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那日我的夫君带回一位姑娘」开头,写一篇古言文?

发布时间:
2024-06-23 1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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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不言》(完结)

那日我的夫君带回一位姑娘。

姑娘生得宽肩窄腰,剑眉星目,嗓音低沉。

我扒在门框上,兴致勃勃地看着我夫君把一脸男相的姑娘扶下马车,心里想,这可太好了。

夫君纳男宠,那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养面首了。


【1】

与季温成婚两年,他却从不碰我。

我,余成溪,身为武将余家唯一的嫡女,与书香门第世家的嫡长子成婚,是一件天作之合的姻缘。

如果相敬如宾也算好姻缘的话。

季温是季家的顶梁柱,模样生得高俊儒雅,剑锋的眉,高挺的鼻,唇形漂亮,千篇一律的象牙色白衣袍。

虽不经常笑,但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我跟他嫡亲的弟弟从小一起切磋武艺,熟得能穿一条裤子,所以当我爹娘问我要不要嫁的时候,我寻思他有着“京城第一才子”的名头,大抵不比他弟弟差。

于是我点头,嫁了。

……

季温扶着她,不,现在应该说是他,一进门,那人就隔开了季温的手。

身为习武之人,我敏感地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季温蹙眉,“你被追杀受伤了,自己能走得动?”

那人默了一秒,季温又过去扶他,他没再推开,由着季温把自己扶进外院里的栖梧院里。

“那麻烦不言兄了。”

栖梧院,是季温在带回他之前,早早准备好的院子。

我心情愈发愉悦,动用轻功回了自己院子,因为高兴,拿剑多练了一个时辰。

季温进去后就没再出来,我等了会,见他没交代的打算,感觉很无趣,正思索是找我爹讨教剑法,还是去季家找季温他弟弟季涟玩,就听丫鬟说门外来了新的客人。

我走过去,看见正大大咧咧闯进来的衡阳公主。

要说嚣张跋扈,不守女则的名声,衡阳公主当属京城第一。

“衡阳?”

李闻歌双眼一亮,冲我大喊:“阿溪,我又给你物色了一个新的面首!特别俊俏!”

我脚步一顿,扬起笑容,“在哪?快带我见见!”

两年前的洞房当晚,季温喝醉了酒与我同塌而眠,却不触碰我一分一毫,我询问原因,才知他原本是不想娶的。

我其实没意见,但季温坚持要补偿我,说我想做什么都随我。

如今季温当着京城百姓的面带回了“姑娘”,那我就不必藏着掖着了。

衡阳蹦跳到我身旁,指了指门外的马车,说:“就在马车上,我可费了千辛万苦才找到符合你条件的!”

我不吝啬夸奖:“衡阳你真好。除了我爹和季涟,就你对我最好!”

李闻歌左右看了看,侧头过来悄声问:“我怎的听大街小巷说,那个对你一心一意的才子夫君带回一个姑娘?难道要纳妾?”

我笑了笑,没否认也没反驳,“是啊,他前阵子出远门,也没说去哪,回来就把一个姑娘带进了府。”

衡阳哦了一声,迫不及待地拉着我走出大门,也没管周围邻里百姓或打量或忌惮或鄙夷的视线,以她一惯的骄傲嚣张态度,对马车娇喝道:“易桐,本公主命令你下马车,好好给成溪瞧瞧!”

易桐……易?

我兴趣陡然扩大,一眨不眨地盯着马车看。

马车门终于被打开,一个面容俊朗,气质却叛逆肆意的少年铁青着脸走下来,他忍着脾气,草草给李闻歌行了个礼:“见过衡阳公主,再见衡阳公主。”

说罢他扭头逃离,七拐八拐地窜进嘀嘀咕咕咬舌根瞧热闹的人群里。

我在看见那张脸时就心神巨震,猛地攥紧拳头,生平第一次赶在衡阳之前开口阻止:“且慢!”

衡阳嘶了一声,抽出被我紧紧捏着的手,惊讶瞥了我一眼,指着逃窜的少年招呼道:“侍卫呢?侍卫!快追!本公主不信制伏不了他!”

几个侍卫闪身去追。

衡阳哼了一声,“费这么大劲找到的人,没想到遇见了如此难缠的小鬼,这还真是本公主生平头一遭。但是阿溪,你放心!”

她大力拍了我一下,豪爽道:“这个少年跟你的要求最相近,你方才也开口去留他,想必你定然极喜欢这个易桐。本公主身为你最好的朋友,不把你看上的人捆回来,誓不罢休!”

我有点失态地点头,“喜欢,我喜欢极了。”

衡阳公主的侍卫武功不是盖的,几息之后就把易桐架了回来。他们压着易桐走到衡阳公主面前,恭敬道:“公主,属下把他带回来了。”

衡阳点点头,抬着下巴说:“成溪早跟本公主表明喜欢你这一款的,既然你被本公主逮到就得乖乖的。”

易桐猛地抬头,愤怒地盯着她,低吼:“放我走!我不要留下来!我不要待在京城!”

衡阳有点不耐,“不想待在京城?本公主就是在京城捉到你的。”

她不再理会挣扎不休的易桐,轻拍了拍我的手,宽慰道:“他太叛逆难缠了,要不我替你调教好了再给你送来?”

我有点不舍,但是细细一想,衡阳公主府肯定比季温的府更安全,也更容易留住人,没多犹豫便同意:“也好,你记得看住他。”

“放心吧。”

衡阳公主摆摆手,招呼着侍卫,把一脸憎恨世人似的易桐给押上马车,然后缓缓驶离。

我盯着马车背影好一会,等他们走了很久才转身回府。

旁边暗处站着三三两两看热闹的百姓。

“衡阳公主竟然光明正大地给季夫人送面首?以前还是暗的,现在都不遮掩了。”

“你知道什么呀。季大公子才华绝伦,虽然与这余小姐相敬如宾,但哪能不知道她的事?前阵子季大公子出远门,今早回来就带了个姑娘,怕是忍受不了季夫人的恶劣喜好了……”

“唉……余将军年轻时功绩赫赫,据说还收了个徒儿,后来不知为何时不时的疯癫,至今都没治好……现在余小姐又如此不守妇道,跟衡阳公主这类人厮混,定然会遭季大公子厌恶。余家……完了呀。”

我加快脚步走进府里,用力关上门,把那些闲言碎语隔绝开来。

缓步往里走,我路过栖梧院,无意间撇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正要移开目光,房间门突然被打开。

屋里那个男相的姑娘已经换回了男装,坐在最里面。他方才进门,我就没看清他的脸,现在他呆在屋里,我更看不清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出房间,又把门阖上,隔开了我往里窥视的目光。

我无聊地挪开视线,看向正朝我走来的季温。

说起来,我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

他之前出了趟远门,现在应该是梳洗换过了衣裳,虽乍然回来,倒也不怎么风尘仆仆,衣角袖口都平整不乱。

我继续抬眸,目光落在他脸上。

他墨发被一丝不苟地绾起,不怎么锐利的眉毛下面,一双黑玛瑙般的眼眸宁静无波,嵌在形状流畅的眼眶里,显得儒雅随和。他嘴唇的弧度也不咸不淡的,但远远瞧着就是让人觉得悠然从容。

见他愈发走近,我停住脚步等他过来,却莫名有点想笑。

没成亲的时候我就经常去季府,那时候我和他弟弟季涟在整个季府打架,他每次都坐在湖心的亭子里,拿一卷书,微微偏头,似是认真又似是漫不经心地阅读。

任我俩打得天昏地暗,他都毫不受影响,就连余光都不会给一个。

孑然不乱,这词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我那时候就知道,原来平日里,素来亲和儒雅的人,内心才是真正的疏冷漠然。

思绪纷飞间,季温就缓步停在我面前。

他垂下黑眸,淡淡看了我一会,如往常一般开口:“余小姐方才去干嘛了?”

