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高质量古言故事?
我的嫡姐,是谢听竹的未婚妻。
替姐嫁给谢听竹三年,他待我疏离。
所以当叛军首领说我和嫡姐只能活一个时。
没等谢听竹做出选择,我便从悬崖一跃而下。
跳下时,谢听竹似乎抓住我的衣角。
但那都无关紧要了,因为——
“任务已完成,宿主可以随意选择身份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
真正属于我的人生才开始。
1.
我是方家的庶女。
多年之前,谢家和方家同朝为官。
谢家与方家的长辈就给小辈定下婚约。
谢家却因牵扯进一桩大案,迅速败落,男丁只剩下一个没有功名的少年。
这少年便是谢听竹。
嫡姐方思娴不愿嫁过去,几番寻死。
我父亲爱怜嫡姐,将我记在主母名下,成了方家的嫡次女,嫁给了谢听竹。
这样即能给谢家一个交代,也能堵住悠悠众口。
看似皆大欢喜,但显然谢听竹不这么想。
成亲当晚,谢听竹掀开红盖头。
等他看清楚我的脸,就再没回过新房。
他说:“你不是我的妻。”
或许他心中的妻,只有我阿姐。
2.
谢听竹不认我为妻,我却真心拿他当夫君。
毕竟之前主母打算将我配给老王爷当侍妾。
谢听竹好歹是一个翩翩少年郎,比那老得能当我爷爷的王爷好不止一星半点。
往后的日子,岁月安好。
谢听竹不喜欢我,我只顾着将家打理井井有条。
婆婆一开始因方家私自替换新娘而不待见我,后来竟也在谢听竹面前为我说话。
然而谢听竹挚爱我嫡姐。
成婚三年,他对我始终冷淡。
事实上,嫡姐与我父亲都算错了。
谢听竹当真是一个人物。
短短三年,他从白衣一跃成了朝中新贵,成皇帝眼前的红人。
嫡姐原本要嫁给一个三品大将,但那人家中新丧,要守孝三年。
谢听竹平步青云后,方思娴纡尊降贵与我走动。
嫡姐每次来府上,谢听竹似乎也会早回来一些。
他站在我身侧,视线总不时落在嫡姐身上。
那一片痴心,连园子的蝴蝶都感受到,整天成双成对地翩跹飞舞。
我不欲打扰他们,让人拿了网去捉蝶。
捉到了,捏着它们的粉翅,展颜而笑。
回首,谢听竹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目光沉沉。
而嫡姐已经没了影子。
我怕他说我顽劣,丢了粉蝶。
又成了那个端庄的谢夫人。
3.
我奢求并不多,这样过下去也很好。
却没想到叛军突起,打了朝廷措手不及。
跟方思娴订婚的那位将军,战亡。
谢听竹一个文官,竟然自荐前去战场。
有他出谋划策,朝廷且战且胜,竟将叛军打得落花流水。
宫中赏赐如流水般送到谢家。
嫡姐无不艳羡:“这原本该是我的富贵,不是吗?”
可这荣华,也是她亲手抛弃的。
谢听竹的家书不断送回来。
信中只给母亲请安,询问家中安好。
他问过家中的花草,甚至是看门的大黑狗,却未曾问过我一次。
当真是,明晃晃的厌恶我。
后来,嫡姐孤身前去寻谢听竹。
大军班师回朝那日,谢听竹的马后,跟着方思娴的轿子。
百姓夹道欢迎,鞭炮齐鸣。
此情此景,恍如是谢听竹迎娶方思娴,从此恩恩爱爱,缠绵一生。
果然啊,系统说的没错。
男女主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我只是,他们情路上的一道坎坷罢了。
4.
没错,我是个穿书者。
在成亲那晚觉醒了记忆。
我的任务是,成为谢听竹的贤内助,在他功成名就时死去。
这样,成为太傅的谢听竹才能宠妻,宠爱他真正的妻子方思娴。
所以在被藏匿城中的叛军掳走时,我没有过多挣扎。
追兵在后,叛军带着我与方思娴被逼至悬崖边。
叛军首领狂笑:“谢听竹,你夫人和相好的都在我手上。
“这两个婆娘只能活一个,剩下的到黄泉路上陪老子!”
方思娴已经被吓得泪流满面,只顾娇声唤着:“听竹,救我!”
眼前蒙纱,看不清谢听竹的脸。
我只是不停地在想:
他会为我担忧吗?
他会犹豫是否救我吗?
他到底知不知道啊。
三年多的朝夕相处,我也曾动心。
我也曾生出妄念:谢听竹他最终选择我。
但按剧情所写,他会选择方思娴。
然后经过几章对我的一丝愧疚后,再跟方思娴恩恩爱爱过日子。
弄这么麻烦干什么呢。
我死还不行吗?
于是我把方思娴往外一推,自己毫不迟疑地扭身跳下。
似乎有人在唤我,似乎有人抓住了我的衣角。
但那都无关紧要了,因为——
“任务已完成,宿主可以随意选择身份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
真正属于我的人生才开始。
5.
一年后,清水乡。
“阿姿,来搭把手。”
医馆的帘子突然被掀开,师父正扶着病患进到里屋。
我忙放下药碾子,跟师傅一同把人扶到椅子上。
“我去配药,阿姿你来给他包扎。”
师父说着径直去药堂抓药,我只好应下,打来清水为伤患清洗包扎。
伤患一身侍卫打扮,衣服料子极好。
他腰间有一处割裂伤,伤口较深,正汩汩流血。
询问才知,原来是他们一行人在山道上遇劫匪。
为了保护主人家,他才受的伤。
伤口看着骇人,其实不致命。
我包扎完,师父配药出来。
之后的事自有师父去做,我则换上自己的衣裳准备从后门溜回家。
再不回去,怕是要被父亲罚抄书了。
一年前完成系统任务后,我的灵魂依附在清水乡一个傻姑娘身上。
这个姑娘本是清水乡县令的独女李姿。
但她天生痴傻,只会吃饭睡觉,不言不语,甚至连笑都不会,就是个会动的木偶娃娃。
我附在她身上时,李姿因下人没看紧,跌入池中溺亡。
眼见县令夫妇哭得几度晕厥,下人们也被打得死去活来,我便选了李姿的身份。
我从未被人牵挂过,成为李姿,好歹有一对善待我的父母。
这一年来,李家夫妇见痴傻的女儿逐渐变得正常,对我也更加宠爱。
来医院帮工学医术,其实是为了母亲。
母亲她生下原身后体虚多病,然而女子病症多有难言之隐,也不好全都跟大夫讲明。
我想着,若我有医术傍身,好歹能为母亲缓解痛苦。
孝顺李家夫妇,也算是替李姿尽孝,还借她身份的情。
但我想的还是太简单了,学医哪有那么容易,各种病症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要学的还有很多呢。
跟师父告别,他从一边的兜布里掏出一个水灵灵的大桃子给我:“张伯给的,你拿着。”
前些天张伯爬山采药,扭到腿脚,被我治好了。
笑着接过桃子,喜滋滋地捧着出门去。
医馆后边是一片稻田,还有周围人家的菜地。
走没两步,翠竹林边有一清潭。
我临水照面,看头发可曾弄乱。
不想听见“咕咚”一声,有人投石入水,搅起一池涟漪。
抬头看,穿一身青布衣的少年,正半蹲在池边,冲我乐呵。
6.
“赵行简!”我跺脚,“衣裳都湿了!”
