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县城或县级市，正处级干部的生活是怎样的？

咱们也过过手瘾，在键盘上模拟一县之长的生活吧。

早上6点，刘县长睡得正香，电话就响了。

一看，是应急管理局局长张三急打来的。刘县长心想，尼玛的，准没好事，但不得不马上接了。

县长，过去2小时，我县累计雨量已达暴雨到大暴雨，预计强降雨还将持续2-3小时，我和气象部门商量了，建议全县升级为暴雨红色预警信号，请县长指示！

三急啊，你怎么现在才打我电话啊！你脑子里没有个轻重缓急吗？你听好了，马上发布通知，全县进入暴雨紧急防御状态，请迅速做好防御工作，远离低洼易涝等危险区域，注意防御暴雨及其引发的内涝、山洪、滑坡、泥石流、地面塌陷等灾害。中小学、幼儿园学生在家等候通知。

收到！马上落实好，请县长放心！

挂了电话后，局长张三急心里可没少骂刘县长。这个傻×，老子如果等你指示，黄花菜都凉了。老子昨晚就未雨绸缪，和水务，消防，市政，各乡镇开了视频会。老子早点打你电话，你会不会又骂老子小题大做呢？你昨晚陪省里来的王处，刘总几个人喝得东倒西歪，老子又不是不知道，所以也没指望你坐镇指挥，能给老子什么支持。

接了这通电话后，刘县长再也无法入眠，这些年身体确实不如以前了，一旦早上被吵醒，想睡“回笼觉”是不可能的。

想到昨晚因为推不掉的应酬，耽误了重要文件签批，今天的公务又排得满满当当，更是躺不住了。索性叫来司机兼联络员，走，今天再来个早加班。

早上六点半，来到县政府大楼，刘县长发现分管三防的王副县长早就在办公室枕戈待旦了。

看着摞成喜马拉雅山似的文件堆，刘县长皱着眉，拿着笔，习惯性地开始签批。有申请项目经费的，有需要上县长办公会的，有省、市领导的批示，有安全督办，有理论学习督办，有信访督办，还有涉及党建、人事、执法、工程建设等七七八八的请示。

刘县长仔细看着文件，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毕竟大笔一挥，钱就出去了，事情就要落地，可不能马虎。但又有些心绪不宁。

上午9点有个常委会，有很重要的人事议题，大桥镇的镇长王铁钉同志在镇长位置上干了5年了，工作勤恳，群众基础好，办事思路清晰，且现在大桥镇的党委书记位置处于空缺状态，由王铁钉同志接任实属情理之中。王铁钉的表哥是刘县长的战友，战友常和他说起铁钉同志的事，自己于情于理，都该拉王铁钉一把。但是自己的拍档，县委马书记一提起这茬，就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其他。

刘县长知道，也只有刘县长知道，马书记有个跟班小弟，现在是小桥镇镇长，早就盯着这个肥缺了。谁叫自己不是一把手呢？虽说都是正处级，但是县委书记和县长真的是天差地别，大事肯定是书记说了算，小事屁事烂事才轮到自己。这个马书记又是出了名的强势，年轻有为，36岁，省里还有个同样年轻有为、年富力强的副省级大舅子，真是如虎添翼，蛟龙入海，得罪不起。想到这，刘县长不禁胸口闷疼。

7点半的样子，清洁阿姨开始进门做清洁了。这位阿姨挺会来事，嘴巴很甜，看到刘县长在办公，轻轻打了声招呼：刘县长，您真辛苦，要注意身体哦。

刘县长微微一笑，以前聊天知道阿姨有个儿子今年大专快毕业了，就关心了一句，儿子毕业去哪里高就？阿姨叹了口气，苦笑道，文凭不高，家里又没关系，毕业了先让他随便打份工，实在不行，送外卖。

刘县长其实很希望听到这句话。不动声色地说道，阿姨，如果不嫌弃，让你儿子毕业了去我们县的城西街道执法队上班，工资不高，但是好歹不会饿死，年轻人先去锻炼锻炼。

阿姨喜出望外，就差点跪下了，连连向刘县长道谢。

这是刘县长的一大特色，善于收拢人心，喜欢和底层劳动人民打交道。刘县长能从一个农家子弟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相当不容易，靠做人、靠战友、靠老乡一步步走到今天，也算是人中之龙了。有人说，刘县长在各个县局、街道、乡镇都有耳朵和眼睛。此话不算太虚。

比如马书记在小桥镇的跟班小弟盯着大桥镇肥缺的事情，就来自民间情报。原来，小桥镇的政府办公大楼里，党政办公室、后勤办公室就有几个临时工是刘县长安排进去的。

8点钟左右，联络员敲门：县长，您是去饭堂吃饭，还是我给您打包过来？

刘县长想都没想：打包。

吃着早饭，看着日程表，刘县长的脑袋也在旋转，思考哪些事情应付一下就行，哪些事情需要重点宣传，哪些事情务必亲自抓亲自跟。

日程表是这样的：9点，常委会会议，主要讨论人事、经济和安全生产。10点30分，调研两家被省里点名表扬的重点企业。11点30分，约好了两家有意向在本县投资的企业在办公室见面详谈。13点30分，要赶去参加市里14点15分召开的经济调度会，好在县城离市政府近，要不然得提前2小时出发。16点30分，赶回县里传达市里的经济调度会精神，届时全县所有县局的主要负责人、乡镇主官都要参加。18点，还有个小范围会议，县里最近出了个重点舆情，要和宣传部的同志商讨最终输出的口径。

今晚还有三场应酬，刘县长也要苦恼怎么分配时间和酒量。

一个是教育局的局长老孙退休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分管县领导和几个局长要为老孙组织个欢送宴。按理说，老孙这种级别的干部退休，轮不到县长亲自出马。但是，老孙的小舅子是省里的发改委一把手苏主任，年方48，全省炙手可热的正治新星，苏主任已在两个较大地级市的主官位置上历练过，再加上这个镀金的岗位，晋级副省可谓是指日可待又志在必得，这个关系咱得攀附好。县委马书记看不上这个关系，已明确表示不去，刘县长却求之不得。

一个是省教育厅的马厅今天下午在市里调研结束后，市领导特意安排马厅来刘县长这里吃当地最有特色的鱼宴。领导们难得抽出时间认真吃饭，且选在小地方吃饭。那就说明不想讲究排场，看中的是地域特色美食文化。市领导的面子得给，马厅的面子更要给，这场必须去。按照惯例，刘县长判断马书记会找个完美的托辞，不会出席。毕竟，老马有大舅子给的底气。

一个是有意向投资的企业欢迎宴，分管经济的王副县长和分管文体旅游的孔副县长确定参加，如果马书记和刘县长能赏光，在场面上无疑是给足了企业面子。马书记可能是长期没有参加这种正治色彩不浓的应酬了，流露出几丝兴趣，但没有明确表态是否参加。