我与他黑雾似的目光对视着,突然有点心虚,小声回答:“衡阳给我送了新面首。”

见他垂着眸不说话,我补充解释:“我寻思既然你光明正大带了个姑娘回来,那我也能光明正大地见面首了。”

他淡淡应道:“嗯。”

我与他都沉默下来。

作为相敬如宾的夫妻,我跟他生活了两年,但跟他一点都不亲近,私人问题更是双方都没过问过。

所以下面我该说什么?你去哪了?那个扮成姑娘的男子是谁?我喜欢面首该怎么解释?我养面首的地方在哪?

不,还是算了,以我俩平淡如水的夫妻关系,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还是扭头走人更好。

这般想着,我冲他欠了欠身,抬脚准备回房。

“余小姐。”在我错身经过他的时候,他突然把我叫住,嗓音轻轻淡淡的,“今日你出门相迎的那个面首,怎么在府外闹出这么大动静?”

我张张口,有点不太好意思回答,因为那个叫易桐的显然是被李闻歌强行捉回来的。

他见我半天不吭声,几不可查地笑了笑,“罢了,无事。余小姐回房休息吧。”

我点点头,正要走,突然想到:他问了我一个问题,我要不也问他一个问题权当扯平?

“季公子。”我出口的话比脑子快,“那个姑娘……是谁?”

他嘴唇轻启,却没说话,又把唇阖上了。

我有点尴尬地想到,方才我没回答他,他也没必要回答我。

“罢了,无事。季公子回房休息吧。”

我没等他反应,加快脚步回了房。

本来就是相敬如宾,现在这平衡也不该被打破。


【2】

夜晚,明月高悬。

我有点睡不着,从床上翻身起来,穿上衣裳出了屋。

府里静悄悄的,早春的夜晚还有点凉意,但我懒得再回屋拿披风,干脆就穿着薄薄的单衣在府里闲逛起来。

万籁俱寂。

我走着走着就想起白天那个进府的人。

季温这个人,说随和也随和,说难以亲近也难以亲近,我还真有点好奇,到底什么人才会被他那般扶着进府?

这个问题在我脑海里盘旋了一秒就被我丢开。

季温不说的事,我一向不会多打听,这也是我们能相敬如宾两年的原因。

我的思维又飘到了白天那个叫易桐的少年身上。

他的长相……姓氏……都让我全身心倾注。以前的面首我都没这么关注过。

对了,面首……

我抬脚往后院围墙的方向走。

说起来,我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去看过我以前养的那些面首了。

怀着这样的思量,我来到后墙处,仗着功夫好,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

轻声落在墙院外,我扫了眼漫无边际的夜色里空荡荡的大街,突然鬼使神差地回了下头。

远处的院子墙角内,有棵茁壮成长的桃李树。一树的花骨朵在影影绰绰的暗色下,摇摇欲坠又坚持着等待盛放。

似是在与春寒料峭进行命运的抗争,又似是在默默守护这个位于城内南部的府邸。

城南花未开。

我叹息一声,把目光移开,朝着城南更偏僻的位置,遮掩着身形慢慢走去。

两刻钟后,我在一栋平凡的宅院门口停下。

院子朱红漆的大门已经锈迹斑斑了,上头的屋檐结着零星蛛网,灰白的墙面还划了几道凌乱的沟。

长着一副任谁经过都不会多看一眼的样子。

我取出面巾带上,方才敲了下门。

片刻后,一个长相挺俊美的男子把门打开,见到我时颇为惊讶,随即让开路,“深夜到访,季夫人是有何要事?”

这是我的两个面首之一,虽然我都不怎么记得他的名字。

我进去后他把门关上,瞧了眼院里没有第二个面首,我疑惑问:“就你一个吗?”

“虽然我们答应你跟你过来。”他淡淡嘲讽道:“但你我心知肚明,我们这些人总归不是你真正的面首。之前些人为什么被你放走了我不知道,我现在只想问,我什么时候能走?”

我抿了下唇,看着他对我来说算是陌生的脸,解释道:“等我查清楚一些事情,确认不是你之后,我自会让你走。”

没错,我之前还养了更多面首。

他们,包括现在这两个我还在排查的,都有个共同之处:五官身形跟我印象中的那个人有点像。

他,我现在还没想起来叫什么名字的这个面首,双臂环胸,不耐的语气里又夹杂了一丝探究:“其实我真的很好奇,莫名其妙被你邀请来做客,被查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在调查什么……难道……”

他忽的挑眉,“我们这些人,跟你的心头情郎长得很像?你在找什么人?”

我差点被他的语出惊人给噎到,咳了一声才缓缓道:“才不是情郎!怎么可能呢……”

“噢,差点忘了……”他哼笑一声,“这京城颇受非议的季夫人,喜欢的可是自家夫君的亲弟弟啊。”

我猛地瞪向他。

他被我瞪得愣了下,讥诮一笑,“不是吗?从小青梅竹马,最后却嫁给了心上人的亲兄长。季夫人啊季夫人,你别瞪我,整个京城不都这么流传吗?”

“整个京城都这么流传?”我喃喃重复了一遍,苦笑一声,也没打算跟他多说,“罢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反正,这也不重要。

我被破坏了心情,转身欲走,他突然把我叫住,语气有点认真:“季夫人,难道你没想过,你夫君不会被同院当职的人嘲笑吗?”

季老大人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季温在他父亲手下当职,不出意外就是下一任翰林学士。

季温是京城第一才子,长相又温雅随和,不知是多少姑娘家的春闺梦里人。

虽说我们在成亲当晚就说好了互不干涉,但我私下里做了不守妇道的事,他心知我在偷见外男却也没多说,并且从未纳妾,也从未亲近过陌生女子。

除了最近带回了一个改头换面的男子之外。

所以说到底,这两年终归是我对不起他。

我手指蜷了蜷,嘴唇嚅嗫了下,半晌后才低低涩声回道:“这事不用你关心,我会亲自问他要和离书。”

他讶然挑眉。

“不。”我深吸口气,坚定道:“休妻书。”


【3】

离开了别院,我走在寂寥的街道上,看着远方家家屋檐下挂着的零落盏盏夜灯,伴随着因穿着薄衣衫而身子被夜风吹得颇冷,我心中愈发苦闷。

突然不想回家了。

不,季温与我只是表面夫妻关系,我其实根本没有家。

孤零之感悄无声息地蔓延到心头,如季温府里后院墙角处那株不言不语的桃李树,寂寞又无声地驻守着。

京城夜晚虽有宵禁,但没有侍卫巡逻。

我抬眼辨认了下方位,慢悠悠往衡阳公主府而去。

也不知道李闻歌从哪绑来了那样的人,她说要调教易桐,我倒是不敢肯定是谁调教谁。

夜风吹动了我的衣裳,带来前方街道尽头处,人工湖的凉爽。

我刚拐进皇亲贵胄住的那条宽敞的街道上,不经意顿住脚步,却听见身后好像有隐隐脚步声传来。

余家世代为武将,我父亲年轻时更是骁勇善战,我们家没有男孩,所以我一身武功都是我爹教的,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那会他头脑还清明得很。

我心念一动,刚要转头去看是谁,余光就瞥见前方上空,众多皇亲府邸屋脊上,有个武功不弱的少年正飞檐走壁,一脸惊恐暴躁,逃命似的急急奔来。

他边飞奔边扭头,速度极快,没注意我站在这儿,不过几个呼吸间就近至我身前。

是易桐!他从李闻歌府里逃出来了!