“哼,谁叫你说话不算话,讲好了陪我上山采药,人却没来。”
赵行简边说边走到我身侧。
少年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倒映在水里的影子纤长。
他是师父的独子,继承了师父师娘的好相貌。
生的唇红齿白,偏偏是个好动的调皮鬼。
这话说得我有点心虚。
今日休假,我睡得太香忘了时辰。
赶到医馆时,赵行简都走了。山那么大,我上哪找人去。
“呐,桃子给你,算是赔罪。”
可惜了,香喷喷的大桃子,咬上一口,一定非常甜!
赵行简作势要拿,最后一刻又把桃推给我。
“谁稀罕呀,山里野果子多的是!”赵行简说完,变戏法一般,从药篓中掏出许多通红的莓果,“都是你的,还有这个——”
一束花塞进我手里,五颜六色的野花,漂亮的紧。
东西都放进我做的小挎包里,手中的花却舍不得放下。我闻了闻,好香:“好看,我要将它养在瓶子里,多谢师兄!”
只有这种时候,我才会黏黏糊糊喊一声“师兄”。
赵行简抬着下巴,一脸不在意:“客气了!”
小样,一声师兄就这么嘚瑟!
我忍不住笑。
这时成双的粉蝶忽而振翅飞来,一只落在花束上,另一只形影不离。
好哇好哇,就见不得恩恩爱爱。
我眼疾手快,抓住落在花上的那一只,挥袖赶走了另一只。
捏着它的翅膀:“被我抓住了吧!”我展颜欢呼。
身后的竹林忽然传来窸窣的动静。
回首——
竹丛郁郁葱葱,夕阳斜照的光辉柔和地铺上那人素白的衣衫,有一股悲悯的意味。
他静静看着我。
如同一年前我在悬崖边,望着他那般,沉默又凄然。
谢听竹!
他怎么......会在这儿?
7.
谢听竹的出现令我感到意外。
但他并没有认出我。
毕竟如今的我,与从前长得毫不相似。
竹林边匆匆遇见,我立刻扭回头,让赵行简送我回家。
府衙不远,穿过竹林,走过窄巷到热闹的大街上,也就到家了。
原以为相遇是偶然,谁知道次日去学堂,竟又与他相逢。
因为昨天见到谢听竹这件事让我受惊不小,竟然把夫子布置的课业给忘了。
所以下学后,我只好乖乖跟着夫子去后院听罚。
本朝对女子还算宽厚,但也仅限于能自由活动,抛头露面。
后来谢听竹多次上奏,联合几个世家,请求皇帝开恩,允许女子读书考试。
所以,这两年来才陆续有女子到书院上课。
但大部分女子,终究是被困于宅院,学一些管家之事。
夫子手拿戒尺,语重心长道:“李姿,多少女子想读书,却交不起束脩,或是家中不允。
“你倒好,竟然顽劣躲懒!罚你在日头底下将今日所学抄十遍!”
啊,这么大的太阳,岂不是要被晒死!
我自知有错,也不敢顶嘴。
父母虽然宠爱我,却也交代夫子对我要分外严格,知晓何谓礼义廉耻。
头顶上的烈日好大,要不我过会就晕倒吧!
长廊那头忽然传来人语。
便见到书院的山长和谢听竹缓步走来。
谢听竹依旧是一身素白的衣衫,发冠银白,脸色也是苍白的。
看着像是为谁在守丧。
没听说他母亲仙逝,难不成——
我心中一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
他怎么会为我守丧。
此地距离京城遥远,我却也耳闻,说是方家有意让嫡女入谢太傅府上。
他开心还来不及吧。
原以为他们就此走过,不想谢听竹忽然停下,询问夫子何事。
“谢大人——”夫子恭敬行礼。
谢听竹轻轻颔首,神色平平:“我已自请辞官,游历四方,不必再唤我大人。”
游历四方?
我疑惑期间,夫子已经简单讲明为何留我下来。
末了,夫子用戒尺轻敲我额头:“这孩子病愈后愈发顽皮,需严加管教!”
他说得病愈,是指我不再痴痴傻傻。
谢听竹人清冷,声音也冷清,淡淡道:“做功课本就是为巩固所学 ,她若会了,便饶她在廊下阴凉处罚抄。圣人言事不过三,学子哪有不犯错的呢。”
夫子则抽查了之前学的内容,我倒是都会。
山长和谢听竹走远。
夫子罚我在阴凉处抄写后,自己也离去了。
微风起,后院草木轻摇。
我揉揉写酸的手指,抬头却看到长廊那一头,站着谢听竹。
见我看到了他,他才慢慢走来,并让自己的侍卫留在原处。
“大人。”
我起身行礼,他点头。
二人之间忽然沉默起来,我心跳如鼓。时隔一年再见到他,诸多往事浮现眼前。
成亲三年,说委屈吧,不知委屈从何而来。
谢家不曾短我吃喝,嫁过去就拿到了库房的钥匙。
谢母纵然一开始不待见我,也不会折辱我,后来更是待我如亲女。
就是平平淡淡,如一潭死水。
可我是活的,我本性就是活泼的。
在方家时,我压抑着自己。
嫁到谢家,我终于能得到一些自由,想笑便笑,想哭便哭。
我真的以为,谢听竹可以成为我的倚靠。
可叛军逼我上悬崖那一刻,我的梦忽然醒了。
三年的安稳生活,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大梦。
8.
“大人似乎有话同学生说?”
我率先打破沉寂。
谢听竹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到我的挎包上。
衣裳没有口袋,背囊太重,我就做了类似斜挎包的包包。
里面放一些糖果和银子,还有薄薄的书册。
包只有我的两个手掌大,外面绣着简单的花样。
今日的包上,两只兔子互相依偎。
“这是,谁教你做的?”谢听竹忽然开口。
糟了。
从前在谢家,我也喜欢做这些东西。
“这个许多姑娘家都会做,不难。”
我倒没有说谎,只不过其他姑娘的包比较大,也不会总带在身上。
“能否割爱?银钱你说多少便是多少。”谢听竹笑了一下。
他很少笑,但是笑起来很好看,那种介于少年与青年的澄澈好看。
多了几分少年气,整个人也温润许多。
我捂着包,有些无措:“恕难从命,大人若真的喜欢,让绣娘做一个就是。”
他并没有为难我,留下一句“打搅了,若是女郎肯割爱,千两亦可”。
正赶上赵行简来找我,我同他离开时,客气地说了一声:“大人再会。”
赵行简将我的东西交给马车边等候的丫鬟,提醒我:“你啊你,可别再忘了功课是什么。”
他也在这个学院上学,只不过在别的夫子堂上。
“和你说话的人,似乎是京城里来的贵客,他姓谢,不会是那位谢太傅吧!”赵行简很是艳羡,“他的文章做的极好,据说在战场上也有功名,没想到人却如此年轻。”
我点头,让他也上马车,载他一程回医馆。
“李姿,你说京中是否有许多女儿家倾心他?”
“可能。”
“所以你没戏了。”赵行简语气郑重。
话题怎么跑偏了。
我直接一肘子杵到赵行简胸口:“闭嘴,你哪个眼睛看到我倾心谢大人?”
“你都没发现,自从跟他讲完话后,心不在焉吗?”
这么明显吗?
我苦笑,干脆扭头不理赵行简。
所以谢听竹为何要买我的包呢?
