻地狱换你一世安榆……”

  没等他话落,她捂住了他的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话已至此,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王爷这么晚出去,是去忙公务了吗?”

  男人紧了紧裹住她的被角,身子一动,他身上那淡淡的白芷香压过浓浓的檀香袭进了鼻腔。

  白芷香,是女人用的。

  他真是去找沈知韵了,为什么?

  指尖沁入血肉,她想无论是何缘由,只要他坦诚以待,她便相信。

  他们曾在神明前立誓,恩爱两不疑,白首不相离。

  他不会亵渎神明。

  然而,他却说:“是啊,这公务颇有些繁琐。”

  她垂下眼眸,心蓦地沉了下去。

  他说谎了。

  可偏偏她五识灵敏,可偏偏他骗不了她。

  细细麻麻的痛涌入全身,她止住了他往下摩挲的手:“王爷,改日吧。”

  ……

  翌日,天光微亮,姜汝音醒来时,身旁已空荡荡。

  他这么早就走了。

  她堪堪挺直背脊,望向门外的空洞双眸掩盖不住内心翻滚的苦涩。

  是去找沈知韵了吗?

  忽而,房门吱呀响了。

  满身泥泞的谢时煜小心翼翼端着一盅莲藕羹走进屋来:“还新鲜着,王妃尝尝?”

  他双手还在因寒颤而不停抖动,上下颚还不停哆嗦着,可他浑然不顾:“黄太医说莲藕有祛除心火之效。”

  “你若喝了定能药到病除。”

  姜汝音慌慌披了件外衣,忙不迭握住他冻到泛白的手。

  “天这么冷,你的手还要不要了?”

  话音未落,“嘶——”

  他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姜汝音这才发现他已然皲裂,指尖竟渗出血来。

  鼻子一酸,眼泪便心疼地落下。

  见她落泪,谢时煜慌了神,正欲安慰。

  寝殿外,太监传唱声响起:“懿旨到!”

  两人匆匆行至殿外,懿旨内容如雷,当头将姜汝音劈怔在原地——

  “丞相之女沈知韵,端庄贤淑,特封为淮北王侧妃。”

第3章

  为了阻止沈知韵嫁与废人,他竟违反礼制,连夜进宫请旨。

  姜汝音微颤着苍白双唇,喉间似被哽住,刺痛得厉害。

  半晌,才挤出一丝轻微颤抖的声音:“臣妾接旨。”

  跪地接旨时,耳畔忽然响起大婚之日他以性命起的誓:“吾此生只娶姜汝音一人为妻。”

  誓言昭昭,原来不过是骗她的罢了。

  太监言笑晏晏:“恭喜淮北王,贺喜淮北王,年少深情修成正果,乃天赐姻缘!”

  谢时煜不置可否,起身亲自恭送他出府:“有劳公公。”

  一股血腥涌上姜汝音喉间,梅花帕子上点点猩红似张开血盆大口讥讽她。

  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最是无常凡人心,天若有情天亦老。

  她偏不信,偏不顾命数萧条一赌他的真心。

  她亲手将自己送上了一条不归路。

  匆匆折返回来的谢时煜将她扶起,开口便云淡风轻:“汝音,这门婚事我会去退,你不必忧心。”

  姜汝音苦涩一笑。

  皇后懿旨,岂能说退就退,他当真把自己当孩童般哄骗?

  她不愿戳穿,拂开他手,声音淡淡:“王爷若真心喜欢,我便真心待她。”

  话落,她起身回去寝殿。

  “本王说过只你一妻。”

  身后,谢时煜喊出这话竟愤然离去。

  深情款款的誓言再听来,却似利剑般,深深扎进了她的心坎。

  口口声声说只娶她一人为妻,却又欣然接受赐婚懿旨。

  谢时煜,你分明是在杀人诛心。

  风雪正盛,她转身目送马背上身姿卓然的背影。

  狂风将他的大氅吹起,风雪糊了眼,她好似又见到了五年前那个满眼是她的弥陀。

  一心只为修得大道却为了她堕入红尘。

  也是这样一个雪日,他跪在众佛面前,轻声低喃:“佛渡众生,可弟子情丝难斩,难以成佛。”