我来不及细想就腾空而起,出手劈向他。

易桐嘭的一声撞到我身上,巨大的惯性让我差点从空中跌落,我吃痛收回手,没忍住低呼一声。

他自己也被撞了个趔趄,惊愕抬眸,见着是我,眸里燃起更盛的怒火:“是你!要不是你,衡阳那个该死的公主还能这般把我关起来吗?!”

他说着便右手握拳砸向我。

“你搞清楚好不好?”我被他气笑了,“虽说根源在我,但现在搞你的人是衡阳又不是我!她皮糙肉厚,你想发火找她打架啊!”

没错,好朋友就是用来出卖的。

易桐大概是被惹火了,双眸黑亮一窜一窜的,“我不管!衡阳有侍卫,她马上就要捉我了!你快让开!”

我截住他的拳头,摇头,“不让。”

易桐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跑。

我提气去追。

他逃窜的速度并不慢,我追到尽头的人工湖前才堪堪拦住他,有点体力不支地落在一个屋檐上,盯着他道:“你先冷静,我问你点事就让衡阳放你走。”

同时我用余光瞥了眼远处的公主府——衡阳已经带着侍卫,气势汹汹地逮过来了。

易桐不知听见了哪个词,瞬间又炸毛了,身形一动就提拳砸向我,“我才不要!你们待在京城的人都是没有心的!”

我被他砸得措手不及,来不及接拳头,只得侧身避开。

错开拳头的同时,我脚下猛地踏空。

紧接着,我开始往下坠去。

这都发生在千钧一发间,我都没反应过来,只听见耳畔呼呼的风声,以及身下人工湖的微弱流水声。

糟了,我根本不会凫水!

大脑懵然间,我视野余光里好像远远有个白色身影晃过。

扑通一声。

我鼻腔里口中咕咚咕咚地灌进了湖水。

早春的夜晚本就寒冷,再加上我穿得很薄,刺骨的冰冷感瞬间把我包裹。四肢都仿佛被灌了铅,僵硬沉重,我根本挣扎不了。

看着湖面上空隐隐约约的明月,我被铺天盖地的溺水窒息感淹没。

我慢慢往下坠。

视野开始模糊,眼前逐渐混黑一片。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我听见湖面扑通一声。

好像有个一个白袍身影扎进水里,飞快朝我游来。

是谁?救我……

我终于阖上眼帘,无意识地开口,唇腔里又被咕噜灌进了水。

与之一同消逝的,是我口中一道微弱的轻唤。

“季不言……”


【4】

意识逐渐回笼,我睁开了眼睛。

鼻梁咫尺之上,是一张熟悉的俊脸。

浅炭的眉,流黑的眼珠像是远山云雾,还有鼻梁下面弧度正好的唇……

我一个哆嗦瞪大眼睛,“季公子?你怎么……”

离我这么近?!

季温不慌不忙地起身,温和的眼睛此时没有任何情绪,淡声道:“醒了?”

“嗯。”我左右观察了一下,看到我房内熟悉的香炉正袅袅燃香,意识到我正躺在自己的床榻上。

对了,我昏睡之前好像坠湖了,有个穿白衣的男子跳入湖里把我捞上来了……

我后知后觉地看向床边有些沉默的季温,小声问:“是你救了我?”

“嗯。”季温撩了下衣袍坐在我床边,伸手往我的脸摸过来。

我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季温的手停在我额头上方几寸,淡淡解释:“看看你还烧不烧。”

我这时才感觉鼻子有点堵塞。

季温把手放在我额头上,手掌触温有点凉,他停顿了会才把手拿开,旋即目光就从我的额头落在我的嘴唇上。

没等我反应,他就伸出两指,轻轻落在我唇上,用指腹摩挲。

我愣了下,回神时他已经把手拿开,黑色微深,语气清淡:“躺几天吧,你受凉了,还被那个面首拍了几掌,现在有点发烧。”

“……哦。”我怔怔抿了下唇,感觉身上衣服干爽,迟钝地问:“那我衣服谁……”

季温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下,“婢女给你换的。”

我被他看得有点尴尬,讪讪转移话题,“那……你怎么会恰好救到我?”

其实我更想知道他为什么半夜跟在我身后。

总不可能是关心我吧?

他沉默了下,垂下眸,遮住眼底黑雾似的情绪,答非所问:“就算半夜出门,你身为季夫人,也不该只穿那么单薄。”

我讷讷应道:“知道了。”

他嗯了声。

我轻咳一声,“这次麻烦季公子了,不知我该怎么感谢你?”

季温掀起眼皮,“那就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疑惑看着他:“什么?”

他过了一会才道:“你沉入水里的时候喊我什么?”

我一滞,突然想起我当时无意间唤了一声,季不言。

季温,字不言。

我强装镇定地与他对视,“我喊了你的表字。”

他意味不明地挑了下唇。

我有点心虚,解释:“当时我有点怕,下意识就喊了。”

“嗯。”季温点头,“你一直喊我季公子,听见你喊我不言,突然不适应。”

原本不觉得怎样,他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这“不言”怎么听怎么暧昧。

甚至空气都开始变得烫人。

门口突然急急奔来一个小厮,闯进门来大喊:“公子,余夫人来了,现在她……”

我俩齐齐看向他,他被看得卡了壳,半晌后减弱声音,越来越小:“现在她正在前厅等着,说来看看自家女儿,您要不要去见见?”

我松了口气,感谢这个小厮打破了刚才尴尬的气氛。

“夫人还在躺着。”季温看了我一眼,恢复随和的笑容,“请岳母大人来这里吧。”

我忙要起身,“没事,不用……”

季温伸手按在我肩膀上,微微使劲,侧头对小厮加厉声音道:“还不快去?”

在外人面前,我俩一向琴瑟和鸣,所以我只得顺着季温的力气躺了回去。

怎么感觉我像个百病缠身的弱女子。

“是。”小厮匆匆走开,片刻后,领了两个人过来。

我娘长相柔雅温顺的,她快步走到床边,细细的柳叶眉微微蹙起,拉住我的手,一脸担忧:“溪儿没事吧?娘可担心你了。”

“我没事。”我笑着回她,“我爹呢?”

“他今日一直在做噩梦,精神也不太好,说当年都赖他……”我娘叹气,转移话题,“也罢,我早已习惯了,就让他在家休息了。”

我攥紧被子,咬唇不语。

我爹,余将军,生性痴武。他前些年出京剿匪,偶然一次碰到个少年,见他骨骼清奇,当即大喜,把他收做徒儿。

那个少年有一弟,能为他们家传承香火,我爹就很放心地把徒儿带走,回了京城。

这个徒儿我爹宝贝得很,不告知姓名,也不让我和我娘打扰,特意赁了个院子给他。

那个少年也不负众望,几年过去后变成青年,成了高俊的武功高手,是我爹的骄傲。我也只匆忙瞥见过他一两面,还没怎么看清正脸。

谁知后来……

我娘说话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季温啊,你前些天带回来的姑娘是谁?京城都传言说你要纳妾,这事……”

我看向季温,只见他儒雅一笑,如春风拂面一般舒适宜人,声音不急不缓:“岳母大人不用担心,季某不会纳妾的。”

季温说完,不知处于何意,往我这里看了眼。

我有点心烦意乱。

看来我爹的状态不太好。

当时后来,我爹徒儿他家乡又遇穷凶恶极的匪贼,一家子被杀了干净,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我爹怕他路上遇难,让他等等再回家。

结果这一等,等来了一个让人痛不欲生的消息——原本他弟弟没死的,因为他在京城没及时回去,匪贼去而复返,他弟弟死不见尸。

我爹的徒儿得知消息时差点走火入魔,当晚就失踪了。

第二天,我爹就疯了,大病一场,精神也开始不正常。

他一直喃喃念叨,他害了两个人的性命。

这些年过去,虽我娘到处请名医治病,我爹有所好转,但终究没能治本。

身旁的季温还在和我娘笑谈:“这两年,我与夫人也是极融洽的,岳父不必担心……”

我娘放心一笑:“溪儿这两年有你护着,我也放心。”

我撇嘴。

他什么时候护着我了?

