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在中科大感觉身边的人总有些隐隐的绝望？

刚大二，不能说是绝望，只能说有种无力感，挟着十年的努力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那种无力。

缘由倒不是怪罪到学校头上，而是我来科大前对这里确实一无所知。

在江苏中部一个小城市读了高中，只在高二的时候听说有个科大少年班的名头，当时班里几位大佬嚷嚷着要去，全都铩羽而归。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中科大，而后也没把它放在心上。

到了高三，班主任开始折腾，喊出的口号是“清北复交浙”，朗朗上口。他还煞有介事地在班内分组，目标院校相同的同学编入一个组。于是一晚上班内涌现出清华组，复旦组，浙大组云云，同学们仿佛只要入了组，便已经半个身子踏进大学门槛了，现在想来真是自以为是的瞎胡闹，哈哈。

班里也有些愁眉苦脸的同学自认水平不济，只好组建个“南大组”，此组人数众多，与清北复交浙隐隐成二分天下之势。（你若问我科大组在哪？这是个好问题。似乎没有几个同学想起来，华五里面还有个默默无闻的科大.....)

大家还是太天真，没有经历过高考的大浪淘沙，对这些大学内情，分数线不甚了解。搞出这等闹剧，倒也无可厚非。

当时我在南大组浑水摸鱼，或许是因为南大在我们高中招生人数太多的缘故罢，我潜意识里以为南大是个比较好考的学校，甚至在高考前和我爸豪言壮语：要是我连南大都考不到，干脆复读算了！哈哈，当时的我是多么心比天高啊。现在看来，南大其实是个相当不错的学校。

高考后我的同学们大部分都去了南大，我背上行囊孤零零来了科大。

为什么来科大？是听招生老师说好转专业，看到招生手册上耳熟能详的曹原，潘建伟，心想这里也不错么。入了新生群，知道了妮可，一教金矿，吉米多维奇，大雾实验，男女比例7：1等一众黑话，心思活络起来，对大学生活充满向往。

21年“内卷”这个词爆火，同学间互称卷王，某神，某巨，膜人之声不绝于耳。我也以成为一个“卷王”为己任，沾沾自喜。我们口里常说的卷，乃是认真学习之意，并无嘲讽鄙夷。

学也上了一段时间，隐隐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

首先是学生之间抱团倾向严重。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向来如此。

而我身边的同学大都很“卷”，学习都挺认真：淑芬课早早地来，笔记做了一大堆；程序设计课下了，互相看代码，改bug，俨然保持着高中的优良习惯，除了没高中那样的卷子刷，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的高中氛围。朋友圈里开始刷到其他大学高中同学在剧本杀，下馆子，旅游，嘴上也艳羡不已，但手上的内卷并没敢停下。

有些同学可能要问，不去玩而是去卷，是你自己的选择，有什么好抱怨的？确实如此。

我不想玩吗？也想。

但周围同学都太卷哩，食堂吃饭的时候都能听到同学们在数学问题上高谈阔论（我高中同学说，在他们那，这种行为被视作装B），而我感觉这在科大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现象，就像阳光空气和水一样自然，我内心也认为这是一种良好的学习氛围，这有什么可指摘的呢？这反而恰恰证明科大宣传语“一张平静的书桌”是再真实不过了。

这就导致我如果出去玩的话会有奇怪的负罪感，一想到相熟的同学还在努力，（我的卷王本性就会暴露无疑，手动狗头），这哪行，不能给他们小觑了，一定得“卷”过他们（再次狗头）。人总是随群的，习惯随大流走，当身边大流都在努力学习的时候，你会好意思、有这个勇气和决心去逆流而行吗？

一段时间后，又后之后觉：嗯？这里难道不是一所综合性大学？我记得招生宣传上有人文学院的啊！许多同学戏称这里是中国学习考试大学USTC(university of study and test of china),但更多人笑称它是中国数学物理大学。

我翻开培养计划，我一个工科专业大一大二全是数学物理课，恐惧感涌上心头，大喊一声：不妙！

看官又要问了，你不学数学物理那来科大干嘛？我怎么知道科大把数理基础看这么重要，原以为科大与交大南大差不多，现在发现差之远矣，简直谬以千里。在下数学物理一向糟糕（高考数学120，物理60出头，靠着两门文科硬生生拉高总分），在科大和他们卷，简直要了我的老命。

学不学得过是个能力问题，要不要和他们卷是个态度问题。我只好霸王硬上弓，刷了两本谢惠民，线代找各种教辅，几门数理课最后都勉强A-（85+，勉强每门都刚好在前40%哈哈哈），已经心满意足哩。

可能专业课开得太晚，太少，人很容易在大一大二陷入无趣与麻木之中，产生强烈的自我怀疑。尤其是再受了其他大学同学过得快快乐乐的刺激。都说大学是人生中最精彩的四年，我已经能感觉到我这样一个数理废物会在科大渡过怎样暗无天日的四年了。

我自以为相比那些高中同学付出了更多的努力，却拿了相对更低的绩点，并且为了那要人老命的数理课而心力交瘁，这一切是否值得？

男女比例的老调我也不重提了。在科大一年已经没有谈恋爱的欲望和动力了，看到别人卿卿我我心里也毫无波澜。掐指一算，上学期好像只和一个女生面对面说过一次话儿，哈哈哈哈。这怪不得人，可能是我圈子太小哩，自嘲一下，可能想找男朋友的女生，和想找女朋友的男生，就像永远活在两个平行世界里的人，永世不得相遇。

现在我心态倒也放平，闲时看看张五常杨小凯中国经济学报告，有空瞅瞅刘瑜桑德尔政治经济学，双休日自学一点专业课，搞搞网络攻防，渗透测试，心血来潮学点逆向，也算自得其乐。虽无旅行之大饱眼福之乐，无宴饮之大饱口福之趣，自家内卷得也有声有色。

学习之中，总能找到些乐子，自嘲腹黑水平大有长进。

最后，乱改苏东坡《百步洪》中的一句，献给自己：

苦中作乐虽得快，何异水伯夸秋河

我生乘化日夜逝，坐觉一念逾新罗

又：整理资料，翻到大一写的一首歪诗，大笑之余，不妨摘录于此：

东图起地百丈楼，楼上闲憩倚清秋

秋风乱扫瀚海路，路上同窗争磋磨

青葱岁月青葱过，彷徨少年彷徨多

一教眩转风掠耳，笑看大物成大祸

数分已虐人难寐，力热量电岂肯休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晓镜但愁发色改，夜读哪觉月光寒

寂寂寥廖郭老像，年年岁岁悠然望

独有湖畔杨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