他对我,一直都是眼不见为净。
记得成婚一个月后,谢母发现我们一直分房睡,发了一通火。
谢听竹才从书房搬来与我同住。
二人睡一张床,盖一个被子,竟也能睡出“渭泾分明”的效果。
两人中间距离很远。
他起得早,睡得晚,避免和我接触。
睡觉总是背着身。
我二人,真真生分。
他虽没有说过,但我会将东西各自收好。
在我知道自己会被叛军掳走那天,烧了自己所有的东西。
衣服、鞋子和首饰......所有的一切,全都付之一炬。
9.
称病在家。
避免又在学院遇到谢听竹,想起什么伤感的往事。
人算不如天算,父亲竟主动把人邀到家里。
想想也是,谢太傅声名远播,既然到了清水乡,我父亲怎么会不见他。
在家中花园见到谢听竹时,我嘴里正哼着曲子。
手上捧着书,躺在海棠树粗壮的树干上晒太阳。
身上暖和,人犯懒,晃神之际,书从手中滑走。
心中一惊,目光随书掉落,正好与树下接到书的谢听竹对视。
他身边还有我家的管家。
管家连声喊着:“姑奶奶,你怎么爬这么高,仔细摔着!”
一阵兵荒马乱,父亲母亲也匆匆赶来。
一个嗔怪我在客人面前失了礼数,一个轻轻戳我脑袋,笑骂我是个不省心的。
我乖乖巧巧地站好,行礼:“见过大人。”
谢听竹唇边带着极浅的笑意:“令爱天真活泼,并无失礼之处。”
但那笑也稍纵即逝,似乎只是幻觉。
只有他的脸色,总是恹恹无血色,似是在病中。
众人说着话,父亲母亲忙着款待谢听竹。
他落后一步,将书递还给我:“书不全,少一册。”
是啊。这本志怪小说可是我淘许久才找到孤本。
另一册,上哪找去?
他紧接着又道:“在下恰巧有全本,只要姑娘肯换一个兔子包。”
“兔子包?”我又惊又喜,“大人就把全本的小说给我?”
“是。”他再次点头。
我犹豫了,然后很没骨气地答应下来。
平生最爱看这些神啊鬼啊的小说,多有趣。
好不容易能看全本,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他走在我前面,忽然又问我:“女郎哼的是什么曲子。”
这就是普通的采莲曲,只因为我喜欢曲调的旋律,才会不自觉哼唱起来。
在谢家时,我也常哼这首曲子。但他应该不知道才对。
一般有他在,我都静如鹌鹑,一点动静都没有。
所以也不怕告诉他。
“采莲曲,大人没听过?”说话间我已哼出了曲调。
不妨母亲听到了,一笑,道:“阿姿快别唱,五音不全,莫要冒犯到大人”。
玩笑的话,也是在提醒我,莫要在客人面前失礼。
我赶紧闭嘴,乖乖当起大家闺秀。
稍晚些的时候,赵行简和师父一同过来。师父是给我娘把脉,赵行简则是看看我病的可厉害。
见我无事,赵行简威胁道:“明日你再敢称病不去上课,当心我告诉夫子。”
“那你的嘴可真碎!”我也不甘示弱,“像个老婆子。”
我二人就是这样,好的时候叫他师兄,闹起来谁也不让谁。
送赵行简和师父出门时,正巧谢听竹也要告辞。
临走,还让我父母仔细思虑。
至于考虑什么,我并不知道。
10.
第二日居然是谢听竹给我们上课。
算起来,他也只比我们大三四岁,所以一开始许多学子并没有把他当回事。
等他讲起课来,众人遂膜拜。
三言两语便能将人点透。
这一点,我深有感触。
嫁给他第二年,朝中允许女子上学科考。
我跃跃欲试。
有时厚着脸皮请教他问题,他也是几句话让我茅塞顿开。
我常暗戳戳地想,若我是嫡姐就好了,他必定倾囊相授,将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但我只是一个替嫁的庶女。
并不是他认可的妻。
一课说完,谢听竹提出论点,让我们自行思考,将所思所想写下来。
以往夫子上课,仅仅拘泥于经书古籍,这样让自己畅所欲言的情况几乎没有。
众人埋头苦写,待我写完时,谢听竹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侧。
他垂首看我写的内容,良久,视线又回到我脸上:“善。”
这是夸我写的好。
其余学子的他也都一一看过,略作点评。
今日众人皆有收获。
即便是下学了,好些同窗也不肯走,留下来向谢听竹请教学问。
说好要跟他交换东西,我也不好先走,也等着。
丫鬟来催了我几次,外头天都快黑了,似是要落雨。
最后只剩下我了,谢听竹道了声“抱歉”,让人拿来我要的书。
我当即就捧着书翻看起来,果真是全本,且上头还有图画呢。
实在是意外之喜。
除了我要的书,他还多给了我一本怪谈异闻。
我将绣着小兔的包推给他:“大人要的,就是这个?”
其实我还想问,他要这个包做什么。
转念又想,何必多生事端。他来清水乡游历,几天后就会离开。
从此,我二人再无交集。
何必打探。
对面的男子轻抚小兔,有些出神。
听到他喃喃自语:“栩栩若生,憨态可掬。”
原来是为了包上的小兔子。
是了,方思娴最喜爱兔子。我在方家时,为了讨好方思娴,常常绣各种兔子给她。
我的绣工别的不敢说,但论兔子图案,无人超越。
双方都很满意,交易成功。
要离开,外头已然落了雨。
婢女拿伞去了,谢听竹与他的随身侍卫要走。
见我停在廊下,忽然又过来,将自己的伞递上。
“暮色四合,电闪雷鸣,你一人在此不怕吗?
“走吧。”
他与侍卫共撑一柄伞,在前走。
我打伞跟在后,忽然想起刚嫁给谢听竹,有一晚打雷下雨,动静弄得很大。
我怕这些,因为我姨娘就死在这样的夜里。
难产死的。
从那以后,每当打雷下雨,我耳边就会响起女人痛苦的哀嚎和求救。
撕心裂肺,声嘶力竭。
我好怕,怕的直哆嗦。
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被子却被人掀开。
谢听竹的脸映入眼帘,他问:“你病了?”
咬着唇摇头,身体仍是在颤抖。
谢听竹披衣起身,让人寻来大夫。心病而已,最后也只是开了安魂汤。
烛光摇曳,他把煮好的药端给我。
“喝了会好些。
“往后若我不在家,打雷,你就去同母亲睡,她不会怪你。”
成婚一个多月,那是他话最多的一天。
说完,他和衣睡去,又成了我那个冷冰冰的夫君。
所以我不怨恨他。
因为他除了不喜欢我,并无可以指摘的地方。
到我家马车旁,将伞还给谢听竹。
上车时,听到他低声轻咳,侍卫很是忧心地模样。
“大人,你身子骨......受风寒不好。”
没听清楚,马车已经动起来。
风雨飘摇,他的身影在雨雾里渐渐变成墨色的影子,然后就都看不见了。
11.
赵行简忽然愁眉苦脸地要跟我告别。
“我过几日要去京都太学。”
“太学?”我惊讶,“似乎要考核才能进去,你不声不响的居然要去太学上课?”
赵行简神色恹恹,告诉我事情的始末。
原来谢听竹一路游历,凡是遇见各县镇的书院,皆会考察一番,选出几个勤奋好学的学子,举荐入太学。
咱们清水乡书院,谢听竹共举荐五人,其中就有赵行简。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我衷心为他高兴,“师兄,他日高中莫要忘了我!”
太学都是名家授课,学子高中的几率很高。
赵行简抿唇,似乎有些恼怒,但我不知道他恼些什么。
“罢了,你根本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
“你才黄毛丫头,你黄毛小子!”这个赵行简,简直不识好人心,居然骂我。
“哼。”赵行简更气了,他咬牙半晌,突然道,“那你就等着我高中的消息吧。”
“行啊,到时我叫爹爹给你摆席。喂,你别走啊!”