  于是他于暴雪中苦跪数十日,求得神佛原谅。

  可他究竟真的是为了她,还是为了那段他不愿放弃的过往呢。

  姜汝音心想,可能连他自己也全然分不清了吧。

  冬日天黑得快,晚膳还未用过,月光便顺着树影倾泻进了庭院。

  姜汝音倚在椅背上,忽然门猛地被推开。

  只见小春神色慌张:“王妃,不好了。听说王爷抗懿旨,被责罚了三十大鞭,双腚血肉糜烂了。”

  姜汝音手中的暖炉被震得掉落在地,发出脆响。

  她顾不得其他,惊慌侵占了她的思绪:“王爷在哪?快带我去!”

  小春回道:“书房。”

  姜汝音连狐裘都顾不上穿,急急往书房赶去。

  三十大鞭,足以致人伤残。

  若他真想娶沈知韵,又何苦如此呢。

  或许真的只是全了那少时情谊吧。

  他爱人如痴,京中人人皆知。

  成婚时,因她不喜宫中礼制,他便直面天威:“礼制迂腐繁琐,为何不改?”

  后来,因她不忍孩童妇孺流离失所,他掏空王府,散尽家财为流民开拓居所。

  再后来,因她三年无出,皇后屡屡送来小妾通房,他便于大庭上直言:“是儿臣无用,何苦糟蹋了其他女子。”

  因了这事,京中对他议论纷纷,可他却舒展笑颜:“终是消停了。”

  “我说过,只娶你一人为妻。”

  一股自责、愧疚如海浪般涌过。

  她怎能不相信他呢……

  “去,拿最好的金疮药!”

  小春应了声,匆忙跑回寝殿。

  行至书房门口,她却听见谢时煜心腹刘景的劝声:“王爷,向皇后请旨的是您,如今抗旨又是为何?”

  “您心中明明还有沈小姐,娶她当侧妃不是两全其美?”

  姜汝音呼吸一窒,那熟悉的声音如针缓缓扎入耳中——

  “可做我侧妃,却是委屈了她。”

第4章

  疼痛蔓延,五脏六腑似是烂成了一滩水。

  她猛地又吐出一口血,暗红在冰雪中消融。

  赶来的小春慌忙将她扶住:“王妃——”

  “我马上去叫太医!”

  姜汝音拂了拂袖,紧了紧扶住她的手:“无碍,扶我回寝殿休息。”

  冷风凄凄,将她的眸光湮灭,漫天的苦涩不达眼底。

  三十大鞭,鞭鞭入骨,却独独不是为她而受。

  心似绞痛,她忍不住想捂住胸口缓解酸涩,双手却堪堪在袖中紧握成拳。

  她生生切开背脊,将仙骨剥离之时都没这般痛。

  回到寝殿,她支走小春。

  四肢百骸犹如被猛兽撕咬,脚步开始虚晃。

  她手颤颤从枕下拿出一瓶紫色丹药,一阵晕眩,丹药散了一地。

  她颤抖着胡乱从地下捡起一粒吞了下去,须臾间,这剧痛才缓解半分。

  她瘫软在地上,无声地呜咽着。

  她的性命全凭着这瓶丹药吊着,如今丹药疗效越来越微弱,她的性命也越来越垂危。

  从前她总以为人生短短数栽,以漫长寂寥的仙生换以陪他几载春秋亦是幸事。

  可纵观现在,她当初的决绝却俨然成了个笑话。

  她为之付出生命的,也愿为换她人余生安然而付出生命。

  她强撑着躺在榻上,想沉沉睡去不再消耗神思,却始终难以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谢时煜回来了。

  他一如往常为她将被角捻紧。

  守在床榻前的小春睡眼惺忪:“王爷可要在此处歇下?”