刘县长心里盘算一遍，决定说服马书记参加企业欢迎宴，自己就不参加了，也没必要去做马书记的陪衬。至于退休欢送宴，自己一定要露面，而且一定要让老孙的小舅子知道自己在百忙之中抽空露面了。今晚的主要精力还是得放在陪马厅和市领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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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说到，刘县长决定今晚主要陪马厅和市领导。一来马厅年近50，还算年富力强，近年来在高校建设方面卓有成效的工作常被省里当做正面素材宣传，这样的红人自己得靠近。二来自己也年近50，目前来看，接任县委马书记的位置有点呛，毕竟长江后浪推前浪，瞬息万变的官场，自己难保不被拍在逐浪的沙滩上。如果想更进一步，也许去省教育厅做个副厅是个很好的选择。马厅无疑是只很好的大腿，要抱紧。三是晚上来县里的市领导是分管全市教育文化卫生的刘副市长，40刚出头，学院派出身，未来不可限量，自己也得罪不起。

当然，晚上的一切安排还得看天气。如果雨势不减，今晚肯定是不能参加任何应酬的，毕竟安全责任大于天！出点事，哪怕是出点小事，被人利用不划算。好在，雨势已经大幅度减弱了。

九点钟，常委会准时开张。经济、安全生产、信访工作、断头路的打通、主干道提升、重点中学的迁址等议题全部过了一遍。终于来到了人事议题。

果不其然，马书记提了小桥镇跟班小弟陈来同志的名字，其他常委争先恐后表态，说陈来同志意识强，讲规矩，觉悟高，有想法，有干劲，有冲劲，有担当，取得了多少成绩，完全符合进一步重用的条件。

刘县长暗笑，你们这些马屁精，能不能说几句真话。这个陈来群众基础并不好，也不团结镇里的班子成员，经常闹矛盾，你们是聋了还是哑了？至于能力，全县哪个镇长能力比他差？他又比哪个镇长强？

但轮到自己表态时，除了夸陈来同志一番，居然还顺带说了句马书记看人很准，值得我们所有在座的同志们学习。说完这话，老刘自己都佩服自己这些年的进步。

岁月沉淀了智慧，时光磨平了棱角，人生学会了妥协，官场让我老刘早已忘记年少时的模样。无奈，抿一口苦茶，独自苦笑。

会议结束后，回到办公室，前来汇报工作的人不少，有民政局长、城管局长、城东镇委书记，还有两三个各种关系介绍来的生意人。不用聊也知道，局长和镇委书记要么是来要经费，要么是有重点工作需要请示，要么是有难言之隐想通过自己向马书记开口。至于生意人，自己不适合深交，但碍于他们背后的关系，先加个微信，认个脸熟，有事再慢慢详谈。

大家知道刘县长还有公务，各自简单会面后离去。

刘县长坐上车时，已是上午10点40分。调研对象——翘盼刘县长光临的企业，早已把红地毯铺好，公司管理层伫立在门口恭迎大驾。

在车上，看着雨过天晴的天空，刘县长心情稍微释然了一点。点开微信，看看各工作督办群、交流群、调度群，省、市领导已经发了十多个先进工作经验介绍，自己得赶紧回复表态了。欣慰的是，今天没有哪位领导催办和诘问。

再看看县里各局、各乡镇主官的群，大家纷纷在群里汇报喜事、成绩、创新做法和亮点，当然，也有自我剖析。有被媒体整版报道的工作宣传，有党建经验分享，有工程完工的振奋，有基层治理亮点，有排名第一的邀功，也有因排名落后的主动检讨。

刘县长迅速浏览，依重点点评、点赞或鼓励。刘县长的特点是很少在线上批评下属，最多是打几个问号。他认为批评时难免言语不当，被人扩散出去影响不是很好。如果自己对谁不满，对某项工作的进展不满，针对性打几个问号就够了，无声胜有声，无字胜有字，留给下属充分的想象空间和惧怕空间，让他们自我反省并完善，这样的效果更好。

很快，目的地到了。刘县长迅速调整好状态，脸部肌肉活跃起来，春风满面，稳步下车，腰杆挺直，握手问候。走进企业早已安排好的展览馆，听企业董事长尽情吹着牛B，自己不懂装懂地捕捉几个不痛不痒的重点。

因为时间很紧，会议室就不去了，开门见山，问董事长有什么困难需要自己协调，再给董事长提几点经济指标要求。握手，告辞。

下一家，同样的流程。

省里点名表扬的企业，刘县长一定要抽空做好工作，做足样子，表明态度。

时间不早了，赶紧上车，11点30分，还约好了两家有意向投资的企业在办公室见面。

在车上，点开微信。文化产业公司的文总、园林绿化公司的李总，还有老同学海燕、国华都在问自己什么时候有空，有想来办公室坐坐的，有想约个饭局的。刘县长一一客气回应。

文总、李总只是县里的老生意人，关系网还不能足以引起自己的重视。刘县长的回应不失礼貌，但也缺乏热情：感谢信任，改天我来约兄弟！

对于老同学，感情和面子必须到位，刘县长这样回应：很荣幸得到老同学的关心，非常感谢你们的支持和理解。近期确实难以抽身，我非常期待我们下一次的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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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办公室时，又收到一条信息：县长，下午抽个时间给我，好吗？

这条微信来自于文体局的副局长邱鑫鑫。内容正常，充分表达了对领导的祈盼之情。语气暧昧，却又看不出什么问题。刘县长心想，这些娘们有时候没轻没重的，影响不好，自己又不好意思拉下脸皮提醒分寸和界限，弄不好还要被人反咬一口自作多情。内心深处又隐隐感觉自己挺享受这种交流方式，哪个大老爷们不喜欢发嗲的女人呢？

记得两个月前的一场饭局，自己第一次和邱鑫鑫相识，这个女人肤若凝脂，嗓音甜美，尽管年近40，但是身姿依然曼妙，举手投足间满满的女人味令人不免意醉神迷。

当时，分管文体旅游的孔副县长特意把现场唯一的女同志邱鑫鑫安排在自己右手边落座，在座的县文体局局长和市里下来调研的几个副处长也只能靠边。

这是酒桌上不成文的规矩，美女的级别仅次于主宾。

这个邱鑫鑫，在大家的哄劝下，不得不端起了酒杯。令众人跌破眼镜的是，三杯过后，她胆大包天，居然把她喝不下去的酒直接倒进了刘县长的杯子里，还对刘县长嗔怒着说：你也不护着我，你帮我喝吧。在座的众人被这骚气的操作惊得酒气全无，心理素质不好的已经尬出了几滴冷汗。

哪知刘县长爽声一笑，我喝，我喝，你的都是我的！

众人反应过来，有人趁热起哄：你就是刘县长的。

于是，酒桌上别人喝一杯，邱鑫鑫不喝，刘县长就得喝两杯。几轮下来，邱鑫鑫连忙拦下豪情万丈，英雄救美心切的刘县长，自己举起了酒杯。

那天过后，孔副县长和文体局发现，有些很难推动的工作，只要让邱鑫鑫去找刘县长，总能提高效率，甚至提级解决。

这里再说几句邱鑫鑫，目前单身，出生在隔壁县，10年前嫁来本县，前夫是本县党校前任校长的公子哥，两人已离异五年。

回到正题。刘县长赶回办公室，两位企业家已然等候多时。

现在上下都在促消费、稳投资，加快释放内需潜力。本县的湖泊田林资源丰富且独特，很适合开发花海、农庄、水乡、房车露营类等现代生态旅游，再加上本县离省城不到100公里，离地市不到30公里，辐射潜在消费群体巨大。