他气呼呼走了,令人摸不着头脑。
下午山长和一众夫子跟大家说了举荐的消息,也报了举荐人的名单。
谢听竹自然也来了。
他的脸色比之以往更有些苍白,不时轻轻咳两声。
也是奇了,谢听竹是个能上阵杀敌的主,怎么被风吹着一点就病得这样厉害。
下学要走,又被谢听竹叫住。
“令尊考虑好了吗?”
“考虑何事?”我一头雾水。
“女郎入太学之事。”
入太学,便要去京都。
那儿似乎并没有给我留下过什么美好的记忆——
我看着谢听竹的脸,罢了,美好的记忆也有的。
如今,却都与我无关联。
现在的我更想在父母身边。
握了握拳:“多谢大人看重,只是我胸无大志,不想远离父母亲人。”
对面的人只是了然地颔首,手抵在唇边轻轻咳嗽几声,温声道:“好。”
回家后问了母亲,母亲拉着我的手道:“京都山高水远,我与你父亲怎忍心叫你独自前往。
“学问固然重要,但我们都只盼着你此生欢喜无虞。若你想入太学,便随行简一同去,不愿去,就留在家中。”
有人牵挂的,真好。
我喜欢有家人的感觉。
抱着母亲,欢喜的心却有些空落。
大概是有段时间见不到赵行简了吧。
他不在,无人与我吵架了。
没几日,五位学子随谢听竹前往京都。
似是圣上下旨,召谢听竹入宫,所以他才一起。他这样的少年俊才,皇帝怎么可能真让其游历四方。
父亲作为一县之长,给五个学子准备了些许银两和衣裳。
毕竟真的学有所成,也是为清水乡长脸。
临行前,赵行简嘱咐我:“我的医书上都做了注解,以后你自己拿着看吧。”
切,他看的医书我早就读熟了。
“多谢师兄!”当然,嘴还是要甜。
谢听竹与我父亲话别,并未对我说什么。
此后,应当无交集了。
他就这么离去。
相逢与别离,似乎都由不得我做主。
然而他们刚走不久,父亲升迁的调令就来了。
12.
“光禄寺少卿!”父亲喜上眉梢,“虽是平级,但毕竟是京官,也算升了。”
母亲喜忧参半:“圣上命夫君即刻到任上,我与女儿的东西可要收拾一番呢。”
最后商议好,父亲先去京中上任,做好安置。
我与母亲稍晚些出发,不着急。
李家也算大宗族,我们乃李氏分支,京中有在做官的叔伯。
清点府上钱物,加之遣散部分家仆。
忙了三四日,才终于将清水乡这边的宅子安顿好。
我与母亲带着十个仆役和四个丫鬟,匆匆赶路。
日夜兼程,两日抵达渡口。
过了大湖,走陆路,速度也会快些。
这日,我们一干人等入住渡口边的客栈。
却见客栈后院停着谢听竹的马车。
那位受伤在医馆被我包扎治疗的侍卫正在喂马。
他也是谢听竹的侍卫之一,送别时我见过他。
“见过李夫人,李小姐。”侍卫很客气。
母亲自然好奇谢听竹为何过了这么久还未渡湖。
“前几日有船倾翻,几十人落水。当时是晚间,会水的都去救人了,人手还是不足。
“大人也入水救人,受风寒,在此休养。”
谢听竹会凫水我知道,但他身子已经差到这个地步......干嘛还下水呢。
他总这样好心。
我绞着帕子,想问问谢听竹好些没。
到底没张口,想来好多了吧。
母亲点头:“谢大人不愧为太子师,仁爱众生。我听闻他文武双全,怎的如今身体大不如前?”
“我家大人坠——”侍卫顿了一下,才道,“一场大病后就如此了。”
母亲略感可惜,让人取些名贵药材送去。
侍卫不敢收,说要请示才可。
后来谢听竹虽然没收,却也前来拜访。
他与母亲说了两句话,我才知道赵行简等人先行去京都了。
等人走,母亲忽然摸摸我的头:“阿姿今日心情好,脸上总挂着笑。”
“可是想着又能同行简那孩子玩,心里高兴?”
“母亲!”我表示抗议。
她却越说越来劲:“他倒是个好孩子,你父亲也会同意的。”
什么跟什么呀!蒙头就睡,不理她了。
次日,我们乘船时,谢听竹一行人也出发。
他的侍从比我们的家丁厉害许多。母亲就说干脆跟着谢大人。
反正我们顺路,都是去京都。
船开动,到晚间,居然冒出来十好几个水匪。
可还没等水匪闹起来,谢听竹的侍卫们已经将人按住。
船上众人长舒一口气,母亲也连连庆幸:“幸好遇到谢大人,否则不知会遭遇些什么。”
我心里依旧惴惴不安:我们的船安全了,可后面那艘船呢。
纠结是否要跟谢听竹提这件事,他已经派人划小船去查看。
两炷香后,只见后面的船上忽而起了火,远远传来打斗声。
我们这船上的壮年汉子也已经从方才的突发情况里回过神,纷纷拿了家伙什要前去帮忙。
一干老弱自然先躲起来。
两船相靠,打斗更加激烈。
过了许久,外头逐渐安静下来。
舱门被推开,谢听竹提灯而至,对我们道:“安全了。”
众人纷纷从船舱里出来。甲板上二十多个水匪结结实实地捆着。
此外还有一些受伤的男男女女,正在痛呼哀嚎。
别的伤患倒还好说,只是有位孕妇惊吓之下,破了羊水。
倒是也有个接生婆,但这婆子受伤颇重,无法接生。
船上没有大夫,即便有大夫也少有接生的。
孕妇惨叫声不绝于耳,我想起难产而亡的姨娘,满手心的汗。
“娘亲,我......我想帮帮她。”
13.
母亲迟疑。
谢听竹自然早就从侍卫那里知道,我会些医术。
闻言,问我可有把握。
我艰难地点点头,点名让那接生婆在一旁看着指点我。
母亲也不忍那孕妇煎熬,终于松口。
谢听竹让人给我送来需要东西。
明明他也只是渡客,可如今两个船的船老大都对他言听计从。
这还是我第一次给人接生。
虽然看过诸多书籍,也曾请教过有接生经验的婆子,到底没实践过。
我一面听接生婆指点,一面根据书上的经验下刀。
也不知过去多久,我身上都叫汗水浸透。
婴儿的啼哭震碎夜的沉寂,产妇母女平安。
那家人对我再三感谢,母亲忙着上前为我擦手上的血,眼里却流着泪:“我家阿姿,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姑娘了。”
有些恍惚,心中更多的是欣喜。
接下来我也无心休息,帮着一起给伤患包扎。
天际泛白,天已然要亮。
伤情都处理差不多了。
站起来,人有些发晕。
谢听竹的侍卫虚扶我一把。
谢听竹也一夜未睡,审问水匪。
“女郎行事果敢,且学问不俗。新政伊始,若你能考中为官,必定有更多女子以你为表率。”
“所以太学,当真不去?”