  他轻声细语,生怕惊扰了姜汝音的睡梦:“无事,她身子不好,我怕她乱踢被子。”

  “我在这休息反而扰她睡眠。”

  他语气虚弱,来看她一趟,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话落,又踱着步小心将门阖上。

  姜汝音握紧的双拳骤然松开,长睫挂着几珠晶莹。

  既心中沈知韵的份量那般重,为何又为她立誓。

  他的心为何能同时容下两人?

  姜汝音想不明白,也不想再想。

  翌日。

  书房痛苦的呻吟,声声入耳。

  姜汝音用被褥捂住耳朵,终是不忍再充耳不闻。

  她拿上金疮药,正要往书房去。

  不料刚到门口,却见沈知韵从书房款款走出。

  她头上簪着素色步摇,着一身白衣,身上的淡然之气无不叫人怜惜。

  她也看见了她。

  于是,盈盈一笑,朝她行礼:“王妃,王爷刚刚才入睡。”

  语气怡然,好似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姜汝音愕然一愣,缓步行至她跟前:“知韵妹妹尚在闺中,怎可无拜帖入府。”

  沈知韵扬起那张明媚的脸,如秋水般的眼眸毫不掩饰挑衅与嘲讽:“就凭王爷心中有我,就凭我是他未来的妻。”

  她堪堪行了一礼:“王妃身子羸弱,该好生休养。”

  她刻意加重羸弱二字,随即自顾自从后院出府。

  行云流水,进出的这条路她驾轻就熟,来去自如。

  姜汝音眼眶泛起酸涩,沈知韵说的没错,纵是捱过第二次天罚她也活不了几年了。

  而她死后,谢时煜又将怎样?

  名正言顺的娶沈知韵为续弦正妻?

  届时,抑或会是跟沈知韵耐心解释:“一时情动而已,当不得真。”

  苦涩之际,脑海中一道神识响起。

  “早劝过你的。最变幻无常,便是人心。”

  是司命的声音。

  是了,她早看过生死簿,自己在人世的死因便是心思郁结。

  可那时她偏不信天道:“何来既定之命运,天命不可改,性命可以修,我与谢时煜必能情撼上天。”

  “当下知错,犹未晚矣,汝音。”

  姜汝音黯然垂眸,低头不语。

  司命冗冗长叹:“和我走吧,日后将养在天宫,定能淬炼出仙骨。”

  要向命运服输吗?

  姜汝音迟疑了。

第5章

  她真要离开谢时煜吗?

  姜汝音掩过眸中苦涩,似是呢喃似是辩驳:“司命,或许是我误会了他呢?”

  “随你吧。”

  司命默了一瞬,拂袖离去。

  纵他万般能耐,又怎能唤醒一个沉溺于梦中之人。

  临走之际,他留下一道怒其不争的声音:“愚不可及!你终究会付出代价的。”

  姜汝音默了一瞬,对着眼前那片虚空却哽了声:“这条路是我自选的,他不会负我的。”

  一遍遍重复,她最终瘫软在地,语气也逐渐弱了下来。

  她眼眶泛湿,捂着胸口轻声道:“你不会负我的,对吗?”

  约莫晌午,举步维艰的谢时煜一手扶着腚,瘸瘸拐拐的将寝殿门推开。

  棋盘前,姜汝音放下正要落下的棋子,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坐垫。

  “小心。”

  她凝着谢时煜那双柔情似水的眸,上前将他扶过来。

  触到他掌心瞬间,他下意识地十指紧扣并报以灿笑,一切让他粉饰得若无其事。

  愈是如此,姜汝音愈发坚定了要将一切摊开问清的心。

  不论真相是何,她总该去面对的。

  她将垫子放下,扶着谢时煜坐下:“昨日的事臣妾听闻了,王爷不该如此折磨自己的。”

  谢时煜撕扯出一丝笑,疼痛让他的眉紧揪作一团。

  他不言不语,只是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颗夜明珠:“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姜汝音眸光一亮!这是灵隐寺的法物。

  传闻只有以真爱之血相融,才能得到此物。

  而历史上亦只有明孝宗皇帝取得过此物。

  他贵为一国之主,一生只有张皇后一人。

  纵然此时是白昼,夜明珠发出的幽光很是微弱,可映射在她的眸光里,却是如此的耀眼。

  那代表着谢时煜对她纯粹、明晃晃的爱啊!