这两家企业和本县的联姻属于郎有情妾有意的事情，落地难度不大，未来成效显而易见。这种博眼球、捞政绩的好事，谁都愿意凑上去。

刘县长心里明镜似的。自己必须把这个事情办妥，更要让马书记在这件事情上出够风头，捞足资本。这么做，既有公心，也有私心。公心在于毕竟马书记是本县唯一的真正的核心，进一步树立他的权威是自己作为其工作拍档的本份，且马书记的关系在省里也是排得上号的，他出面，可以为县里争取资源最大化。私心在于马书记这个人强势，自己和他相处有些憋屈，如果能把马书记抬走，自己不仅仅多了那么一点机会，工作也能更舒心。

转眼到了饭点，刘县长给马书记打了电话，提议和两位企业家一起在饭堂吃个工作餐，马书记说正有此意。

饭桌上，刘县长极力向两位企业家夸赞了马书记的种种运筹帷幄和通天本领，马书记看似极力谦辞，实则已经飘然欲仙。刘县长看时机已到，于是借坡下驴，说今天下午，王副县长和孔副县长会陪两位企业家现场调研本县资源，晚上的欢迎宴如果能请到马书记，那就是全县人民的福音了。马书记兴致也上来了，笑着说，今晚谁来我都不见，我必须把在座的两位兄弟陪好。

刘县长赶紧说了马厅晚上也会过来的事情。这样的人物要光临本县，马书记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刘县长知道马书记知道这件事，但刘县长要假装自己不知道马书记知道这件事。马书记也是个老江湖，装了三秒钟为难的样子，说道，今晚谁来都不见，我要陪我的两位兄弟，刘哥，马厅那里就有劳你了。

两位企业家听了，心里美滋滋的。刘县长听了这话，有了得偿所愿的如释重负。

饭毕，送走两位企业家，刘县长回到办公室已是中午13点10分，还有20分钟就要出发去市里开会了。

趁这间隙，刘县长倚靠在沙发上，点上一根烟，再看看各微信工作群的动态，生怕遗漏了什么关键信息。又想起自己还没回复邱鑫鑫，赶紧用语音说了声：今天太忙，你明天再来。

邱鑫鑫秒回：收到，你说了算。

刘县长有点搞不懂这娘们了，每当自己想靠近她，借口工作聊几句，她总表现出矜持和距离感。自己忙得没空搭理她时，她又靠近自己。难道优秀的猎手真的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13点30分，司机提醒该出发了。全市的经济调度会将在下午14点15分召开。

坐在车里，初夏的县城、城郊、农田，在眼前飞驰而过。大雨后的城市和乡村，涌动着嫩得出水的新绿，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眼前的一幕幕，不禁让刘县长想起儿时的乡村，想起那些早已化作尘土的乡亲，他们每逢饭点，端着碗，或蹲在墙根，或到处串门，信口开河，无遮无拦，无拘无束。今天的自己，身边不乏热情似火，不乏阿谀奉承和曲意逢迎，更有看不见的无数刀光剑影。想找人痛快地说几句肺腑之言都难啊！

权力不愧是疗效上佳的春药，让人亢奋激昂，让人豪情满怀，让人热血沸腾如江河奔流。权力又是迷魂药，有时候让人神魂颠倒，忘乎所以，在虚幻的荣耀中迷失陶醉。权力还是镇静剂，让人谨言慎行，在台上永远斯文、内敛、稳重。

老刘啊，你是吃了什么药呢？刘县长不禁扪心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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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县长提前8分钟到达会场。

在这八分钟里，刘县长对联络员安排了三件事：一是准备一副上好的羽毛球拍，刚退休的老孙很喜欢打羽毛球，就当作自己给老孙的退休纪念品，同时，通知老孙的欢送宴晚上6点30分就开始，大家早点到。二是给自己在城南街道的朋友孙总打电话，今晚7点有重要人物来品尝本地最有特色的全鱼宴，交代孙总在他家楼顶的厨房准备好，同时交代机关事务中心的戴主任从现在开始做好配合和保障。三是市里的这个会议时间不会短，原定16时30分回县里的传达会顺延，让各位同志安排好手头工作，在附近等通知，随时到会场开会。

刘县长环顾四周，发现参会的除了20多个市属职能局、6家产业龙头企业，还有9个区县。9个区县中，只有自己是一个人来（马书记已请假），其他区县是党政负责人双双驾到，书记县长（区长）齐上阵。今天的会议，市委万书记出席，由市政府廖市长主持并部署经济工作。马书记没有理由不参会。莫非近日的传言是真的？

刘县长深知马书记的能量，他今天中午吃完饭就赶去省里了，说是有重要事情需要沟通。近日也风传，市里的万书记和廖书记都要离开，前者是年龄到了，退居二线；后者是调任某省属国企，接任快退休的秦总。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全省肯定是空出新的领导岗位了，年富力强的马书记想必是要奋力一搏了。

马书记一定是找他的副省级大舅哥去了。刘县长心想。

会议很重要，也毫无新意地进行着。首先是市长介绍总体情况，通报喜忧参半的成绩，直面形势的严峻，再展示必胜的信心。紧接着，几个单位分别做表态发言。然后，书记传达相关重要指示精神，强调工作作风，突出实心、实政、实干、实效。最后，彩旗飘飘，全体人员来了个誓师大合影。

会议结束时，是下午5点，回去差不多需要半个小时。刘县长吩咐联络员，5点半开个简单点的精神传达会。

刚吩咐完，刘县长不禁有些恍惚，这样做工作，还是从前的自己吗？全市关注的重点工作，一二把手亲自抓的工作，又把全市的党政领导干部喊去开了个大会，自己就这样敷衍着传达？不想大肆宣传，只想开完拉倒。不安排大家表态宣誓，自己传达几句拉倒。不想开到晚上9点10点，不想组织大家连夜学习，再连夜汇报学习成果，再通宵表态下决心。

以前的自己，碰到讲究新鲜度的接龙式传达会，一定要开得比其他区县晚，隔壁县11点开完，我老刘必须开到12点，凌晨两点三点也是可以的。当年，很多人私底下叫我老刘为“夜总会会长”。想到这里，刘县长不禁得意地笑了。

得意时容易忘形，刘县长拿出手机给邱鑫鑫发了条微信：你知道我以前有个外号吗？

邱鑫鑫秒回：我猜猜，负心汉？薄情郎？花花公子？

这个无法无天的娘们！刘县长又好气又好笑。

沉默了一阵，邱鑫鑫又发来一条信息：生气了？我向你检讨吧。

刘县长回：请你深刻反思，深入剖析问题根源，举一反三，避免重蹈覆辙。

邱鑫鑫秒回：收到！夜总会刘会长。

这个娘们！这个妖精！有点像夏日里的凉风，轻轻拂过我老刘炙热的心田；有点像小辣椒，点亮我老刘单调乏味的生活的色彩；有点像避风港，让我老刘在喧嚣中找到宁静；有点像保养品，让我老刘浑身焕发出生机和活力。

思绪再回到工作上，如今自己不用那么卷，那么拼，还得感谢马书记这棵年轻的大树。马书记很强势，但不折腾。虚头巴脑的事情，一概不理，也不会过多插手政府口的工作。有麻烦事、重要事就去省里沟通摆平。自己和他拍档，虽说憋屈，但压在身上的担子不会那么沉。