我娘转眸对我道:“溪儿啊,娘瞧着这季公子如当初一般好,三言两语都不离你,你要跟他好好过日子,别再如流言那般……”

虽然所有世俗谩骂,我都承受得无怨无悔,但听我娘这么说,我的鼻尖还是冒出了委屈的酸涩感。

季温谈笑的声音忽的一顿。

他扭头看了我一眼,似是听见了我娘的话,握住我的手,对她淡淡一笑:“岳母不必忧心,成溪她很好。”

我愣愣地被季温牵着,连委屈都忘了,只觉得不可思议。

他是在演夫妻情深吗?

我娘微怔。

季温轻声重复,落在我耳畔,如玉珠坠下,掷地有声:

“成溪她很好。”

“极好。”


【5】

虽我习武,但最近思虑过重,这风寒热症竟拖了半个月余还没彻底治好。

不过离奇的不是这个,是……

我半卧在床榻上,看着身旁端着粥碗,神态自若要喂给我喝的季温,有点怀疑是我发烧还是他发烧。

他眼眸温然地把粥碗递近了些,骨节分明的手指莹泽如玉,捏着汤匙的动作宛如上佳的雅士画卷。

我抬眸瞥向窗外,嗯,太阳东升西落,墙角的桃李树花骨朵沉默着汲取阳光,院子绿茵茵一片,好似没什么不同。

“怎么了?”他似是没察觉一般,淡声问。

虽说夫君照顾夫人没什么不合适的,但他以前好像没这样过……不对,我以前根本没病到卧床过。

“没,我就是……”我纠结地想着,灵机一动转移话题,期待地看着他:“季公子,这都半个月了,你不用去翰林院当职吗?”

季温把粥碗放在床头小几上,笑意一如既往的随和:“余小姐,衡阳公主最近抓来的那个面首对你造成了不轻的后果,对我来说这也是没面子的事,所以……”

他唇角的笑容微淡了些,“你的那些面首,是时候清理一下了吧。”

我心头咚的一声巨跳。

他以前从没提过面首的事,如今竟然直接摊开了,让我猝不及防。

我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看起来却像是在拒绝。季温眸色更淡了些,我一个清醒,刚想张口解释,就听他嗓音低凉道:“你不愿意……也罢,但是那个推你进湖里的必须交给我。”

顿了顿,他淡淡开口:“我只是感觉留着他太容易生事端。”

可我还没查清楚易桐是不是我爹当初那个徒儿……

我把喉咙口的话吞了下去,避开季温莫名黑沉犀利的视线,含糊其辞商量道:“也不是不行,但我想再考虑一下……”

季温沉默了一会,垂下眸,“随你。”

看到他垂下的长睫,我突然有点心慌,总感觉在他把那个男子带回府后,就有什么东西打破了我平衡的生活轨迹。

既措手不及,又早有预谋。

“公子。”一个小厮从外面走进来,及时打破了我们俩僵持的气氛,“您前些天带回来的那个姑娘说有事要与您商讨,您看现在方不方便,奴才好让她过来。”

我抢先张口:“方便,你让他过……”

“不必。”季温温声打断我的话,“他现在身体受伤,情况不太好,你告诉他我待会去找他。”

我默默吞回了没说完的话。

要不是他是面对小厮说的,我都差点以为他是在跟我解释。

“是。”小厮退下。

屋里又剩我俩了。

季温端起小几上的粥碗,指腹在瓷碗壁上感受了下温度,舀起一匙送至我唇边,温和又不容抗拒道:“喝点粥。”

我僵在这,不知该不该张开唇。

季温微微挑眉,黑琉璃似的眸子闪过一抹深色,“我第一次知晓,余小姐竟这般难伺候。用汤匙喂你都不喝,难不成……”

他极浅地勾唇,笑说:“难不成你在等我用嘴喂?”

我硬生生被我的口水呛得咳了起来。

“我又不是没手没脚……”我话没说完,季温就一汤匙塞进我嘴里,暖胃的粥顺势滑进喉咙里,绵软香甜。

他又盛了一汤匙递过来。

算了,我张开嘴吞咽,自暴自弃的想,像他这般优秀的才子,在他看来,照顾自己夫人乃大抵是天经地义的,不含任何其他色彩。只有我自己在这瞎矫情乱想。

喝了粥我感觉有点犯困,季温端着空了大半的碗,站起身往外面走。

我倏地看向他。

“他是我出远门带回来的一个客人,改头换面是怕被歹人追杀。”季温站住脚步,轻声解释道:“今晚我得跟他谈一些事情,顺便料理一下他的伤,可能没法来看你了,你若是有事就让下人去唤我。”

现在外面天色已经擦黑了,季温的意思应该是等明早他才能腾出来时间。

我客气道谢:“谢谢季公子,你去忙吧。”

季温微微摇了下头,抬步远去,轻掩上门。

我钻进被子里,闭上眼,脑海里却全是季温方才儒雅从容的脸。

没想到内心疏冷的季温,照顾起自己的夫人是如此面面俱到。

说实话,做他的季夫人,是我赚了。

人都是贪心的。因贪恋他片刻的温存缱绻,所以我没有把和离书的事说出口。

也罢,等我把那些面首处理好,我就去问他要和离书,或者是休妻书,把这两年欠他的东西,都偿还给他。

不过今晚,我可不愿躺在这里睡大觉。

夜色悄悄落下,渐渐唯有簌簌风声从窗畔吹拂而过。

我掀开锦被,披上外裳穿上鞋,轻推开门。

院里暗色绵延,唯有零星灯盏散发着微弱的光,把通往外院的路照得昏黄。

我凭着记忆悄步往栖梧院摸去。

难得的机会,我不偷偷去看那个男子一眼,我难以心安。

走到内外院交界处,我先停在廊下,左右看了看,远远瞧见栖梧院外的看守的小厮正睡得昏天黑地。

而院子主屋里,隐约亮着油灯。

我停在廊下观察了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黄雀在后,才迈出脚步。

季温对我瞒得紧,但我却不愿做金丝笼里的雀儿。刻意避着季温,不过是不希望解释不清。

一路无声地摸到院子外,我小心地绕过地上睡着的小厮,蹑手蹑脚走近,猫着腰贴着墙壁,挪到窗户外,侧耳倾听。

无边寂静中,唯有里面隐约的水声。

我愈发狐疑,用手指戳开窗纸,小心翼翼探头看去。

透过窗纸的小圆孔,我看到屋里的屏风后,一个男子从浴桶里悠然站起,透过醺黄的油灯,他的身影映在屏风上,既模糊又清晰。

我猛地捂上眼睛,后悔地肠子都清了。

那个外男半夜在沐浴,虽然我只看到了屏风上的影子,但我也得跟季温老实请罪去。

一道哗啦水声响起,夜晚静谧,我又习武,竟清清楚楚地听出那人在窸窸窣窣穿里衣。

我刚想转身就走,却听见从屋内传来他往外走的脚步声。

都怪我太大意了!这下季温定然要厌恶我了!