  她捧着那颗夜明珠,视若珍宝。

  她还在纠结什么?还在猜忌什么?

  只此一物便已说明了一切。

  她感动不已,顿为自己那些猜疑倍感愧疚。

  自己差点儿就因为一个误会离开他了。

  谢时煜看着她的样子,笑意跃然眉梢:“你喜欢就好。”

  款款目光垂下,瞥到桌上那瓶金疮药,颇有些玩味:“有这么好的药,怎还藏着掖着呢?舍不得给夫君用?”

  姜汝音的心猛沉了一下。

  误会虽然已经解开,可沈知韵挑衅所言骤然响起,当下不免发酸:“王爷可是用过知韵妹妹送来的上等药了,如今生龙活虎倒责怪臣妾了。”

  谢时煜面色一窘,旋即将大掌覆在她纤手上,盛着满眸的真诚:“汝音,我与沈知韵不过是……”

  他语气滞了滞,姜汝音跟着呼吸一紧。

  是什么?

  她凝神屏气望向他眼底,等他落下定论。

  这时,刘景的叩门声响起:“王爷,奴才有要事禀报。”

  谢时煜转眸看向门外,宣他进来。

  刘景行礼后,踱步走近,附耳谢时煜。

  姜汝音看着他嘴唇翕动,却听不见任何字句。

  从前,哪怕隔着墙隔着门,她也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而现在,她听不见了。

  苦涩如浓墨,笼罩全身,五识微弱,大限仿佛真将至了……

  刘景禀报后,匆匆走了。

  偌大的寝殿只剩下她与谢时煜二人。

  当她抬眸再次凝向谢时煜眼底,却被他晦暗的眸色吓了一跳。

  发生了什么事?

  不等她开口询问,男人微拧起眉,声音沉沉道:“你明知我与知韵已经退了婚,为什么还要四处散播她进王府之事。”

  “如今人人说她不知廉耻,是为荡妇。今日差点儿一杯毒酒去了。”

  姜汝音身子一僵,正欲开口解释,谢时煜却径直起身。

  房门啪地一声被摔上。

  “姜汝音,你太让我失望了。”

  第一次,他当着自己的面摔门。

  第一次,他不分青红便妄下定论。

  姜汝音如同被抽干了欢愉,倚在椅背上一瞬瞬瘫软。

  心似乎被狠狠剜了一刀,一阵尖锐的疼痛如潮水般涌来,不被信任的感觉如鱼溺水,无可奈何

  门轻轻被推开了。

  她闻声转眸,眼里光亮陡然黯淡,是领了新炭回来的小春。

  她的目光一下被桌上那颗明晃晃的夜明珠吸引,哒哒跑进来不由欣喜:“王妃,这可是灵隐寺的法物夜明珠?”

  姜汝音不置可否。

  小春只看不敢上手,喋喋道:“听闻此珠须把心爱之人的名字刻在上面,血若能相融,便可证之为真爱。”

  闻言,姜汝音拿起夜明珠端凝。

  小春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眸望向她,不由羡慕道:“王爷对王妃真是情真意切,是天下最痴心的男子。”

  话落,夜明珠底部赫然刻着【韵】字生生刺进姜汝音眼底。

第6章

  ‘情真意切’’最痴心的男子’如两记耳光狠狠扇在姜汝音的面上。

  胸口处传来密密麻麻的痛,她攥紧了夜明珠,用力到指节泛白。

  竟……是一场骗局。

  四肢似是被桎梏,浑身却止不住地颤。

  小春吓了一跳:“王妃,您这是怎么了?”