传达会的节奏很快，趁着开会的人齐，还套了两个无关紧要的会。

晚上6点10分，会议结束。好消息是发酵两天的重点舆情已被宣传部的同志们灵活解决，花没花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解决了，用不着刘县长连夜亲自出马。还有个好消息是今晚暂时没有需要自己参加的视频会议。不那么好的消息是明天上午，有三个督察组要来本县指导工作：省安全生产督察组、省信访积案督察组、省住房领域督察组要来本县指导工作。带队规格都不低，分别是正厅、一级巡视员、正厅带队。还有个消息，省城的农业大学考察团明天也要来，来本县考察农业资源的开发和利用，副校长带着一中巴的专家学者教授，阵容庞大！

愁煞人也！

管它！出发，先去老孙那。

联络员小黄买的羽毛球拍真不错，让自己仿佛看到了裹着一身鲜艳油光发亮羽毛的公鸡。这副球拍少说也得1000元吧，自己不提就好，总之，既不是公款购买，也不是自掏腰包，更不是小黄的钱。要相信小黄的办事能力。

另一边，联络员小黄已把全鱼宴的事情安排妥当，环境、食材、路线、停车都去现场一一把关，机关事务中心还特意安排了两个服务员做现场服务。万事俱备，只等马厅。

刘县长抓紧浏览了一遍各微信群的工作动态，该回复的回复，该点赞表扬的不吝啬，该给压力的要给出去。事毕，走进了老孙的欢送宴房间。

刚进门就说道：孙局，舍不得你啊！今天确实忙得脱不开身，但我告诉自己，务必把情意带到，把我这个人也带到。我只有15分钟时间，但我们的情谊永在！

房间里几位副县长和局长连忙起身，有点尴尬。众人想不到刘县长6点20分就到了，原以为他会掐着点迟到15分钟左右，因此众人都没去门外恭迎大驾。

孙局感动得差点老泪横流：县长，您这么忙，能给我打个电话，我已经非常满足了。想不到啊，你不但亲自来，还给我带来了我最喜欢的这款羽毛球拍。

刘县长示意大家赶紧坐下，菜还没上齐，众人已经各自敬了刘县长一杯。眼看时间到了6点35分，分管教育的副县长很会来事，他知道刘县长今晚要陪教育厅马厅，赶紧说：县长，您赶紧回去忙吧，明天好几个督察组过来，这里有我就行了。老孙在一旁边点头边说，县长，你真的不需要因为我跑一趟，这个人情我还不起啊。

刘县长拿起酒壶，倒了7小杯酒进壶，又倒了3小杯酒进壶。站起身来说道，兄弟们，今晚很想和大家一起开心，但实在是公务在身，不得不提前离席。刚才，7位兄弟每个人敬了我一杯，考虑到时间关系，我一口喝了。

众人连忙阻止。刘县长态度坚决，继续说道，大家听我的，今晚必须服从我，另外3杯，是我敬孙局的，同时也敬我们省里的苏主任，谢谢苏主任对我们县的关照和支持，请孙局代我向苏主任问好。

话刚说完，仰起脖子一饮而尽。众人在感动和酒精的振奋下，纷纷倒满酒壶一饮而尽。

老孙在亢奋中，拿起手机拨通了小舅子苏主任的电话，语气兴奋：小舅哥，今晚你姐夫我很开心，刘县长亲自过来送我，这是好兄弟啊……

在众人的簇拥下，刘县长离开了。

（更新）（很多知友非常关注邱鑫鑫，莫急，我在后面会安排大量心理描写和情感描写 给刘县长和邱鑫鑫两位同志）

刘县长真是个时间管理达人，算准了晚上6点50分可以到达下一个目的地。

这里要交待一下，考虑到马厅和刘副市长尚有些文人气质，都有学院派背景，刘县长特意邀请了本县重点中学的龙诗佳女校长作陪，事先也向刘副市长请示过。刘副市长表示欢迎，马厅也无意见。

刘县长和女校长在楼下等着，联络员轻车熟路，给刘县长拿来了漱口水和解酒口服液，一来是消消上一场的酒气，二来养肝护胃。顺便也给了女校长一份。

女校长问刘县长：县长，听说您的孩子成绩很好啊，真是龙生龙，遗传了您啊。

刘县长听了有些莫名其妙，心里暗自想笑。儿子和他妈在省城生活，目前读高中二年级，成绩只能考个很一般的二本。但还是直面回应：诗佳，你有所不知，我和爱人都太忙了，疏于管教，孩子不争气啊，成绩很一般，高中物理和数学始终不开窍。

女校长一听：县长，我看这不是问题，我安排几个最有经验的老师，每周去您家给孩子补课。

刘县长笑了：我把家安在省城，纯属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回一趟家不容易，你们来回更不方便，心意我领了。

女校长连忙说：我还以为在北京呢，这样吧，我每周安排两个最优秀的教师去省城给孩子补课，再安排一个心理老师给孩子减压做心理疏导。

刘县长没有答应，也没有推辞，心里想着：这娘们一定是有什么事有求于自己。

7点钟时，联络员说贵宾还有1公里就到了。刘县长和龙校长快步走到路口恭迎。

今晚的四名主角正式碰面了。马厅马应民、刘副市长刘江淮和刘县长刘清明彼此相识，陌生面孔是女校长龙诗佳。

龙诗佳，985大学硕士毕业，高中英语高级教师，本县第一中学党委书记、校长。曾被评为全市优秀校长，优秀教育工作者，获评市基础教育领军人才培养对象。有多个课题获得省市科研成果奖，多篇论文获得国家、省市奖励及发表。今年36岁，肤白，有气质，有学问。

刘县长请这个龙诗佳作陪是有道理的。她丝毫不胆怯，主动上前：马厅长，久仰大名。您提倡的更应该重视班级后十名的教育理论，我深感意义之深远和重大，始终铭记在心，并努力践行。

马厅长握着龙诗佳的手：很好，咱们的学校，像你这么有情怀的教育工作者真是越多越好啊！

轮到刘副市长，她又主动上前：刘市长，多次看您对我市基础教育工作的批示，有水平，接地气，我们学校全体教职员工深感鼓舞，以扎根基础教育事业为荣。

刘市长很高兴：龙校长，你的名字我多次听过，但是人是第一次见，很高兴与你交流基础教育工作。

四个人爬了四层楼，先后通过两道私密的门禁，来到楼顶。

楼顶的装修风格主打荷塘月色的主情调，总面积大约有400平，其中，空中池塘占了近300平的空间。睡莲在池中优雅绽放，草鱼、鲩鱼、鲫鱼、胖头鱼、黑鱼在叶片间自由穿梭，这灵动的画面和生机却让人倍感清幽。

贵宾看中哪条鱼，厨师就捉那条，现杀现做。厨师的刀工号称是18代单传，且传男不传女，一刀下去，可以让多刺的鲫鱼只剩下鱼肉，鱼骨架以完整的形态剥离鱼身。用料酒和盐腌制鲫鱼肉身，再大火蒸10分钟，拿出冷却。再用小米椒，碎大蒜，碎韭菜、生抽、香油、蚝油、花椒油、醋、鸡精和辣椒油，搅拌均匀，调成料汁。料汁淋在鲫鱼肉身，一道凉拌鲫鱼即大功告成。