我晕头晕脑,一时没说话。
他只从袖中拿出一信笺,递与我后,带人乘小船离去。
临走前,留给我们六名侍卫。
此处不在清水乡境内,水匪之事,他需告知当地官府。
或许,还要一同剿匪。
谢大人事务繁多,我知道的。
抽出信纸一看,原来是举荐信。
我这人,只想好好活着。
在方家时,藏拙装傻,勉强算是安全地活到十六岁。
十六岁嫁给谢听竹,他虽没给我无风花雪月的情事,谢家上下却也尊重我。那三年,真是半生最无忧无虑的时候。可惜注定是南柯一梦。
后来成了李姿,才活得更恣意。
人总是贪心的,恣意的生活里,我也生出了向往和期待。
或许这种期待和向往我早就有了,只不过一直自卑敏感,不敢争取罢。
能去太学接受教育,再好不过。
真的一举及第,为官,我救的便不是一个产妇,而是更多的人,更多的女子。
我愿意去的,我想。
太阳初升,跃出云层。
辉光遍洒大地。
14.
三日后抵达京都,一家团聚。
当日便去大伯府上拜见,大伯如今已是户部侍郎。
自从父亲在清水乡任职,一直没回来过,所以原身对大伯一家的记忆很模糊。
大伯有一妻一妾,妻生有长子,大我两岁,不在家。
妾室育有一女,只比我小一个月,唤作李茹。
长辈们在一起谈话时,李茹带我去池塘边喂鱼。
她很是好奇地打量我,直看得我心里发毛。
忙问:“妹妹看什么,我脸上有花么?”
她也觉得不妥,红着脸道:“小时候我俩一起玩,你一句话也不会说,如今全好了吗?”
这是很委婉地在问,我还傻不傻。
“好着呢。”我笑眯眯地凑过去揽住她的手臂,“如今我的话可多了。”
李茹与我相视一笑:“那再好不过,你长得这样好看,若是一直迷迷糊糊的,多可惜。
“叔叔可曾给你讲亲,定的是哪家的公子?”
怎么就聊到这了?
我看着李茹欲说还休的样子,怕是她已经定下亲事,有好多话想和我这个同龄人说说。
摇头,我道:“未曾,妹妹呢?”
她的脸果然更红了,抓着帕子的手攥紧,垂眸说:“户部刘尚书家的次子,过年开春,我便要嫁过去。”
“你可见过他?”我八卦起来。
“见过两面,一次庙里,一次是马球会上。”
“他长得如何,你中意他么?”
若是像谢听竹那样,直到掀开盖头才发现新娘不是自己意中人,该有多失望。
婚姻之事,该是两情相悦的。
“是个清秀的少年郎,待人温和。”
看李茹含羞带怯地模样,应该挺满意。我双手合十做祈愿状:“那便盼着妹妹婚姻和美。”
她笑着用帕子打我:“姐姐刚来京都,许多人都不熟悉,我明日带你跟几个姐妹见见面可好?”
那哪行,我还要去报道。
“谢过妹妹好意,我明日还需去太学上课,学业不可耽搁。”
李茹讶然:“且不论太学难进,叔叔竟也同意你去学堂么?”
正要反问这有何不可,转念新政才开始没几年,许多人不接受也是有的,所以道:“父亲被我闹得头疼,只好同意了。”
李茹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央求我跟她说说学堂上学都有些什么趣事。
晚间回府上,才发现赵行简居然也在。
几日不见,他清减许多。穿着太学院月白色的学子服,更显得长身玉立。
我惊喜地提裙子跑进院里,他搁下杯盏:“你慢些,到了京都竟也像个猴。”
“你说谁是猴?”
“自然是你。”
“你!”我怒,这该死的赵行简,亏我见了他还挺高兴,扭脸对母亲道,“快快将他打出去!”
父母亲只相视一笑,问了赵行简晚间想吃些什么,二人都走了。
只剩下我们两个,赵行简背着手忽然凑到我跟前:“你瘦了些,更添几分猴气。”
我微抬下巴,不理他。
不防什么东西杵到我眼前,耳边传来他笑语:“好不容易找到的,不要么?”
斜眼一看,是一本泛黄的古籍,神话传说。
好吧,原谅他了。
我仍是绷着脸,伸手去拿。
他却一下子抬手:“不喜欢,那我只好把它送别人。”
他比我高出许多,手又抬得高,我跳也够不着,只好咬牙给个笑脸:“我要,谢谢师兄。”
赵行简这才将书缓缓放到我手心里。
我迅如闪电,一把抓住古籍,狠狠踩到他鞋子上,一溜烟跑了。
15.
次日赵行简带我去太学报道。
却惹了不小的麻烦。
太学共分“天地玄黄”四大院,各院又将学子分成几斋。
太学执事看过举荐信,领我前去“地九斋”报道。
赵行简则在“地三斋。”
丫鬟不得入太学院,故而我装着笔墨的箱子都被赵行简拎在手中。
他也不嫌重,边走还同我说着各处的风光。看起来短短几日,他已经把太学院上下摸了个透。
“等下学,我再带你去书铺,京都的书铺可比清水乡的大多了。”
还用他说,我都在这住十九年了。
“嗯,多谢师兄!”嘴还是要甜。
说笑间,走过迂回长廊。
我左脚刚迈出,但听得耳边劲风刮过。
还没来得及反应,赵行简已经挡在我身前。
“嘭”一声响,他闷哼一声,险些摔倒。
一颗藤球滚落在地,廊下五六个华衣男子笑作一团。
“赵大才子,对不住,没瞧见你!”为首一略胖的男人笑得最欢。
我拧眉瞪了众人一眼,赶紧去看赵行简的伤。
那藤球直直砸在他颧骨处,此时那块已经起了异样的红,怕是很快肿起来。
我让他俯身,从小挎包里拿出化瘀的膏药给他抹上。
“很疼吧,涂上会好些。”
他疼得皱眉,眸光却带着笑意:“不疼。”
说话间罪魁祸首已经走到跟前,为首的那个喊道:“大才子,把球捡给我们吧。”
我这才看清此人的脸,暗道一声不好。
竟是王明这个小霸王。
他乃靖王之子,是个不学无术的主。
最要命的,他好色。
有次公主赏花宴,谢听竹受邀,带我一起。
男女分席,我喝了点酒站在池边看芙蕖花。
这王明不知从哪冒出来,非说我是他带来的丫鬟,就要来拉扯我。
我的婢女解释时,谢听竹也已赶到。
那时他不过是刚刚及第的探花郎,毫无根基。
王明并不怕他,居然道:“世上美人大多相似,认错也是常有的。”。
最后,当然是谢听竹......将他揍了一顿。
回忆至此,我握了握拳。
王明此时也已经看到我的脸。他眼前一亮:“哪家来的女娘,好生漂亮!你莫不是赵行简的妹妹?
“不如我带你四处转转,也好熟悉。”
恶心!
全力踢向藤球。那球也长眼,直奔王明痛点。
“你找死啊!”王明捂档,指着我痛骂,“你知道我是谁吗?”
“公子对不住,你说把球给你,小女子没掌握好力道。”我佯装不知道他身份,有些畏惧地说。
赵行简此时也已将我挡在身后。
“对不住就完了?我——”
“殿下,这二位皆是谢太傅举荐之人,皇上过几日还要召见,殿下切莫让老身难做。”
执事终于发话。那王明不服气,却也没再说什么。
我低头偷笑,牵着赵行简的袖子跟在执事后面跑了。
等到安全,我问赵行简怎么惹到王明。
才知道,两日前太学有考试。王明作弊买了一篇好文章写上,最后评分却没赵行简当堂写得好。
夫子知他作假,讥讽王明,说他就是花费黄金千万两,也买不来真的锦绣文章。
王明恼怒,自然要寻麻烦。
哎,虽说太学对一众学子来说是神圣之地。但像王明这样身份的人,学问再烂,也能轻松入学。
如此不公。
“那你真不疼了吗?”