我着急上火抬脚欲跑,屋内的声音淡淡响起,传到我耳中却如炮仗一般,轰轰烈烈地炸开。

“成溪,过来。”

我怔愣转身看去:“什……什么?”

一个披着薄薄白绸里衣的男子,黑眸清浅地看着我。

他身形颀长,气质淡然温雅,披在肩背上的墨发漆黑,末梢还滴答落水,顺着他的解开的领口、流过喉结、手臂,最后到达莹白的手指尖,汇成水珠一颗颗砸在地上,溅成透明的花。

我呆呆地从他的脸、他的脖颈、他的腰身,最后看到他赤着的足。

竟然是季温。

活生生的季温。

怎么会是季温。

他直视着我,嗓音轻轻响起:“夫人这是来看谁的?”

我回过神来,撞上他平和的目光,浑身的血液都往脑门上涌,思绪乱七八糟的窜过脑海,半晌后我才小声嚅喏道:“你怎么在这儿?”

季温挑了下眉,唇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不希望我在这儿?”

“没有没有。”我急忙扯开话题,“那个男子呢?”

季温扯了下唇,“在医馆里,他下午伤口发炎,我让大夫给他清理伤口了,明日再接回来。”

我问:“治好之后呢?”

他说:“送到该送的人那里。”

总感觉这话意有所指。

我偷偷瞥他,见他衣领敞开,隐隐露出形状优美的锁骨,不禁咽了口唾沫。我抬眼往上看,与他似笑非笑的黑眸对上。

一抹怪异感划过心头。

季温的姿态太过悠然从容,仿佛被我撞见沐浴也不慌不忙,这不像事发突然,倒像是……

我脱口而出:“季不言,你不会是故意在等着逮我吧?”


【6】

话一出口,整个空气就是一静。

我立马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只觉得身上燥热后悔不已。

我得反省我这过于自恋的毛病。

季温突然不咸不淡道:“是啊。”

我一惊,怀疑我听错了,抬眼去看他。

季温冲我招了下手,走到屋内穿上鞋子,坐在桌边上,我只得慢吞吞走过去,站定,一副挨训的模样。

季温示意我坐下来。

我感到真心实意的愧疚,一鼓作气道:“今晚我偷偷来这里是想看看他是谁,绝无二心的。来了之后看里面有人在沐浴,我就想赶紧走了。所以你千万别误会什么,我没有私会外男的心。至于面首的事,我想来想去,还是我品德不端。虽然我也不是……不是那么愿意,但你若想与我和离或是休……”

“夫人。”季温突然打断我,“我说过,成溪她很好。”

我的话一堵,鼻子蓦地发酸。

季温很少叫我成溪,更是从不在私下里叫我夫人。

如今我们关系变得颇为奇怪,但我很清楚,我自己其实很眷恋他给我的包容。

哪怕我清楚他不想娶我,甚至根本不喜欢我。

“给你说件事。”季温没深究我刚才的话,不知从哪拿出一封信递过来,“我爹娘听闻你落水,心疼不已,喊我带你回季府一趟。”

季府是指季温他爹娘住的府邸,而季温已成婚,分府出来住,别人为了区分,一般都会说季温的“季公子府”。

我瞥见信封的署名来自季大人,稍微翻了翻信就还给了他,“明日去吗?”

“嗯。”季温刚说罢,又摇头,“不了,等你风寒热症好了再去。”

我点头,“带着风寒去确实不礼貌。”

季温收起信,随即动作一顿,看着我淡淡道:“我不是怕你把病染给他人,是怕你病未好就出门会不舒服。”

“啊。”我讷讷道:“ 我感觉你真是个体贴亲和的人。”

季温讥诮地扯唇,“那你感觉大错特错了。”他眸色微深地盯着我,忽而含笑道:“我体贴也是分人的。”

我的心跳愈发的快,脑袋里的胡思乱想让我脸都开始发烫。

季温干嘛也不收敛点,搞得我都以为他会不会有点喜欢我了。

“那你……”我不自在得不知说什么好,低垂着视线,口不择言道:“那跟我将就两年,委屈你了。”

“是挺委屈的。”季温声音透着笑意,清清凉凉的甚是好听,“只是我这人,从不将就。”

我这人从不将就。

我没敢深想,囫囵点头,“那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季温站起身来,关掉油灯,披上衣袍,跟在我身边往外走,“我不住这院子,顺道一起走吧。”

我小鸡啄米点头。

最近季温可能精神不大正常,特意跑外男院里沐浴,也怪不得一直跟我说浑话了。

站在他身旁,沉默却又奇异温馨地漫步到分别的路口,我与季温分开,走了两步,我又扭过头去。

季温站在那个路口没动。

我看着他颀长润雅的身影,说:“季不言,过几日我去拜访衡阳公主,让她把易桐交给你吧。”

季温的眼眸在夜里如流光美玉,于我话毕后闪烁着不易察觉的辉泽,他弯了弯唇,笑答:“好啊。”

我有点慌乱地扭头,快步离去。

第二天,季温派人把那男子接回了栖梧院。

一周后,我的风寒热病终于好了。

正巧春风回暖,刚好的季节,温度暖洋洋的,后院墙角的桃李树一夜之间迎来满树的怒放,粉漫漫的一大片,瞧着讨喜极了。

我和季温乘一辆马车驶向季府。

季府看门小厮见了我们,笑得见牙不见眼,“大公子您可来了!老爷想您想得做梦都念叨!”

下了马车,季温突然牵起我的手,握在掌心。

在外人面前我们一向恩爱,我没多想,乖乖由他牵着进了前院。

季母在门口把我们迎进屋去,心疼地直摸我的脸,“溪儿瘦了呀,一摸都是骨头,不知操了多少心。”

她把我拉在她身边坐下,怒瞪坐在我另一边的季温,“你看看你多苛待溪儿,是不是平日里疏忽人家了?”

我急忙拉住她,“没有的事,夫君待我极好。”

季温她娘亲待我堪比亲生闺女,从不相信那些面首的流言,可谓是付出真心了。

季温也不恼,握着我的手,顺从地反思自己:“是我给的关心不够,才让成溪瘦了这么多。”

季母勉强点头,“得好好补补。”

季大人终于插上了嘴,“你前日特意差人过来,说今日务必把季涟那小子遣去城外办事,你看我这当爹的多靠谱!你今日没见着他出现吧!多亏了我!”

我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总感觉少了个人,不由得看向季温。

季温眉心一跳,随和的笑容微滞,牵我的那只手也紧了紧,“爹,你还是多喝茶吧,话可以少说两句。”

季大人不知道说错了什么,委屈地闭了嘴。

我跟季大人夫妇聊了半日,还用了一顿饭,停留了不短的时间,他们才肯放我俩走。

“那我们先回去了。”季温牵着我,正要起身,季母突然抬手,“等等,我还有话没问呢!”

我俩同时看了过去。

季母和蔼地凑过来, 压低声音道:“你们成亲两年了,怎么我也不见孙儿的动静啊?”

她这话一出,我的脸蓦然燥热起来。

我跟他都没太多肢体接触过,更别提同房了,这致命的问题该怎么回答?

季母有点担忧地问:“溪儿啊,是不是我儿子他不太行?没事你尽管告诉我,我不会笑话他,大不了咱请名医……”

我身子都开始发烫,慌忙打断:“没有的事!夫君他身子非常好!”