  她慌张放下炭盆,惶惶道:“我这就去叫王爷!”

  “不必!”姜汝音从喉间挤出这两个字。

  “再等等就好了,再等等……”

  她闭上眼想:如果还能挺过第二次天罚,便与司命回去。

  如果,能挺过的话。

  还是好好与他告个别吧。

  与那个困在执念中的自己,也与用全力爱过的他。

  天罚来之前,她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他还是那个痴心爱她的王爷。

  睁眼又是一个清晨。

  一夜无眠,暖烘烘的寝殿,空空荡荡,谢时煜竟一夜未归。

  姜汝音端坐在梳妆台前,回过神来,铜镜中倒影惹得她一惊。

  镜中那张浓云惨淡的脸,是自己的脸吗?

  她曾被誉为三界最为洒脱之仙,人人称道她有一张不老容颜。

  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愕然之际,刘景忽而闯入殿内,双膝跪地,声泪涕下道:“王妃,求您想想法子,救救王爷吧!”

  姜汝音茫然回神:“他怎么了?可是伤势加剧,快快拿药去……”

  刘景却摇头摆脑急声道:“沈丞相大人为正家风,要沈小姐削发为尼。”

  “沈小姐不愿,王爷便带府兵围了丞相府。被陛下知道后,又罚了他二十棍!”

  二十棍!?如雷轰般,姜汝音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

  在血肉糜烂的双腚上再仗责二十,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不要命了吗?

  她不敢细想,携着枕下那瓶紫色丹药便去找他。

  “谢时煜——”

  她推开书房门,拔腿朝他跑去。

  他虚弱的趴伏在床榻上,一张脸毫无血色,仿佛将要断气。

  姜汝音的手跟着心一同发颤。

  堪堪倒出两粒药丸,哽声轻哄他服下:“吃下便能好了,吃下便能好了。”

  这丹药是司命用上万年的修为炼制,尽数给她续命。

  凡人吃上一颗便能起死回生,两颗便能颐养天寿。

  而她正是靠它,捱过了第一道天罚。

  果然服药不过片刻,谢时煜便恢复了血色。

  他摸了摸顷刻愈合的伤口,满是不可置信。

  他惊喜的翻身坐起,四肢百骸通体舒畅仿佛新生。

  他不可置信握住她双手,目光灼灼:“这是何药,竟有此神奇疗效!”

  姜汝音长舒了口气,心中满是庆幸,拧着的柳眉舒展开来,正暗暗思忖编个何种名头时,

  男人已压不住狂喜:“太好了!这下知韵有救了!”

  姜汝音身子一僵,凉意沁入骨内,痛意席卷上心头。

  她微颤提醒道:“可王爷,这瓶药仅此一瓶,也只剩一颗了。”

  她要仅靠着这唯一仅有的丹药,捱第二道天罚。

  谢时煜不以为然,轻飘飘道:“救她一命,一颗也足够了。”

  眸中的光一瞬间湮灭,心似四分五裂。

  她终是哽了声:“可王爷,没这颗药我会死的。”

  闻言,谢时煜眸色一黯,恼声道:“黄太医都说无碍,你不过急火攻心,休养几日便能痊愈。”

  “你可知,知韵吞服的可是穿肠剧毒。”

  姜汝音紧紧攥住药瓶,扬起那张倔强的脸:“我若是不给呢?”

  冷冽冽的目光投来,似刀片般刮在她身上,割得生疼。

  “若不是你散播谣言,她又怎会服毒?这是替你消了你的罪业。”

  “这是你欠她的。”

  她欠沈知韵?她何来的亏欠?

  忽而,窗外雷声乍起,轰鸣阵阵,数道天雷一同响起,这是天罚的预兆!

  电光如昼,姜汝音脸色煞白如纸。

  竟这么快……

  谢时煜没有看她,他凝着屋外,笃定的字句随电鸣落下——

  “汝音,你看,这是天意。”

第7章

  天意?!