“真的。”赵行简冲我笑笑,“比起你踩我那一脚,算不上什么。”
还能跟我插科打诨,看来确实无事。
方才我拿球伤了王明的做法欠妥,可不那么做,又有些憋屈。
罢了,做就做了,怕什么!
谢听竹打他一顿且能全身而退,王明若要寻我晦气,我也能搞定!
说来就来,下午马场学射御之术,再遇王明。
我并不知太学院中射御课程教的如此细致。
没带骑装,便选了一匹温驯的小马,骑着看场中人策马扬鞭。
“女娘小心些,弄不好摔断腿,我可是要心疼的。”王明一行人在我身旁勒住马。
他手里捏着鞭子,皮笑肉不笑地指着我的鼻子。
“别看了,赵大才子被夫子找去,不会来的。”
我催马想远离他,路却被拦住。
王明到:“小女娘,我来教你?”
说着他身边的人还在起哄:“你有福气被殿下看上,还念什么书,当世子妃不好么?”
“小女娘学这些有何用,本世子带你去玩些有趣的。”
面对王明的咄咄逼迫,我脑筋飞速运转:光天化日,王明必定不敢对我做什么。
他现在刁难我,无非是要出两口恶气。
再者,他之权势非我一个小官的女儿能轻易得罪。
揍他行不通,得换个招。
万千思绪在我心头绕了一圈,我旋即乖顺请安:“见过世子与诸位公子。”
“世子说女娘学射御无用,可朝阳长公主曾策马领兵千万,救先帝于水火之中。世子可要慎言。”
朝阳长公主,那可是一代传奇人物。虽是女子,却为开国皇帝打下大半江山。
王明哪敢置喙他这位老祖宗,噎了一下。
我趁机又道:“我不敢同朝阳长公主比肩,骑术尚可,世子会打马球否?我与你讨教一二!”
16.
我们这边的动静不小,引起旁边人的关注。
听闻我要与王明讨教打马球的技艺,连夫子也惊动。
马场上很快布置好。
我与王明在双方球门前勒马,等待一声令下。
此次比赛只有我和王明两人。
一炷香内,击中对方球门多者胜。
发令官挥旗,王明率先扬杆,却不是对准球,而是扫上马腿。
我早提防着他,缰绳一紧,马儿嘶鸣,前蹄跃空,轻巧躲过。
王明只当我是乡下的来的傻丫头,没想到我马术确实不错,有一瞬愣神。
我出手如闪电,球杆一捞一击。只听“砰”一声,球正中王明那边球门的铜锣。
“承让!”我抱拳。
接下来比赛,王明不再小看我。
一炷香快烧完,我进三球,王明只两球。
我二人正紧张地追逐马球时,一只油光水滑的黑狗不知从哪窜出来,叼起球就跑。
“哪来的畜生!”王明嘴上还在骂,手里的杆子已经重重落下。
这一击下去,黑犬必定头破血流。
我心一紧,赶忙抬手拦下。两杆相撞,我受了全力,手臂被震得发麻。
“王富贵!”场外有人高呼,那黑犬十分狗贼地竖起耳朵,瞅我一眼,把球吐下,撒腿跑了。
就见几个家丁打扮的人赶忙跑去捉已经跑远的狗。
这么一打岔,香已经快烧完了。
我与王明又专注抢球,几个回合下来,那球在我球杆范围内,王明根本插不进手。
他瞪着我,然而我冲他一笑。
球也顺势滚到他那。
他反应也快,抬手一击,正中我球门。
香灭。
三对三,平了。
结果出来,不等王明说什么,我忙施礼:
“多谢世子相让,才没让小女子丢脸。
“世子身份高贵,却如此平易近人,实在令人感动。”
王明圆圆的脸上出现一丝名为茫然的神情,他想说什么,最后只好摆手:“罢了罢了,你,马球打得不错。”
从前,谢听竹有时会跟我说起朝中各个势力,或是谈一谈朝中人物。虽然只是一两句,倒也把人概括完了。
对王明,谢听竹的评论就是色厉内荏,极重面子,却又讲义气。
我现在看来,王明吃软不吃硬,给他卖个好,他就那你当朋友。
对我来说,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此次马球赛一闹,我倒是小小出了名。
刚下场,便有几名女学生过来主动与我打招呼。
还有人要给我下帖子,说是家中不日要举办马球会。
我也都一一应下。
却觉得有道视线一直追随我,抬头看去,与对面一锦衣男子对上视线。
男子一身绛紫纱衣,眉眼精致,气质也温和,瞧着不像是寻常人。
对我弯起嘴角,露出极淡笑容。
我赶忙垂下眼帘,对他略一点头,和新认识的几个女郎走远。
晚间,赵行简特意寻我一道吃饭。
他也听闻了我和王明比赛打球的事情,好奇我何时学会的起码和打球。
“呃,秘密。”我赶紧把包子塞进他嘴里,“你想不想学,我教你啊。”
赵行简也不知道是被噎到,还是怎样,白我一眼:“我不稀罕。”
吃了两块母亲做的桂花糕,我忽然觉得心里发闷。
不知父母在家如何。
不知......谢听竹有没有处理好水匪的事。
无端又想起他,恍然惊觉,他真的无意间教会我良多。
或许,虽然他从未那拿我当妻子,却仍希望我能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他什么都会,只是不会爱我。
我,也终于不是那个终日唯唯诺诺的方家庶女、安于后宅的谢夫人......
我会把李姿的生活,过得很好很好。
想的出神,一盏茶递到我嘴边。
“吃饭也不专心,当心噎着。”赵行简就差将水喂给我,“想家了?”
我点头。
“忙起来就不会想家,比如等会教我骑马。”
“嗯,有道理。”我点头。
马上反应过来,“你要跟我学骑马?”
见对方点头,我肚子里坏水冒上来:“叫声师父听听。”
赵行简含笑凑过来,我也把耳朵凑过去,谁知他却一伸手,捏住我耳垂:“胆儿肥了,这么和师兄说话!”
他作势要用力,我忙告饶,抱住他胳膊和手:“我错了,师兄,好师兄!”
赵行简的手心温度渐渐变烫,我抬头眨巴眼睛,可怜巴巴瞅着他,却看到他脸越来越红。
最后清清嗓子,很是嫌弃地将我推开:“假的很。”
晚间,太学无课程。
漫步其中,可见众学子或是读书,或是吟诵,亦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到马场,我拉住缰绳,让赵行简上马。
他动作熟练,一点不像不会骑的样子。
可是上马后,他又紧张地不知该把手脚放于何处。
我先拉着绳子,带他在场上走一圈。
他学得很快,不一会就能催马慢慢踱步。
我走得累了,把绳子送给他,让他慢慢转。
自己则靠着栏杆,无意识又哼起歌谣。
但觉有东西扯我裙摆,低头一看,一个黑不溜秋的玩意正在咬我的裙子。
“坏狗!”
竟然是那条油光水滑的黑犬。
我蹲下身子,伸手拍它脑袋:“你叫王富贵?我看不如叫黑心狗蛋!”
手感不错,我又摸了两把。
头顶却传来一阵轻笑,紧接着如玉的男声道:
“它自己选的名,唤别的,它不应。”
没防备被惊到,猝然抬头,就看到白日里那位身穿绛紫衣衫的公子含笑瞧着我。
暮色渐起,光线有些昏暗。
男子生的好相貌 ,恍如山灵变幻的美人,瞧着有些不真切。
忙起身。
因不知对方身份,只好依照同学相见那般,行抱拳礼。
王富贵撇开我,十分狗腿地凑到公子身边,尾巴狂摇。
“我并非太学学生,此番是来拜访老师。”男子语气温和,“方才可是吓到你了?”