季母哎呀了一声,“那你们快些生个孩子吧,我瞧着外头又有风言风语的,咱们怀一个,堵住他们的嘴!”

我实在不知该怎么接,求饶似的看向身旁一直保持沉默的季温。

季温安抚地握紧我的手,我正要松口气,就听他面不改色回道:“娘教训的是,儿子以后定然会加把劲的。”

我震惊瞪大眼睛,一口气卡着不上不下,脸上的温度直线飙升。

季母更高兴了,身子又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那……你们平时同房几次?年轻男子身强力盛,次数太少了可不行。”

我险些把季母给一巴掌拍开。

这这这,这像什么话!

这次季温倒是沉默了半晌。

我寻思完蛋了,季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打算鼓起勇气把一切全盘托出,就听季温那独特的温和声音,在安静的前厅里悠然响起。

“我们次数足着呢。”

他嗓音低低的,清淡的,落在我耳中,宛如钟鼓雷鸣。

我诧异地看着他。

只见季温脸都不红一下,十分诚恳的模样:“我们一周七回,一夜七次。”


【7】

季母怔了一下,面色变换了好一会,最后定格成半惊半忧:“怪不得溪儿面色怏怏,儿子啊,为娘今日才知晓,你这么能折腾都没能让溪儿怀上,原来你真的不太行啊!”

我猛地咳了起来。

季温默了一瞬,面色闪过一抹挣扎,欲要解释两句:“我……”

季母好心替他解围:“罢了,这事也急不得,为娘等得起,你也不必过于自责了。”

季温闭上了嘴,彻底不吭声了。

我隐约听见了他的磨牙声,瞅了眼他的脸色,果不其然,他那张一惯温和的皮囊下,藏着深深的无可奈何。

季母大抵是想留给儿子一点面子,于是给我们台阶下:“你们也不要压力太大了,尽力就行了,别累坏了身子,咱们溪儿也受不住。天色不早了,晚膳不留你们了。”

“那我们先回去了。”我赶紧拉着季温,逃也似的往季府大门走。

远远的,我听见身后的季母小声对季大人念念叨叨:“这孩子,比你当年勇猛多了呀。”

季大人嗤笑:“你净听他胡扯……”

身旁的季温脚步微顿。

我加快脚步提前坐上马车,低着头盯着绣花鞋尖看。

随后季温上了马车,坐在我身边。

我还在尴尬中,就听他吩咐车夫道:“去余将军府。”

我一愣,抬眼去看他,“去我家?”

季温淡淡点头,“岳母前些日子来时,说岳父大人身子不太好。如今你能出门了,我们这一趟顺便去看看他。”

“可是我父亲他……”

我正为难启齿,季温就伸过来一根手指,勾住我的小手指,然后五指一点点勾住,最后全部握在他手心,“我知道他的情况,你不必忧心。”

我低下头对着那双白皙的手看了许久。

余府很快就到了。

我还没下马车,府门口就响起我爹的声音,“溪儿来啦?怎么也不跟你老子我说一声!”

季温牵着我的手下了马车,浅浅一笑道:“岳父大人。”

我急忙去看我爹的面色,见他刚从郊外练了武回来,脸庞红润,精神尚可,不由松一口气。

“你们快些进来。”

我爹话音刚落,大街上就有一道黑影飞速蹿过,后面遥遥跟着一个哭喊的妇人,“捉贼了!那个小偷偷了我夫君半年的俸禄!”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个小偷,我爹就一个健步奔了过去,抬手挡住小偷的路,嗓音嘹亮,“还回来东西!”

那个小偷一个趔趄停下,他长得在贼眉鼠眼,被我爹这魁梧的身躯一拦,直接吓破了胆子,哆哆嗦嗦地把手里的金条子抖出来,“是、是余将军啊!余将军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我爹一把把他扭起来,拎小鸡似的走到气喘吁吁的妇人面前,把金条子还给她后,对后面迟迟赶来的京兆府尹道:“你怎么治安的?小偷都捉不住!”

京兆府尹赔着笑,拖着小偷走了。

“溪儿这是吓着了?”我爹笑着走到我面前,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感慨道:“虽然爹不能征战沙场、保家卫国,但是在这方寸京城为民除害,还是做得到的。”

我的眼眶蓦然一酸。

堂堂余大将军,曾指挥千军万马,丝毫不逊色边塞蛮国,如今却落得个京城养老的下场。

何其悲哀!

“岳父大人身子很健壮。”季温笑着,手掌却紧了紧,似是在安慰我。

我爹招呼着我们进府。

坐在主屋里,我们东拉西扯地闲聊。

日头渐黑了,我见季温似乎没话讲了,暗暗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我们该走了。

季温吟了口茶,放下茶盏,给我娘使了个眼色。

我娘会意,笑着拍了拍我爹,“你亲自去后院摘点果子来。”

我爹起身离开后,我娘又驱走一屋子的下人,等到屋里只剩我们三个,她才看向季温:“有什么话,现在能讲了。”

季温开门见山,“不知岳父现在精神状况如何?”

我娘叹了口气,“今天很好,明日就糟糕,反反复复的。”

季温摩挲着茶盏上的花纹,状似不经意道:“那若是岳父听到有关于那个人的消息,一时间能接受吗?”

“这……”我娘一愣,“恐怕他会发病……”

她话音刚落,屋门就被大力推开。

我们同时往外看去。

我爹脸色麻木,眼神带着形容不出的疯狂和呆滞,只见他眸里星星点点的亮光逐渐消失,最后双手都开始颤抖起来,“你们说什么?你们说什么!”

我娘猛地起身走过去,“我们就随便聊聊,你别激动……”

我爹突然原地蹲下,像个孩子一样抱住自己的头,似乎什么都没听进去般,神色可怕,喃喃着我们听不懂的胡话。

季温脸色微变,“快扶他进屋!”

两个侍卫从角落走出来,一左一右架住我爹,用蛮力把他往屋里抗去。

我爹神色松怔地被拖到床榻上,我们都跟了进去。

他盯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然后逐渐恢复平静,眼神也变得清明不少,“你们接着说,我没事。”

现在谁还敢说?

我尽力挤出一抹笑,蹲下身子凑在床边,摇晃着他的胳膊,“爹,分明是你听岔了。”

我爹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累了一般闭上眼睛。

我们三人退出了屋子,腾出空间给他休息。

我娘拿出帕子抹眼泪,神情却是高兴的,“你们不必担心,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估摸着下次他就能完全面对了,相信他这个心病也很快能治好。”

我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娘收回帕子,看着我们道:“天色不早了,你们快些回去吧,不用担心他。”

我担忧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却也无可奈何,跟着季温走出余府。

坐马车回到府邸,夜幕已经擦黑。

我心情低落,进了自己的屋子就关上了门,谁也不见。

心里有一块,堵得难受。

我爹这般模样,我名声又差,跟季温分开是迟早的事。

无论我拖累谁,我都不想拖累他。

思及此,我坐在桌边,慢慢磨好了砚,铺开宣纸。

外边天色早已黯淡,脑海中回想着“和离书”,我却迟迟落不下笔。

一团墨汁滴在宣纸上。

干净的纸张,被黑墨汁污染了。

我盯着这团墨汁,眼前突然就模糊了起来。

一颗一颗的眼泪砸在宣纸上,跟墨汁混合在一起,氤氲晕染了一大片。

淹没我的是铺天盖地的歉疚和难过。

我把毛笔搁在桌上,蜷起身子窝在椅子上,把头埋在膝盖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8】

屋子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我一愣,抬眼看去,在一片泪光中,看见熟悉的象牙白衣袍踏着黑夜月色,匆匆踱步而来。

“季温……”我眼泪都忘记抹了,“你怎么来了?”