鲫鱼肉紧致滑嫩，凉拌的烹饪方式增添了清爽的口感。丰富的料汁赋予了凉拌鲫鱼丰富的味道层次，微微的麻辣口感，可以恰到好处地刺激贵宾的味蕾。

龙诗佳说，这道开胃菜辣中带鲜，麻中带香，独特的清凉感却沁人心脾，回味无穷。就像美酒，入口有点辣，回甘悠长，令人陶醉，欲罢不能。

刘县长心想，我真没看错这娘们，上得了台面，又上得了桌面，不知道在床上是不是这么会说话。转瞬赶紧自觉悬崖勒马，提醒自己不要如此阴暗。

马厅长听完女校长的说辞，来了兴致，四人举杯共饮。

接下来是热气腾腾的鱼头豆腐汤。煎至金黄的草鱼鱼头、白嫩鲜滑的豆腐、翠绿葱茏的香菜……鲜活的色彩和鲜美的汤深度交融，四人喝得好不痛快，吧唧吧唧，全然不顾形象。

马厅长和刘副市长不禁齐夸赞：地道！

下一个出场的是砂锅煲鱼头，胖头鱼的鱼头非常适合做鱼头煲，这道菜的绝妙之处就是不放一滴水，用可蒸发出水分的脆笋或者冬瓜打底，腌制好的鱼头垫在上面，撒上蒜头、姜片、辣椒、蒜苗，再用水汽蒸熟鱼头，这么做，鱼头肉鲜嫩无比，吃货们，一定记住啊，千万不要放一滴水，否则鱼肉就柴了。这样的做法，冬瓜和笋也特别入味好吃。

龙诗佳点评：各位老板，中国人常说吃鱼头有人求，你们要多吃一点。但是你们放心，我不会求你们的。

众人大笑，又是举杯共饮。

轮到椒盐鱼骨出场了，焦香酥脆的鱼骨就做好了，入口有点脆，嚼一口嘎嘣嘎嘣脆，鱼刺很快就化成了骨渣。

龙诗佳点评：很多人只吃鱼肉，其实鱼骨也是宝，更是下酒的法宝。说完，敬一杯马厅，敬一杯刘副市长，再敬一杯刘县长。

女人，尤其是会喝酒又会说话的女人，一定可以烘托起饭桌上的氛围。这个男人啊，一旦遇见那主动举杯的女人，特别是那散发着才情与独特气质的女人，心中必会涌起千杯万盏，精神上早已与她一同开怀畅饮，共度醉人的美好时光。

虽说三位大男人见过太多世面，早已练就波澜不惊的深沉。此刻也迸发出万丈豪情，你碰我挡，好一番酒水大战。

紧接着，硬菜上场。饭桌中央，是一件晶莹剔透的景德镇特制大瓷器，釉面绘有精美的国风图案，6朵睡莲铺开在器皿圆周，豉汁鱼片、泡椒鱼片、 剁椒鱼片、 麻辣鱼片、 柠檬鱼片、 原味鱼片分置于6朵睡莲之上，宛如一个个灵动的蛋白质生命在瓷器上安静地跳跃。鱼片薄如蝉翼，仿佛能透出睡莲的芬芳和清新。瓷器的光泽碰上鲜嫩的鱼片，就像给鱼儿来了个光子嫩肤，令人垂涎欲滴。国风图案的精致与六味鱼片的色香相得益彰，让人在感受到视觉冲击的同时，味蕾也得到了极致享受。

豉汁色泽美、味道鲜、微辣带点甜；泡椒色泽亮，味道湿润，辣中带点酸；剁椒色泽红，味道浓烈、鲜辣爽口；麻辣是辣中带点麻，麻中带点辣，两种味道和平相处，互相衬托；柠檬酸中带点苦，又夹点甜，酸甜苦而不辣；原味则原汁原味，还原食材本身的味道。

龙诗佳点评：这道菜是视觉的盛宴，是味蕾的狂欢，是风味的诗篇，让我想起了巴山蜀水，又让我想起了江南水乡，还让我看到了八百里洞庭。

干杯！四人举杯共饮。

接下来，颇具江湖气息的红烧鱼泡鱼籽鱼杂一锅焖，胶原蛋白满满的凉拌鱼皮，提神醒脑的芥末鱼生，解腻消食的手工陈醋鱼丸汤……

接近9点钟时，饭毕，马厅说这顿饭充分彰显了本县的水资源优势，难忘今宵，难忘好鱼，好水，好女人！

刘副市长说以后来本县，希望还是我们四个人把酒言欢，共叙旧情。

刘县长提议大家可以去楼顶附设的K歌房引吭高歌，马厅说明天一早还有几个公务，刘副市长说明天早上7点就要出发去省里开会。

四人下楼，刘县长交待司机们一定要慢点开，联络员早已把丰厚的特产放进了各自的车尾后备厢。马厅长坚持回省城，也就80分钟车程，刘县长热情挽留，说本县的招待所有非常好的荷塘景观房。

奈何说服不了马厅长，只好交待还算清醒的龙诗佳和马厅长一同回省城：诗佳，辛苦你一趟吧，和马厅一起坐车回，我不放心马厅一个人星夜赶路。我在后面安排一台车跟过去，随时接送你。

马厅说，不用不用，不用麻烦女同志。又说，也不用安排车跟着，我让司机再送她回来。

刘县长一听，心想，你到底需不需要她送你？老滑头。同时，已经把龙诗佳塞进了车里，龙诗佳没有反对，没有同意，没有出声。

此时，无声胜有声，沉默是金。

看着车已远去，刘县长对着空气挥了挥手，又对着月亮挥了挥手。

刘县长摸出手机，邱鑫鑫早在一个小时前发了一条微信：夜总会刘会长，早点休息，注意身体。还有办公室发来的多条请示，主要涉及明天的公务接待安排，千头万绪中，又增加了一位需要接待的神仙，省建行赖行长明天去市里调研工作，顺道来一趟本县，没说做什么，也没要求接待，仅仅是告诉本县，我来了！

刘县长不是没见过这种阵仗的人，此刻，却显得尤为凌乱，心神不宁。

他感觉自己呆在一口枯井里，这枯井是小时候躲迷藏时呆过的枯井，圆形的，没有死角，白天阴暗，晚上漆黑，从来不会有滋润心田的井水。他就爱躲在里面，知道小伙伴们一定会找到这口没有死角的枯井，他不怕被小伙伴们找到，他享受小伙伴们找到他时开心的模样，和龇牙咧嘴大笑的傻傻的模样。

他想起村口的老柳树了，多少年没见过了，不由悲从心头涌起，借着酒意，不觉两行清泪滑落。

打量四周，黑咕隆咚，乌漆嘛黑，天上一轮被黑云遮挡的弯月，地上空旷无人，蝉鸣啾啾，小野花若隐若现，这场景，不禁让刘县长额头冒出两颗黄豆般大小的汗珠，这就是一口巨大的枯井啊。