我摇摇头,刚要说什么,赵行简已经骑马赶来。
“兄台,天色已晚,我带舍妹先行离去了。”
赵行简坐在马上说完这么一句,朝我伸手。
我下意识握住,被他拉上马。
等反应过来,已经跑出去很远。
“好啊赵行简,你根本就会骑,耍我!”
17
太学生每半月归家一次。
我来才五日,正赶上放假,喜滋滋收拾东西。
回家自然是和赵行简一起。
不过他应同窗之约,去了诗社。
我独自坐上家里来接我的马车,行至大街,有些馋徐记的酱鸭,便让人改道去买。
买完东西欲返回,却见到路边有个灰头土脸的人,形容枯槁。
此人一言不发,只身旁的木板上写:“五两银子,卖身为奴”。
他怀中抱着小小襁褓,瞧着应是个孩子。
我头戴幕篱,去而复返,将五两银子放到他跟前。
“银钱拿去好生安顿,你有手有脚,何愁养不活个婴孩?”
那人木然的神情才有些松动,冲我磕头。
“多谢女郎救命!”
听声音,也不过是个少年。
心中略感惋惜,举步要走。
少年却叫住我:“女郎何人,待我为小侄治好病,立刻去府上为奴为婢。”
我摇摇头:“不必。”
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回家后,父母自然欢喜地同我聊了许久。
当日,有帖子送入府上,说是郡主邀请我去两日后的马球会。
原来那日邀请我的姑娘,是永宁郡主。
郡主相邀,母亲格外重视,竟然还带我去京中最负盛名的“金玉坊”买最时新的衣裳首饰。
车在金玉坊停下,还未入内,便闻到一股好闻的馨香。
坊中侍女着轻纱,一举一动,皆优雅灵动。
我与母亲对视一眼,顿觉今日钱袋不保。
内里东西,不论成衣还是首饰,都是极好。
挑选中,忽听一声:“方校书光临,有失远迎。”
原本在挑选东西的女子,也都凑过去。我觉得好奇,偏头一看,却是浑身一僵。
——方思娴!
竟会在此遇见。
二十岁的方思娴,比起三四年前的纤弱清纯,多了丝成熟的妩媚。
与她不染纤尘的气质融合,更为吸睛。
校书,据说她在太学掌管书库典籍。
女子为官的法令才颁布没几年,故而见到女官,众人都是钦佩的。
方思娴似有所感,目光穿过众人,与我对上。
我遥遥一礼,并未再多看她一眼。
只是微微握紧的手,还是出卖了我真实内心。
生活在方思娴阴影下十六年,如今改头换面,终是不用看她脸色。
母亲挑了套鹅黄配柳绿的裙衫给我。
为我挽少女发髻,试了试。
翩跹一转,母亲说瞧着十分灵动可爱。
配饰也以轻盈妥帖为主。
我还欲陪母亲挑选首饰,方思娴却盈盈走来。
“你是听竹举荐的女学生?”她明明满面笑意,我却觉得话音刺耳。
听竹。
好亲昵的称呼。
我一死,她二人果真在一起了。
罢,我只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心思转了几番,我乖巧道:“见过校书,谢太傅举荐,不止我一人。”
笑意在方思娴眼中变成一抹幽色:“不必紧张,我看过你近日写的文章,颇为不俗,想来不日我二人还是同僚呢。”
我忙称惭愧。
母亲只当方思娴是真心夸我,笑容满面地与她客套。
回去路上,我与母亲直言。
“那位方校书,母亲能避则避。”
交谈间,忽听车外人声吵闹。
撩帘子往外看,只见吵闹声是从道边医馆传出的。
“求你们,救救他,他身子还热着!”
一个颇为眼熟的落魄少年,怀抱婴孩,正声声哀告。
医馆小厮则是将人推开了些,面有不忍道:
“已经咽气了,留着银子准备后事吧。”
诶,正是前几日遇见的那位卖身少年。
母亲也随我视线向外看,“咦”了一声。
“母亲认得?”
母亲点头,解释道:“在船上,你给他嫂子接生,竟没认出来?”
那时我只顾保住产妇和孩子,对旁的并未在意。
少年苦苦哀求之际,我与母亲已下车。
近距离看,见小儿症状类似高热惊厥。
怕是肺部有炎症也未可知。
想来医馆大夫也能瞧出来。
不是治不好,而是后续费用极高,少年也不像是有钱的主,所以好言劝他留着钱。
我让婢女送去银钱,交代她几句话。
片刻,医馆的大夫掀帘子出来,让少年抱婴孩进内堂。
我与母亲自然随着入内。
大夫施针,襁褓中的婴儿一声嘹亮的啼哭——缓过气来。
少年红着眼冲大夫拱手,扭头见到我,眼睛蓦然睁大:“小姐,又救我侄儿一命。”
他伏地要跪,被母亲拉起。
“小郎君武艺高强,于船上奋勇杀敌,保妇孺平安,此刻我母女不过还以恩情。”
“夫人慈悲心怀,陈某感佩。我愿至府上为奴,只求夫人小姐,救我侄儿。”
母亲尚在迟疑,我附耳与她轻语:
“母亲说他武艺高强,不要他当奴,雇给我当护卫如何?”
18
少年名陈野。
原是清水乡的镖师,其兄陈路在云京做账房先生。
陈野得兄长所托,带嫂子入京寻陈路。
谁料叔嫂二人刚到云京,便听说陈路私吞主家财物,畏罪自杀。
嫂子听此消息,当夜投缳自尽。
陈野原想请人照顾婴儿,奈何被骗银钱。
他又不会照顾孩子......
“幸而遇见女郎,否则我那侄儿,定是撑不住的。”
陈野被带入李府,梳洗干净。
深色的侍卫服饰穿在他身上,格外贴合。
少年面容俊朗,许是年岁还小,眉目中透出几分天真稚气。
舟车劳顿,加上近日噩耗连连,他眸子里没什么神采,木木的,看着倒让人觉得有些揪心。
“你已经谢过多次,不用客气。”
我从桌案上站起来,让侍女将刚描摹好的字帖挂好。
陈野乖顺地垂下手臂,默然立在我身侧,如影子一般。
我看他装得老气横秋,不由好笑:
“你几岁?”
“十七。”
跟我同岁。
又问了年月,方知他比我小几个月。
“算起来你比我还小,陈侍卫不用如此紧张,平日你随意安排行程,若我出门,你随行就是。”
陈野又是恭恭敬敬行礼:“但听女郎吩咐。”
此时有人通报,赵郎君来了。
赵行简给我带了最新搜罗的怪谈传说,瞥见站着的陈野。
“他就是伯母给你的侍卫?”
“嗯。”我点头,“专门用来对付你。”
“好好好,亏我四处搜罗这些新奇玩意给你。”赵行简大手一按,作势要抢我手中书。
“我错了,师兄是我最最亲近的人,对付谁也不能对付你。”
说完,赵行简力道一松,我赶紧把书拿来放好。
随后,赵行简又问了我课业完成情况。
说着说着,话题又回到陈野身上。
我抬头一看,陈野已经不在身边,想来是处理自己的事情去了。
“我觉得,陈野哥哥的死,有蹊跷。”
“何出此言。”
赵行简说话间,将新买的炒栗子剥开几个,放我面前小碟中。
“你想,他哥如果犯了事,知道自己必死,为何还托弟弟把怀孕的妻子送来云京。”
我毫不客气地把栗子放嘴里,又喝了一口茶。
“或许他觉得自己富贵了,要接妻子来享福。”
也有道理,但是——
“京中不安全,我要是他,也该把银钱送回老家。”
赵行简没再说什么,又给我投喂一颗栗子。
“你想查?”
