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援巴勒斯坦抗议席卷美国高校,数百名学生被捕,对此如何评价?抗议浪潮对白宫政策会有何影响?
我有个朋友在哥伦比亚大学读历史,她这几天一直在参加free Palestine的抗议运动。
我看见很多人在说这个抗议可能没什么作用,要么对“书生意气”有一些居高临下的嘲讽,要么虚空索敌说抗议者没有亚裔。
我觉着有必要抛开宏大叙事来讲讲这个抗议到底是什么,然后再争论它的意义是什么。
Arron Bushnell的自焚抗议一直被认为是无用的,但是他的确推动了很多温和派走向了抗争。任何一个理想主义者都很难对这种殉道求真的行为无动于衷,尤其是搞人文社科的。
我不太清楚其它专业,反正我们这种搞政治哲学的,其实一般不太会跟其他人主动交换自己的政治立场,很多人会觉着我们这种人遇见志同道合的朋友会和他们从奥林匹克讲到耶路撒冷,从古罗马兴衰讲到美苏冷战,三句不离意识形态,十句之内必有黑格尔和马克思。
这种幻想离谱到什么程度,就好像觉着数学专业的研究者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要用哥德巴赫猜想讨价还价一样。
知乎的舆论素来轻视人文社科,觉着这群人要么无病呻吟,要么故作高深,要么故作高深地无病呻吟。不过这种看法根植于中国社会对价值的朴实追求,与理工科相比,人文社科被认为是一种不诚恳的描述与不客观的偏袒,在脱离群众的同时也没办法通过碾压其他文化带来一种情绪上的愉悦。
总有人说,被排挤会带来团结,很可惜,事实并非如此。人文社科内部的分歧并不少,到底要为谁说话,每个人因为自己的出身环境、教育背景与知识体系是有不同的想法的,我和我这个朋友过往的分歧也并不少,这也是为什么她去了哥伦比亚的历史系而非哲学系或者政治系,我们联系的并不算特别多,一直到Arron Bushnell自焚抗议后,我翻墙去国外常用的社交平台声援巴勒斯坦,我俩才恢复一点联系。
虽然按照国内的界定,我自由得让人心生厌恶。但和她相比,我算个保守主义者。
她跟我说哥伦比亚大学发生抗议,我说你别去啊,你的学费不便宜,被遣送回国的话房租也很难退,她很生气,她说她有必要站出来告诉哥伦比亚大学的校长对方做错了,她也有必要贯彻哥伦比亚大学的校训。
其实我也不知道哥伦比亚大学的校训是啥,但是人文社科的基本精神就是尊重、理解与承认,尤其是她说:“我学了那么久的历史,但这是我最接近它的时刻”。
她还给我发了几个演讲,其中一个令我印象深刻的是说为什么哥伦比亚大学的学生要出来抗议,与其它的老生常谈不同,这个演讲并没有说什么世界主义、人本主义、人类命运共同体,而是从学术的角度说,知识如果不能在需要对抗权力的时候站出来,那么知识就是权力的附庸,那就是历史支配人类,而不是人类创造历史。
我发现作为同志和作为朋友的立场是不同的。作为同志,i am pride,祝愿这个世界上理想主义永不消逝,作为朋友,我只会说,去他妈的理想,你先活着拿你的学位证吧。
在一次激烈的争论中,我非常冲动地说:你爱的都是些概念,概念又不会替你活,你万一死了我可怎么办?我找谁帮我润色我的ssci?
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她懂个屁的润色,她那个文风浮夸得应该去英国读莎士比亚。
但是她说:死了也值。
值个鸡毛啊值。
说实话,我根本不在意美国白宫会不会因为这次抗议改变政策,我是个典型的政治投机主义者,我认为国家间政治最突出的应该是利益而不是什么价值体系,所以国家站哪我站哪,我可能有点在意那几百个学生是否安全,当然我在意的还是我这个朋友,但与这些相比,我更在意公平正义是否存在,道德伦理是否重要,总之是一些故作高深的无病呻吟。
我写这个回答只是想说:
不要再说什么老中教育不出来愿意站出来的人,这场抗议没有中国人参加,留学生除了润就是精致利己主义者。
我真有个朋友在参加这场运动,放下你们那些国别立场,be a real human,我不要求你们理解理想主义者为什么那么行动,我只希望告诉你,如果有一天你遭受不公,只有这群“学生味”重的圣母和理想主义者愿意救你们,不求你感恩戴德,但求你少点冷嘲热讽。
之前我朋友跟我说她去参加示威活动的时候,我其实是很开心的,然后她说学校签了什么停学令,使得他们作为哥伦比亚大学的学生非法闯入校园,我眉头一皱,接着她说,她有校友被抓了,我还以为是就像国内的拘留,已经略有不安,后来她说,抗议运动的领导人的身份信息会被挂在电子屏上游街,我大吃一惊。等到她说有高校的教授也被捕了,我才开始劝。
我其实挺羡慕那种站在道德高地指指点点的人,毕竟他们只需要无条件respect,高呼几句同志牛逼就可以了,但是我的朋友,她真的被狙击手拿枪指着,她与采用暴力的警察之间,只有她那几个老师围起来的人墙。
高贵吗,高贵,人文主义精神、自由主义精神、世界主义精神一览无余。
但是她对我来讲是个非常具体的人。
她会因为这件事被遣返,甚至可能在被逮捕的过程中被殴打,被电击,甚至可能被枪毙。
斗争当然好,但是我不希望我再提到她是用鲁迅的文风写纪念刘和珍君。
她一头热血地投入这个斗争中,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她的性命。
但是她的性命明明有更好的去处。
我写这个回答是出于义愤,我不理解我的朋友明明已经做了这么多,为什么还有人在说“根本没有中国留学生站出来”。
有些人说我不配成为她的朋友,是的,就像我一开始说的那样,我和她的分歧并不少,我们并不算什么亲密的灵魂挚友。
非常幽默的事情是,如果我自己站在那里,我可能会觉着死吧死吧,有什么大不了的,人总是要死的,但我的朋友站在那里,我只想她活着。
活着干嘛呢,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只是我们讨论到这里的时候,她说,如果她死了,她妈妈会来接她回家的,如果我有空的话,可以去她的坟前陪她喝酒,她保证这一次,她不会再当着我的面说,施特劳斯主义就是垃圾。
但是,我宁可多一个说我的研究是垃圾的朋友,也不想千里迢迢去她老家跟一块墓碑唠嗑。
说起来,我一直都是free Palestine的坚定支持者,毕竟我也被Arron Bushnell所打动,但是我不希望这个世界上再多几个Arron Bushnell,尤其是其中一个真的有可能是我的朋友。
理性上,我是非常认可她的行为的,但从感性上,我还是希望她安全。
可能因为我的朋友真的在那里面对枪口,所以我很难跟评论区讨论什么自由不自由的问题。
我不赞成她奋不顾身的行为,但是我更讨厌一群神金在这里光凭想象就否认亚裔、留学生、人文社科的研究者的参与。
求求你们了别举报我,我没有歧视你们任何人的意思。
现在哥大都开始建立抗议者自己的统治区了,我的朋友也相对比较安全。
我朋友跟我讨论又一个自焚抗议的人,说他死前在唱国际歌,她给我唱了一遍,混乱的背景音中,我觉着挺好听的。
现在北美的高校之间的联盟也算建立起来了,听说有组织,我也稍微放心了一点。
希望她安全,也希望种族大屠杀停止,如果革命需要牺牲,我希望牺牲的人中没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