摸出手机，找到邱鑫鑫的微信，发送信息：遥远的夜空，有一个弯弯的月亮。

（更新）

邱鑫鑫：从前的放牛郎，现在变成知天命的中年大叔了，又快变成老爷子了，老着老着，还会去另一个世界。我给你写的人物自传言简意赅，你喜欢吗？

刘县长：1988年，我初中毕业。挺怀念那一年。

邱鑫鑫心想，这家伙今晚有点醉，回应：1988年，你还不会喝酒，我还穿着尿布。

刘县长心想，这娘们真俗，发问：看过聊斋吗，里面哪个女鬼最好看？

邱鑫鑫：看过电影倩女幽魂，不知道算不算看过聊斋？

刘县长：算，你说了算。

邱鑫鑫：吾与聂小倩，孰美？

刘县长：我不认识聂小倩。

邱鑫鑫：你看倩女幽魂的主演，王祖咸演过聂小倩，刘亦非也演过。

刘县长：我不认识她们。

邱鑫鑫：那你认识谁？

刘县长：你这个女鬼。

邱鑫鑫：宁采臣同志，请你严肃一点。

刘县长抬头望向天穹，星月迷离，天地沧桑，脑子里在想什么，又没想什么。

另一头，邱鑫鑫等不及了：你在干嘛？

刘县长：今夜无眠。

邱鑫鑫：想不想见见女鬼。

刘县长感觉心有点慌，有点乱，又很镇定。转身让联络员先回，自己想散散步。

100米开外就是江堤。他奔跑，他咆哮，冲向江堤，老夫聊发少年狂！

他想吹吹风，他觉得自己太荒唐，在情感上优柔寡断又念念不忘，总感觉有丝丝缕缕、不明不白的情愫，像雾像雨又像风紧紧裹挟着自己，无法挣脱，无法呼吸，却欲罢不能。

他伫立江边，眼望浩荡不息的江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浪奔，浪流，江水滔滔一泻千里，流淌着从不为谁而停留的岁月，他仿佛看见苏东坡在临江赋诗，抒发豪情壮志。

他贪婪地深吸着一口又一口清新的风，风中有江水的味道。这也许就是大自然的洗礼。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江水的奔腾与力量，仿佛找回了勇气、智慧、期待和憧憬。

他快步向前，他想到了一个地方，那里有废弃的厂房，有红砖墙，有稀稀疏疏的树，有枯黄的草，有裸露着零星泥土的碎石路。那里还有废弃的铁轨，伸向未知的远方。他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总能激发他内心深处的少年回忆。

城南江边的老国营机械厂。他给邱鑫鑫发去了这条信息。

在焦灼中等待许久的邱鑫鑫不禁泪眼含笑。

当一脸素颜的邱鑫鑫出现在刘县长面前时，他才清醒地发现，这个女人的精致和风韵已让自己深深着迷。邱鑫鑫温情深情传情的目光投射过来时，自己竟然有几分唐僧般的慌乱。

邱鑫鑫带来了洗得水灵透亮的水果，一大盒去了核的杨梅，一大盒去了皮的葡萄。

刘县长此时饮酒后遗症发作，口干，烧心，看到水果，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一颗颗地狼吞虎咽，吃得汁水淌了一地，满脸都是红色的果汁。

慢点吃啦，邱鑫鑫柔声说道，拿出纸巾，轻轻地在这个男人脸上擦着。她从没有如此近距离端详过这个国字脸的男人，浓眉，俊眼，表情坚毅。

擦完，她开始一颗一颗的喂他，喂着喂着，他也开始一颗一颗的喂她。

天空下起了雨。很小，很细，不密，不麻。落在身上，一点点的冰凉，十分惬意。

吃完水果，两人手拉着手散步。他感觉很热，又很凉。热的是她的气息，凉的是雨。

走到江堤，邱鑫鑫发现刘县长的嘴角还有一滩果汁，柔声说，你这么大人了，怎么吃东西还到处流啊流。说完，嘴唇迅速凑了上去，把嘴角的果汁吸干净了。

（更新）

刘县长没有丝毫的防范，来不及做出任何抵抗，也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诧。好像自己睡得正香，一只蚊子悄声过来在脸上叮了一口。他神情寡淡，面不改色，表现出波澜不惊的气概，眺望着江面。

不知不觉中，两人紧紧倚靠着搂抱在了一起，邱鑫鑫温热软绵的气息在空旷的江堤上萦绕不绝，初夏凉飕飕的夜风，天空中飘洒的细雨无法冷却刘县长此刻热血膨胀的血管和跳跃的大脑神经。四片嘴唇吻在了一起……

（更新）

细雨骤歇，月亮冲出了云堆，星星一颗一颗地探出了头，月光洒在江面上，随着起伏的波浪一闪一闪，江水里，仿佛洒满了星辰，开满了江花。

四片嘴唇分开了。许久的沉默。他的呼吸，她的气息，在浸润着月光的凉风中飘散。

他和她的脸，同时闪着一种光，也许是月光，也许是红润的光。

此刻，空旷的江堤上，幸福和快乐涌动得酣畅淋漓。刘县长蓄积的情感和年少时的记忆仿若冲垮堤坝的洪流，让灵魂深处恣肆汪洋。

邱鑫鑫在一旁低唱：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温暖他心房，看透了人间聚散，能不能多点快乐片段……

歌声，水流的拍岸声，河边芦苇轻摇的簌簌声，还有夏蝉和青蛙野性的欢叫，声声入耳。

水面在晚风的怀抱里摇啊摇。岸边，轻盈健美的柳树不甘寂寞地搔首弄姿。

鑫鑫，这条江也流经我的故乡，年少时，无忧无虑，我喜欢和小伙伴们在江边奔跑呼喊，张着嘴吞几口江风，再捧腹大笑。读初中时，内心有烦忧和不快，我也来到江边奔跑呼喊，跑着跑着就舒服了。读高中时，懵懂中感知到人生的迷茫，我还是来到江边奔跑呼喊，江水仿佛能给我慰藉与启迪。后来，面临人生道路的选择，我选择了军校，我觉得是充满神奇力量的江水指引着我。

鑫鑫，知道我为什么说难忘1988年吗？1988年，我考上了家乡最好的高中，我暗恋的女孩子居然去邮局给我发了封电报，就六个字: 加油！我看好你！收到电报的我激动得浑身颤栗，热泪滚滚。这种特别的祝贺方式，我至今难忘并感激——

邱鑫鑫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眼神充满迷恋和好奇，柔声问道: 后来呢？

收到电报的第二天，江上的渡船出事了，淹死了20多个人，同学告诉我，她就在渡船上……他的声音渐渐低沉……

再后来，为了保证我能读上高中，读高二的姐姐辍学了，读初二的妹妹也辍学了。她们用自己的未来，换取我的所谓前程。

邱鑫鑫靠着刘县长的肩膀，说：你现在挺好，她们没有白白牺牲，我说这话是不是很冷血？

鑫鑫，后来的后来，90年代，我姐又去了南方打工，从此杳无音信，我的老母亲去世时流着眼泪不停地念叨她的名字。纵使后面有口罩那些事，大数据在民间的作用发挥到极致，我也多方托人寻找打听，但她真的消失了，也许是不存在了。

邱鑫鑫听到这里，脸蛋仅仅贴着刘县长的胸膛，双手绕过他的腰部，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老刘，你不愧是读过军校当过兵的，背好直。

老刘，问你个事，你可以不回答我。

问吧！

你怎么不留在部队呢？你的外形挺有大将军的风范。

鑫鑫，我还在部队做营长时，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爱人。她有军人情结，崇拜军人。为了解决两地分居的问题，就转业了。我不后悔，也挺感谢她，我是个农家子弟，她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岳父，退休前是省城大学的教授，桃李满天下，我能走到今天，我得承认岳父大人起了很大的作用。他在关键时刻找他的门生拉我一把，我就能甩别人好几步。