季温走到我身旁,半蹲下身子,我随着他的动作俯视他,就见他抬起手,轻柔为我拭去泪珠。

视野一下子清明起来。

眼前的脸,润玉如琢,清雅自渡。

那双一向淡然的眸子里,层层雾气退散了去,多了些被我忽略的疼惜。

我不自在的低下头,“让你看笑话了。”

季温叹了口气,放轻声音道:“傻丫头,哭什么?”

我的脸有点发热,咬着唇不吭声。

季温依然蹲着,声音轻的像是哄孩子,“我从没觉得你不好,也从没有不愿意娶你。既然你是名正言顺的季夫人,那我就不会嫌弃你累赘或是多余,知道了吗?”

我不敢相信这是季温说出来的,怔怔地抬眼看他。

季温把我放在我脸上,很轻地捏了下,笑道:“夫人,别哭了。”

他笑得太好看,像够不着的月亮,我的眼泪一下子又没绷住,悄无声息地流下来。

季温低叹了声,站起身来,微微弯腰,把我搂在怀里。

我脸上的泪水全沾在了他的衣袖上。

一向有洁癖的季温没在意这点细节,他一下又一下地抚着我的背,温柔而耐心。

心里的情绪如洪水般倾泻出来。

我扯着他的衣袖,委屈道:“季温,我从没对外承认过我养了面首。”

季温动作微顿,“我知道。”

我忍着哭腔,也没管他听不听得懂,一股脑道:“李闻歌当时撞见了那些男子,以为是我的面首,而我又需要她帮我,所以也没有辩解,但我其实没有……没有想养面首的。”

季温搂紧了些,声音带着宠惜,“我知道。”

我不再乱说话,心里的不安慢慢的被他抚平。

季温直起身子,垂眸看着我,“今晚我陪你睡。”

“啊?”我抬眼看他,惊怔道:“为什么?”

季温挑了下眉,“奉父母之命行事。”

我想到白天季母说的话,这才回过味来。

季温很优雅地开始脱外袍。

我见他丝毫不避讳,脑子一抽,突然问:“季不言,你真能一周四十九次啊?”

这话一出我就后悔了。

季温解衣袍的动作一顿,挑眉看向我,笑容意味不明,“你想试试?”

我脸上一热,急忙摇头,“我随便问问,你不想回答就罢了。”

气氛略尴尬,我左顾右盼,见小几上有杯茶水,端到唇边喝了一口。

季温磨了磨牙,说:“不能。”

我喉咙口的水猛地卡住。

季温你都不要面子的吗?!

一口水还没顺下去,季温就诚挚地看着我,悠悠道:“但为了你,我可以再练练。”

我急忙把茶杯放回小几,用手捂住嘴,惊天动地咳了起来。

季温轻笑一声,“我开玩笑罢了,睡在一起是怕我爹娘打听。”

“哦、哦……”我胡乱点着头,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落。

磨磨蹭蹭一番,我穿着里衣躺在季温里边,本以为睡不着,但眼睛一闭,竟很快就困倦了。

一股淡淡的青草香传到鼻中。

半睡半醒中,我模模糊糊的想,后院的桃花几乎已经败落了。

花儿一落,就该结果子了。


【9】

次日清晨,我起了个大早。

我身边躺着的季温还在安静的睡着,又长又密的睫毛覆在眼睑上,于他面上落了小小的扇影,遮住了那双温雅如玉的眸子。

说起来,这还是我们自新婚那晚之后,第一次同榻而眠。

不过我们一夜相安无事。

我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一路走到府邸大门口,坐上马车,吩咐车夫道:“去衡阳公主府。”

答应季温把易桐交给他,这事我还没忘。

虽然我直觉他要易桐,跟栖梧院里住着的那个男子有关,但季温一直没有明确解释过,我也聪明地没多问。

马车到了公主府外停下。

我下马车,跟公主府门口的侍卫打了声招呼,他就直接放了行。

穿过精致秀丽的庭院,我进了主院,越发感觉不对劲。

按理来说,有易桐那种桀骜不驯的小鬼在,李闻歌应该正跟他打得鸡飞狗跳才对,怎会如此安静?

我狐疑地敲了敲门。

里面传出李闻歌紧张的声音,“谁啊?”

“是我。”我轻喊道:“余成溪。”

半晌,门被悄悄打开一条小缝,李闻歌的脸挤在门缝后,急匆匆招手,“快进来快进来,别被易桐给逮着了。”

我赶紧走进去,她嘭的关上门,拍着胸脯松口气:“吓死我了,他惹我不高兴,我刚把他关进柴房思过,以为是他报复来着。”

我被她亲热地拉着坐下,怀疑地看着开始吃盘中甜品的李闻歌,“当真?你没做什么惹他的事?”

李闻歌心虚地左右乱瞟,“也没什么……我就是扯掉了他的衣裳……有什么大不了的,谁让他骂我不贞!我别院里那些个面首我可从没碰过,就是让他们捏捏脚罢了,易桐他骂我,我就不高兴……”

我叹气:“我来就是想给你说他的事。衡阳,能不能把易桐给我?”

我以为李闻歌会爽快同意,谁知道她咦了声,警惕地瞪着我:“不给!”

我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满脑子疑惑:“为什么?你不是说调教好了给我吗?”

李闻歌一滞,支吾道:“这不是还没调教好么……”

“没关系。”我好奇地看着她,试探道:“先给我吧,我不怕他叛逆。”

“不行!”李闻歌把头摇得像波浪鼓,“我就是……”

她解释半天,脸色都开始发红,就是吞吞吐吐给不出解释。

我了然点点头,暧昧笑道:“我懂了。”

也罢,李闻歌难得动了心,我不愿拂了她的意。

至于季温那儿,我回头好好跟他解释一下吧。

李闻歌松了口气,打量我一眼,扬眉一笑:“阿溪,你怎么眼睛下面都是青影,昨晚一夜没睡吗?”

我咳了一声,“哪有。”

一夜不至于,失眠半夜倒是有。

李闻歌哦呦一声,调笑道:“你这是春心动了呀。”

我哼一声,也没否认。

春心这种东西,在我芳华年少时,就再也不受我掌控了。

跟李闻歌聊了会,我正打算回府时,她突然叫住我,说了一句话。

我听完她的话,半晌没回过来神。

会到府邸后,我一进院,就看见季温在我屋门口的石桌上,坐着闭眸小憩。

我走近,他睁开眼,眸子温温淡淡的:“去哪了?”

“衡阳公主府。”我坐在他对面,“李闻歌不愿意给我易桐。”

季温愣了下,挑眉笑道:“真是稀奇,居然有人栓得住衡阳公主。”

我小心地瞥他脸色,“那易桐……”

“先让衡阳公主看着吧。”季温不甚在意道:“说不定那俩人能整出来一个孩子也不一定。”

听他提到孩子,我又想起了昨天的事,忽然不自在起来。

一个小厮突然急急走进来,“公子,不好了!季二公子闯进门来,大喊大叫说要弄死您……”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暴脾气声音就由远及近,紧接着季涟就蹿了过来,嗷嗷叫:“大哥,你这个乌龟王八蛋!你昨日带阿溪回府,竟然还特意支开了我,你这个黑心芝麻糊!!”

季温眉心跳了跳,把我拽到他身边,摁着我挨着他坐下,才对面前跳脚的季涟微冷道:“有事就说,没事就滚。”

我从没见过一向随和的季温,有过这般面色不好看的时候。

季涟坐在石桌对面,气得捶桌子,“你!”