“有点,但据陈野所说,人证物证齐全,他兄长私吞钱财,是板上钉钉的事。”
我们二人同时摇了摇头,赵行简忽然笑了:“别灰心,你若想查,我帮你。”
说这话的时候,我正从他手里拿栗子。
闻言一愣,手便搭在他指尖,没收回。
“师兄,你真好。”
赵行简整张脸慢慢变红,连带耳垂也浮出一片粉色。
一弹我额头:“好假!”忙不迭收回手。
次日,应邀前去郡主府。
郡主江婉得知我到,很是热情地牵着我的手,前去介绍给一众小姐妹。
郡主府很大,后院马场上,轻纱蒙帐。
之后,我被郡主府侍女领到自己的席位上。
闲来无事,四处走走。
我眼尖地瞅见,人群之中,还有大伯家的女儿。
那位十分娴静温柔的李茹堂姐。
她没瞧见我,只是含羞带怯地跟一陌生男子说话。
男子形容清俊,满脸书生气,大概是与李茹说亲的那位刘家郎君。
只是,男子与堂姐说话时,并未有见到心仪之人的欢欣。
正想着,听得两声低低的狗叫。
收回视线,又见熟人——王富贵的主人。
他今日着淡紫衣衫,玉簪束发,一派富贵。
“又见女郎。”说话时,唇边已带着淡笑。
大概是王富贵带他来找我的。
这狗!
我真不知该怎么称呼这位郎君,刚要张口,江婉欢喜跑来。
“十七叔!”
我大惊,这难道是皇帝最小的兄弟,齐王王翊川?
江婉也已赶到,正要介绍,齐王看着我笑道:“不必,我与李家女郎见过。”
他竟知道我的身份。
想来王翊川查我的,易如反掌。
“见过王爷。”我压下心头古怪的感觉,乖巧行礼。
“像往日那般即可,不必多礼。”
齐王语气温和,但这说出的话却让人想入非非。
什么叫像往日一样。
我与他,并不熟!
身边几人面色各异,江婉看了看我,又看看齐王,露出几分了然的微笑。
不是,笑什么啊!
“一会你上场打球吗?”齐王问。
我本想说不去,但早先答应过江婉,不上不行。
“嗯。”
“那,本王与你一队,可好?”
什么!古怪的感觉越来越重。
我怎敢说不愿,只好点头:“荣幸之至。”
想溜。
失去游玩兴致,托腮坐在席位上。
目光却被众人簇拥的身影吸引。
谢听竹回来了!
着月白衣裳,与人群离得那样近,又那样疏远。
悬空的皓月,可望不可触。
同时,我看到谢听竹身边还跟着位老熟人——方思娴。
江婉皱皱眉:“一会方校书在另一队,阿姿,给我赢她!”
19
原先与方思娴说亲的那位小将军,原本是江婉一位表姐的心上人。
小将军死后,方思娴丝毫不见悲伤。
江婉与那位表姐同仇敌忾,对方思娴很有些意见。
马球赛开始,场上愿意参加的分为六队。
两两比试,最后分出胜负。
齐王主动邀我组队,加上我队伍之中还有江婉。
一时间,我这一对分外惹人注目。
球赛打得火热,我有意与江婉结好,故而对方思娴并未放水。
最后,我们这一队胜出。
奖品,是江婉的姑姑,江贵妃所赠的一套宝石头面。
此外第二名,第三名的也有奖品。
我站在场中,朝谢听竹的方向遥遥一望。
我也曾随谢听竹参加过马球会。
当时各贵女邀请我加入,我只是红着脸拒绝。
无他,不会。
方思娴当时也在,骑在马上,看似给我解围,其实更让我难堪。
“我这个妹妹连马也没骑过,胆子又小,我们玩吧。”
众女窃窃私语,说谢听竹文武双全,怎么娶了这样粗鄙的女子。
我低着头,帕子都快揪烂了。
却没想到谢听竹不知何时已经牵来一匹马:“不会便学,我带着你,莫怕。”
语气淡淡,但在旁人看来,已是十分亲近。
他从未让我在外头下不来台。
也因为如此,我总幻想,谢听竹兴许有几分喜欢我。
罢了,如今,我很想和谢听竹说,我马球打得不错。
我学的很好。
顺便问一问,做不成妻子,那我是不是他最好的学生。
又好像没什么意义。
方思娴从我身边过去,看了看我,笑了:“我没看错,阿姿,你很是不凡呢。”
又是这种语气。
我无端觉得有些冷。
在方家时,但凡我做了什么事,得父亲夸赞。
方思娴便这样皮笑肉不笑。
一句,“阿蕙,你很不错呢”我就要挨几顿饿,或是被罚跪。
有一次,我为父亲亲手做了一双鞋垫,当做新年礼。
父亲收到后,大大夸我的绣工出色。
当晚,方思娴母子让我跪下,拿着竹条,抽打我手心。
不知打了多久,我那手,半个月都无法握紧。
对她,我打心底恐惧。
但我还抬首,直视她眼睛,同样笑了。
“校书谬赞。”
她还想说什么,王翊川带着王富贵朝我走来。
“李娘子球技高超,不知本王可否去太学与你讨教?”
“李姿惶恐,不过会些皮毛而已。”
王翊川颔首:“是本王唐突,总吓着你。
“今日十分尽兴,本王也有一份谢礼,稍后送至府上。”
王翊川离开时,方思娴也已经走了。
江婉看着齐王离去的身影,翘起嘴角,对我道:“看不出啊,我十七叔对你如此上心。”
“郡主慎言。”我只觉得头皮发紧,赶紧溜之大吉。
告别郡主,等李府马车时,谢听竹恰巧也出来。
“见过谢大人。”
“不必多礼,明日归太学,早些歇息。”
他并没有和我多说话的意思,说罢,径直往自家马车去。
却听一声“听竹等我”,方思娴提裙赶来。
她语带嗔怪:“怎么先走了,不是说送我回家。”
谢听竹漠然:“我并未说过。”
方思娴脸色微白,快速看我一眼,显然没想到谢听竹会当众落她面子。
转而笑:“许是我记错了,那听竹就载我一程。”
这次却被赶车的侍卫拦住,侍卫解释:
“方校书恕罪,我家主君需即可入宫面见圣上,耽误不得。”
言罢,谢听竹似乎也没有和方思娴多说的意思,自顾上车。
车轮滚滚,留方思娴原地傻眼。
我忍笑,趁方思娴那刀子般地眼神没落在我身上,麻溜上马车,绝尘而去。
好笑是好笑。
不是说这是本甜宠文,怎的谢听竹看来并不如何宠。
罢了,系统已经掌控不了我,不管了。
回家,齐王府的东西也已送来。
竟是一套颇为精巧的骑装。
父母得知齐王送来礼物,皆面色有异。
父亲道:“齐王一直在封地,陛下思念,才召至云京。听说此番回京,陛下要为其择妻。
“怪为父官职不高,若齐王真对你有意,怕只能为侧妃,实在委屈。”
我傻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才见没几次,王翊川就对我有意?
母亲也叹气:“不行,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