哦？你也是背景帝啊，老刘。

鑫鑫，我这种吃过苦的农家子弟，扛得住事，拼得了命，从小父亲就教育我要好好学习，出人头地，这种教育方式很大程度上养成了我争强好胜的性格。努力确实可以改变命运，但关键时刻没人拉一把，两三年就耽误了，总有人在关键时刻拉一把，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和我同一批转业的战友，很多人去了乡镇，我却腾云驾雾般，到了省厅，我不知道是我的实力使然，还是贵人相助，也许都有吧。岳父大人的得意门生，当时在省里负责我们的安置工作。在省厅干了两年，我去了X县最大的经济强镇做书记。

刘县长捧起邱鑫鑫的脸，看着她的情眸，说:你肯定想象不出，我第一天去镇上报到时的场景。

他们的面庞黄黄的，黑黑的，这是农民的底色，是乡村的颜色，是广大基层干部的标志性肤色。在大机关里看多了阳春白雪，我竟然有些不习惯了。我是不是很容易忘本？他们对我毕恭毕敬，但我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了对我的质疑，不屑，还有满满的不服气。他们奋斗一辈子，顶秃了，身体垮了，做个镇长已是赢家，而我，30而立，一个白面书生，上学后就远离了土地和乡亲，当然转身回来时，已是他们的老大。

老刘，他们后来对你服气了吗？

鑫鑫，只要一个人知道权力意味着什么？，他就不可能对你说真话，流露出真实的情感。只要有权力在，就有了逢迎，虚伪和隔阂。他们服不服气，我永远不可能知道，也没必要。

老刘，我就不服你。

你敢不服？

对啊！

我现在让你服。

他猛然抱起她，走向了江边的草丛。

江边，他猛烈地撞击着，她甜蜜地叫喊着……

（更新）

光阴荏苒，刘县长的两鬓又生出几十根白发后，一年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这里要更正一下，现在应该叫他刘局长了。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想得到和想不到的事情，对官场的浮浮沉沉早已司空见惯的刘局长，也有点消化不良。

得益于过去一年在旅游资源开发方面的成绩，再加上看不见的操作，马书记已荣升隔壁地市的常务副市长，这一步迈得有点大，羡煞旁人。

刘局长离开县长的岗位后，去了市信访局做局长。他不知道是被贬了，还是被重用了；不知道是为了给人挪窝，还是为了填别人的坑。他不愿意思考这个问题。他做过估算，本省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县长能进一步县委书记，后续的仕途归宿也比较亮丽光鲜，保底以二巡的待遇退休，有些可以在市政协副主席或人大副主任的位置上退休，少部分逆天的退休时可以达到地厅实职，个别可以冲到副省级。

如今，自己成为那百分之二十五以内的人，这个位置可能干到退休也没法升，说不定过两年就要退居二线。想到这里，不禁悲叹时运不济，如果岳父尚在人世，自己这些年不至于原地踏步这么久。越是原地踏步，越是意志消沉，斗志渐无，越是这样就越是得不到提拔。这，就是仕途上的恶性循环。越提拔，越有干劲，整日激情满满，越来越想干，能力就越强，就越能提拔。这也是官场的客观现象。

调岗时，市委组织部长找他谈话，老刘啊，这几年信访工作越来越不好做了，社会矛盾多元化，工作要求越来越高，组织一直在挑选一名讲政治，有大局意识，年富力强，善于和群众打交道的干部，我精挑细选，终于淘到了你这快宝，第一个就推荐了你，书记市长也是非常认可你的能力和资历。老刘啊，信访没有小事，群众利益更是没有小事，我相信有了你做这个局长，一定可以为组织分忧，为老百姓解难，咱们的书记和市长再也不用担心后院起火了……老刘，你看看，表个态，有困难尽管提出来。

刘县长，哦不，刘局长还能说什么，还提困难，老刘我没有病吧！最大的困难就是不得不服从你们这些鸟人。尽管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在奔腾，刘局长依然面含微笑，大表忠心：部长，我的心情无比激动，对组织充满感激之情，这次调整，既是对我个人能力和过往工作的认可，也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使命。我在这里表个态，在新的岗位上，我一定攻坚克难、砥砺前行，保证完成组织交待的各项任务，保证我市信访秩序明显好转，保证我市积案化解攻坚效果显著，保证组织满意，保证书记和市长满意。

离开谈话室，刘局长点燃一支烟，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一年里，县里分管文教的副县长进去吃免费饭菜了，听说牵涉范围较大，后续会牵连多少人还不好说。马书记的跟班小弟，刚提拔为镇委书记的陈来同志，上任伊始参加班子成员的欢迎宴，有位副镇长可能是喝多了，也可能自身有疾病，当晚猝死。马书记在本县时，这事没有发酵，“牺牲”的同志被宣传为倒在工作岗位上，家属也获得了较好的安置。后来马书记高升去隔壁地市，突如其来的举报信一封接着一封，如实还原了当晚的情形。最终陈来同志被免职，现在还在接受调查处理，马书记也因为这个事去喝了几次茶。还有那位美女校长龙诗佳，一年里，好事不断，先是入选名校长领航工程培育对象，又有几个基础教育研究课题成为省里的标杆扶持项目，后来又入选英才计划，现在已经是省教育学院的科研处副处长、副教授，还带了几个硕士研究生。士别一年，当刮目相待。

县上还有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结局让人唏嘘。更新局的赵局被喊去喝了几次茶后，在一个云淡风高的清晨，不幸意外坠楼身亡。城南镇的黄书记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遇见交警查酒驾，突然英雄气概爆发，冲下车对着交警咆哮：让你们的孙局长过来，你们算个鸟蛋，有什么资格查老子！喊着喊着还要冲过去抓交警手里的酒精测试仪。带队的异地交警队长毫不含糊，一脚把黄书记踹在地上，再拉去医院抽血，血液中酒精含量是醉驾标准的近3倍！黄书记最终落了个“双开”加缓刑的结局。还有农业局的肖局，下乡调研时，用心用情扎根黄土地，和老百姓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尤其是和村里的某位留守美少妇最有感情。东窗事发，美少妇的老公在农业局大门口拉上大横幅声讨，搞得肖局狼狈万分，听说拿出了20万元和解，前些日子肖局已经去县政协报到了。

小县城的官场，现实与幻想交织，真实与虚构并存，既自然又超脱。有时候，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能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改变整个官场的格局。而那些看似风光的人物，也可能在一夜之间失去一切，成为人们饭后的谈资。

这里，有一张无形的网，将所有人紧紧相连。每个人都在这张网中寻找自己的位置，同时也在试图影响和控制他人。友情、亲情、爱情在这里都可能成为权力游戏的一部分，被赋予了更丰富的含义。

官员们，既是规则的制定者，也是规则的破坏者。他们的微笑，可能隐藏着深深的算计；他们的问候，似乎夹杂着试探与较量。他们在这个舞台上，戴着五花八门的道具，扮演着契合需求的角色，演绎着一幕幕真实又荒唐的戏剧。

他们有原则，有信仰，会深入田间地头，了解民情民意，为老百姓解决实际问题。他们也会为了权力、地位、利益而相互算计，甚至不惜背叛初心和誓言。他们局里局气，不苟言笑。他们也会在酒桌上谈笑风生，畅谈声色犬马。

你，我，他，又何尝不是多面人？

（更新）

刘局长前往市信访局报到的前一天，住在邱鑫鑫家里。邱鑫鑫半年前用自己母亲的名字在市中心买了新房。好巧不巧的是，这套房离市信访局直线距离不到500米。刘局长不禁感叹，有些事，真是冥冥之中天注定啊！