我不敢深想季温的用意,只得催促季涟:“赶紧说吧,别让我夫君恼你。”

季温不知怎么了,听见我的话面色稍缓。

季涟愤愤哼了声,从袖里甩出一张帖子:“余将军今早碰见了我,见我要过来,就给我一个帖子,让我顺便带给你们,说近日清明节快到了,他要去济慈寺上香点灯,问你们要不要一起。”

“我爹?”我接过帖子看了看,递给季温,“我们去吗?”

我隐约忆起,我爹那个徒儿失踪,好像就是前几年的清明节。也是在那时候,我才模模糊糊听我爹念叨那人姓易。

所以不出意外,我爹是以为他徒儿死了,想给他点一盏长明灯。

季温收下请帖,笑道:“当然去,我还要再带个人一起去。”

季涟不耐摆手,“别带不相干的人。”

季温缓声笑了,“相干,没有比他更相干的人了。”

季涟嚷着:“阿溪去的话,我也要去!”

季温神色蓦地一冷,“小孩子别瞎掺和。”

季涟瞪他一眼,阴阳怪气:“大哥你闻到没,好大的酸味啊。”

季温猛地拍了下石桌,温和雅致的脸好像覆了层冰霜,盯着季涟寒声道:“滚。”

季涟不舍地看了看了我一眼,愤愤不平地走了。

过了好一会,我都没听季温再开口。

我深吸口气,鼓起勇气道:“季温,刚刚季涟是什么意思啊?”

季温收起身上的冷气,恢复随和儒雅的模样,“没什么意思,他就是来送个帖子,顺带捣乱的。”

我咬了下唇,盯着他的黑眸,说:“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句话。”

季温沉默了。

我见他不肯直视我,决定再加把火:“既然面首的事摊开了,我也跟衡阳要过易桐了,那我也得表明态度了。”

季温终于抬眸看向了我,眸光复杂,“什么意思?”

我顶着他黑眸里沉沉的压力,开口:“面首的事是我对不住你,若你介意,可以给我一封和离书。实在不行,休妻书我也能接受。”

季温一向随和的气质,罕见的在一瞬间彻底阴沉下来。

他眸色极深地盯了我半晌,里面似乎有腾云驾雾,风雨呼啸。

我感觉我快撑不住了,但嘴上不肯示弱,犟道:“你这个表情,是在怜悯我吗?”

如果说刚才是只是在试探季温,现在我就是真的带了点火气。

我一直都想真心实意给他赔罪偿还,他却始终清风明月的模样,用模糊不明的高雅姿态,不言明,不袒露,什么都不做,却可以怡然自得地让我心甘情愿等他那么多年。

痴苦暗恋,费尽心机嫁过来,独守空闺,努力维持平衡的关系,我没抱怨过一句。

就算如此,我都不曾动摇。

如今,我逼他给个态度,他却迟迟不肯发话。

所以……到底还是我多心了吗?

我觉得有点可笑,默默低下头来,忍着眼底的酸涩,脸上有种火辣辣的羞耻感。

后院的桃李树花瓣粉洋洋地落了一地,浓绿的枝叶间,零星青涩果子冒出枝头,倔强地想要成熟长大。

许久,季温轻声问:“你知道我是你的谁吗?”

我搞不懂他的意思,微微抬眸,瞅着他晦暗不定的脸色,犹豫了下,答道:“夫君。”

他勾唇笑了,“瞧啊,你也说了,我可是你的夫君啊。”


【10】

我搞不懂他什么意思。

季温轻叹口气,抬手放在我头顶上,很轻很轻地揉了揉,垂下的目光有着难得一见的温柔:“身为你的夫君,为你做事本就是我的责任。再给我点时间,等我把事情都帮你处理完,好吗?”

我心念一动:“你……”

季温叹息:“不然,看你接连不断地接面首回来,我也会吃醋的啊。”

我感觉脸上有点热热的,心里也热热的,垂下头小声应道:“好。”

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答复,但我安心了。

摸约半个月后,我与季温乘马车去往城外的济慈寺。

本来与我爹一起去的只有我们两个,后来栖梧院那个男子蒙着黑巾独自上了一辆马车,默默跟在我们后面,我瞥了一眼,瞧见他洗去脸上的女相乔装后,感觉莫名的眼熟。

经过皇亲贵胄一条街的时候,易桐刚巧从衡阳公主府蹿了出来,李闻歌闻声追出来,见我们要出城,拉上易桐也乘车跟了过来。

就这样,我爹的一人行,变成了我们杂七杂八的六人行。

不过半日,我们就到了济慈寺。

我爹有点沉默地走在最前面,易桐和李闻歌打打闹闹的跟着,季温和我走在他们后面,走在最后的,是一个身形高挺,蒙着黑巾的男子。

就是栖梧院被我当成季温的男宠的那个男子。

我爹一路没有回头看,也没关心谁在身后。他进了祠堂,跪在那里上了两炷香,出来后,易桐正躲着李闻歌,被风刮过似的从他面前闪过。

“等等!”我爹瞪大眼睛,一把攥住易桐的胳膊,“你是……”

易桐不解地看了过去。

我爹先是震惊,随后面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不是你,他不是你……抱歉认错人了。”我爹颤颤松开了易桐,在他思量的视线下,看向了站在我身边的季温:“他是谁?”

季温笑着不说话。

易桐目光逐渐深邃,他打量我爹半晌,突然惊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我兄长当年的武学师傅!”

我爹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

我急忙走过去扶他,在震惊里感到一丝意料之内。

好像跟我怀疑的也差不多。

易桐有点傻地怔在这。

李闻歌一副局外人的模样:“你们在说什么?”

季温走过来扶着我爹另一半身子,冲着远远跟在后面的黑巾男子招招手,笑容亲和道:“易梧,来见见你师傅。”

易梧!

我爹身子剧烈地抖了一下,整个人僵着看向远处正走过来的易梧,不吭一声。

我打量着逐渐走近的易梧,见他缓缓摘下面上的黑巾,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廓和眉目。

渐渐和久远记忆里的那个迷糊的影子对上。

随即,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就连季温为什么突然出远门,回来后为什么要救他,还把他照顾得那么好,一切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易梧敛眉走近站定,忽的抱拳跪地行礼:“徒儿给师傅赔罪,让师傅担心了。”

我爹终于从呆怔里回过神来,目光从癫疯混沌变得清醒,他激动又颤抖道:“起来,快起来!”

易梧神色满是动容,站在他身前嘴唇张张合合,却不知说什么。

“当初都冲动过,做错了事,现在都还在,那就好了。”季温对一脸怔愣的易桐招手,“还不来拜见你兄长?”

易桐别扭了一下,一把拽住尚还在茫然的李闻歌,慢吞吞走过来,耳垂发红说:“兄长,以后我可能要长居京城了。给你介绍一下,旁边这个人是衡阳公主,叫李闻歌,她是……她是……她是我的……”

他吭哧半天,脸都憋红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见他们温情脉脉,季温握着我的手,把我带离他们的说话范围,含笑道:“我们该给他们腾地方了。”

我跟着他走了一段路,见他往马车的方向走,下意识问:“现在就回去吗?”

季温理所当然点头:“当然了,清明节出来玩,我怕你沾到了什么污秽。”

我心里莫名有点小失望,“哦。”

季温声音带着愉悦,解释:“我瞎说的,我想回去给你准备惊喜,得忙碌一段时间。”

我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内心悄悄雀跃:“什么惊喜?”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