  好一个天意。

  是啊,连天都在声讨她姜汝音为何蠢不可及!

  握在手中丹药瓶让刘景生生夺走:“王妃,得罪了。”

  手中一空,姜汝音望向谢时煜,森森问道:“若我真死了,你当如何?”

  谢时煜滞了一瞬,回眸看她:“生老病死皆是天意,天意不可违。”

  “那沈知韵呢?只有她才是那个例外吗?”

  姜汝音猩红着眼,攥着他衣角喃喃:“你不是这样的,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谢时煜错开目光,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汝音,别闹。”

  他还是走了。

  一刻不敢耽搁拿着她的丹药去救沈知韵了。

  冷风凄凄,枯木婆娑。

  电闪雷鸣散去,姜汝音怔着步子走出屋外,东街贺生辰的戏台还未散去。

  曲调悲婉,却似唱尽她的愁绪。

  她不由跟着那道哀婉与决然的曲声吟唱:“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

  “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是了,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她早该想明白的。

  那个长跪于青灯古佛前的弥陀,终被岁月风化成别的模样。

  又是几日。

  向来安静的寝殿突然一阵喧闹,搅疼了姜汝音脑袋。

  庭院里,各色珠宝成箱摆满了。

  小春被推倒在地,躬身护紧怀中的凤冠,不让人抢走。

  姜汝音只一眼便认出那时自己出嫁时佩戴的那顶。

  “住手!”她呵止了抢物的奴才。

  小春如见了救星,带着哭腔禀道:“王妃,王爷说作为义兄,要将这些东西悉数送与沈小姐,作于陪嫁。”

  “可这顶凤冠,怎么能赠与她人……”

  姜汝音脚步一滞,这顶七珠凤冠是他以军功向皇后求来的赏赐。

  那日恰逢月圆,他曾言:“纵是上九天揽月,我也要将最好的给你。”

  “吾对汝之心,日月可鉴。”

  往前一步,是散落在地的和田玉。

  此玉,她也记得。

  纯粹无暇,堪称为国宝,是他送与自己的定情信物。

  他曾言:“山河万顷,不及汝音万一。”

  目光循去,一桩桩,一件件,都曾盛满了他的爱意和誓言。

  吵闹声、推搡声、尖鸣声充斥着整座寝殿。

  可她却从未感到过如此的寂静,她的心也好像在这一瞬清空了。

  暖阳下,谢时煜缓缓而来。

  他亲手夺过小春手中的七珠凤冠,不以为然道:“整个王府的金银财宝都弥补不了她万一。”

  他冷冷看向她,目光淬满了寒意:“毕竟你毁去的是一个女子的名声。”

  姜汝音凝向那双眼眸,却不由发冷:“是我吗?真是我毁去的吗?”

  她多想说,你再好好盘查一下。

  然而谢时煜却收回目光,答非所问道:“我是在替你消你的罪业。”

  她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好一句罪业,王爷竟连爱她都不敢承认。”

  他眸色一黯,语气淡淡:“我此生终不得所爱。”

  姜汝音身子一僵,不由发愣。

  那自己算什么?过往一切又算什么?那些承诺又算什么?

  无人回应她。

  谢时煜走了,带走了一切。

  姜汝音颓然倒地,声声悲戚:“司命,为何会如此?”

  “他说此生终不得所爱,那我又算什么?”

  话落,她眼前赫然出现一张昆仑镜。

  画面里,谢时煜耐心的哄着沈知韵喝药。

  沈知韵问他:“你既决意修道,又为何要娶姜汝音。”

  谢时煜伸出手亲昵摸了摸她的头:“我须历人生八苦方能修得大道,而她不过是我历爱别离之苦的工具罢了。”

  “我终究不属于尘世,所以我希望你能寻得如意郎君。”

  沈知韵滞了一瞬,又道:“那你将王府金银悉数赠与我,是一点后路都不为她留了?”

  画面在这一瞬戛然而止。

  喉间翻腾起漫天苦涩与血腥交融。

  姜汝音苍白薄唇颤抖:“原是这样……”

  泪消融在还未散去的冰雪里,她扬起那张虚弱的脸。

  “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愿不复相见。”

  忽然雷电声乍起,随即一道闪过天际的雷电直直劈下,姜汝音虚弱的身影骤然倒地——

第8章

  姜汝音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一地白雪。

  她微闭双眸,笑叹:“终逃不过身死魂消的下场,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怨不得……我不怨。”

  沉厚的敲钟声自百鸣寺响起。

  “铛——”

  钟响一声,一道惊雷便直直落下,直劈她的右腿。

  姜汝音单膝跪地:“是我错了,我生而为仙,不该沾染凡尘。”

  钟响二十三下,以雷为剑,直穿她左肩。

  素色衣裙已被鲜血浸染,凄凉之音尽显无助:“是我错了,我不该奢求情爱,毁去仙骨。”

  钟响八十九下,雷鸣之声轰然响起,一道刺眼的光将她的双眼灼伤。

  昔日那双盛满了爱意的双眸蓦然淌下一行血泪,五脏六腑顷刻破裂。

  姜汝音语气轻飘却带着决然:“是我错了,兰因絮果,早该回头。”

  钟响一百零八下,最后一道天雷,姜汝音被强大的冲击力击翻在地!

  忽而一道银光闪过,她的仙体腾空,四处消弭。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一百零八道钟声意为有高僧得道。

  爱别离最后一苦,竟是她的消亡。

  百鸣寺。6

  谢时煜身披袈裟,金光渡身。

  他双手合十,跪于佛像前:“弟子已历爱别离之苦,如今修得大道,只愿长跪佛前,待修得缘满,得以飞升。”

  身后,方丈素色百衲衣,手握佛珠。

  他声音淡淡如清谷幽幽:“谢时煜,你可知你的爱别离之苦为何是最后一苦?”

  谢时煜一滞。

  他沉思片刻,淡淡道:“因情根难斩,情缘难断。”

  纵然难斩难断,他还是做到了。

  姜汝音的归处,他早已想好。

  她乃一品夫人,纵他皈依佛门,她亦可享朝廷俸禄,安度余生。

  他也不算有愧于她……

  方丈长叹:“你且回去看看罢。”

  谢时煜怅然,终究是要与过往做去了断的。

  拜别方丈,行至沈家后门口,未到门口,就见沈知韵正和一男子纠扯。

  她虽头顶白纱,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那男子吵吵囔囔:“沈小姐,帮我还了这最后一笔赌债。”

  “我保证你让我散播谣言的事情永远烂在肚子里。”

  “包括那瓶假毒酒,我会将那贩子做了,您可以安安心心嫁去高宅大院。”

  谢时煜身子一僵,原修得大道,五识也变得如此灵敏。

  下一瞬,沈知韵冷声响起:“最后一次了,否则你有命拿钱没命花。”

  “对了,将那个酒贩子做得干净点。”

  浑身的血液好似被凝固了,他的双眸陡然放大。

  半晌,才回过神来。

  青梅竹马十余载,他却因了少年情谊活在虚妄中,看不清本心。

  他苦笑一瞬,心似凉透。

  手中佛珠不由捻紧,心莫名慌乱。

  他长叹一声,远处沈知韵清秀的脸瞬间变得狰狞可怖。

  他口中不断呢喃着静心诀,一念起,恶念生,凡事皆有因果。

  他管不了的。

  他现在能做的便是结束自己的因果。

  他兹当未曾看见,直身往王府正门去。

  王府正门外,白幡高高挂,漫天纸钱随风散。

  谢时煜身子一滞,他乃出家修道并未身故,此乃何故?

  来不及多想,他阔步走进庭院。

  白幡白绫白衣戴孝,一口漆黑棺木停在正中央。

  小春跪在铜盆前焚纸烧钱:“王妃,您且安心上路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