报到前的几天过渡期，手头上没什么事，刘局长主要研究着局里的干部履历表，越看越没底，仿佛看到自己两年后就要退居二线的凄惨悲凉。信访局党组成员共5人。59岁的莫调，一级调研员，应该没法指望莫老还能挑重担，他是真正的五朝元老，能来单位冒个泡，打个卡，静待退休，不挑事，明事理，自己就很满意了。34岁的郑传齐副局长，年轻有为，爱人在市委组织部，父母均为省会的正处级干部，刚退休，这位同志可谓根红苗正，外界风评很高，说他思路清晰，有魄力，勇挑大梁，看来这小子具备把自己随时拱走的实力。35岁的魏云芳副局长，年轻女干部，爱人是刘局长以前的老拍档——马书记，她的背景不用再提，这是一尊得罪不起的大佛。56岁的陈军忠陈副局长，在各个局转换12年了，只是一直没有摘掉这个“副”字，这么多年一直任劳任怨。陈兄啊，看到你仿佛看到了我的影子。

报到当天，刘局长刻意低调搭配衣着，上身是一件浅素色的T恤，下身是深灰色的休闲裤，脚踩黑色休闲鞋。刘局长提前1个小时出发，走路过去，他想看看路上的风景，也想更直观清晰地看看信访局的一砖一瓦。办公室主任昨晚打了好几个电话，执意要来接刘局长去新东家报到，被刘局长多次婉拒。

听说信访局对面有一家老字号汤粉店，大家都用美、香、鲜来评价，刘局长今天特地去体验一碗。果然名不虚传，米粉如同丝滑的绸缎，滑过舌尖，细腻而柔顺，坚韧又富有弹性，嚼劲十足，软糯可口，满嘴都是米粉的香味。粉汤呈现出诱人的琥珀色，清澈透亮，喝一小口，一股鲜味直冲脑门。

粉吃了，汤喝了，离上班时间还有20分钟，该提前去新东家看看了。临到大门口，刘局长有点犹豫，想着要不要给办公室主任打个电话，免得吃了闭门羹或者被当成上访群众。哪知离大门还有二三十米远时，办公室主任带着一帮人已经迎上来了。刘局长定睛一看，有年轻有为的郑副局长，有任劳任怨的陈主任，还有一帮看上去像局里中层干部模样的人。

刘局长心想，这阵仗可以啊，没有让老子尴尬，也算是给了老子面子。

但马上表现出了一点责怪的意思，对着办公室主任说：今天大家在百忙之中惦记着我，我很感激，也很感动，这说明我们局非常团结，氛围很好。但是，你这个办公室主任，我还是要说两句，你是我们局的大脑，很能干，要把更多心思放在工作上，要替局领导全盘考虑我们局的总体工作，统筹好各项业务和绩效考核。我这个糟老头子有手有脚的，头不晕眼不花的，肯定不会走错门的。

办公室主任连忙点头：我完全接受您的批评，请局长放心，我今后会更好地为您，为局领导和整个团队服务。

刘局长心想，这些办公室出身的老江湖，真是滴水不漏，不上老子的套，张口闭口都把领导捧起来。心里也在盘算着，都说新官上任第一个要换掉的就是办公室主任，我老刘倒想独辟蹊径，偏偏不换，我还要好好栽培你，要把你这个老江湖变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信访局办公室主任李镇昌的履历，刘局长仔细研究过，外省人，本省名牌综合性大学法学专业毕业，现年30岁，在市住建局干了三年，前任钟局长来到这里后，把他挖过来，三年时间，辗转局里的五六个科室，一路提拔为办公室主任。刘局长认为这个人很重要，熟悉大多数科室的业务，又有办公室经验，自己得用好。

众人纷纷上前自我介绍，脸上都绽放着开心的花儿。

李镇昌带刘局长去了办公室，很新，连空调和沙发都是新的，整体风格包括墙面装饰和自己以前的县长办公室一模一样，跟随了自己10多年的一个重达30公斤的摆件也搬了过来。刘局长心想，这个李镇昌不简单呐，想必是背着我做了不少功课。

刘局长落座后，示意李镇昌也坐下。

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镇昌啊，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李镇昌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话音也显得没有往常的底气：刘局，您让我去哪，我就去哪，我相信我可以胜任任何岗位。

刘局长笑了：你就这么想远离我？

李镇昌更紧张了，搓着手说：刘局，我知道，这是办公室主任的宿命，我不会让您难做。

刘局长还是笑：你怎么有这种想法？

李镇昌稍显镇定，说：局长，看您这么爽快，我就说说心里话。看刘局点了头，继续说下去：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肯定是烧掉前任留下的办公室主任，这是人之常情，新领导肯定会希望围绕自己搭建一个能够贯彻自己思想和策略的强有力的团队。而我作为“旧人”，不一定能适应新领导的管理风格和新思维新要求，难免会影响整体运作，所以我有这个心理准备。

刘局长接话：镇昌啊，作为我们局的神经中枢，你肩负着协助领导处理各类日常事务的重任，扮演着沟通上下、协调左右、联络内外的重要角色，再加上你熟悉我们局的业务，又是法学科班出身，我希望你能留在这个位置好好干，而且你要帮我把几个重点业务科室统筹好。

看李镇昌有些惊讶，刘局长说道：镇昌，我刚进这个办公室时，其实是有点生气的，你为了刻意逢迎我，把我的前任钟局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其实，钟局是我很欣赏的一位前辈，我还想着坐在他坐过的办公室，复制他的思路和想法，结果倒好，你看——刘局长笑着指着办公室的各个角落。

李镇昌的情绪被感染，正要发言，刘局长示意他等一会，继续说道：镇昌，你是法学科班出身，我想站在钟局的高度上，围绕你打造出一个信访法治化示范点，争取在全省甚至全国打响我们的品牌，营造出办事依法、遇事找法、解决问题用法、化解矛盾靠法的“镇昌接访模式”。

你有没有信心？刘局长大声问道。

有！有！有！李镇昌此刻差点说不出话。

镇昌，你这两年很关键，能不能冲上去，就靠我和你怎么做了。我希望我今后在这个办公室可以喊你一声“李局”。

李镇昌望着刘局，张着嘴正要说什么，刘局长说了一声：什么都不要说了，咱们一起干！

（更新）

窗外，信访局的院子里，红花绽放，绿树轻摇。刘局长凝视着，绿树上，几只小鸟轻盈地歇着脚，它们叽叽喳喳，突然振翅高飞。刘局长的思绪也随之飘远，回到了一年前那个江堤上的温情之夜。

那一夜后，不到三个月，马书记就坐上火箭高升而去。一个肥缺一旦空出，人们最关注的一定是谁来填补这个肥缺。机关大院里闲来无事时的“茶话会”或者酒局上必然会分享各路八卦，对各路潜在的胜利者评头论足，这个人好说话吗，那个人喜欢折腾不，谁谁谁是不是爱整人，谁谁谁是不是谁那条线的？大家用一种戏谑的心态分析这个城市未来可能的“王者”。

晚上遛弯的老大爷们碰到一起也要正儿八经地分析个里里外外，以前那个老马啊就是来镀金的，我看也没多大用，换了好，听说新来的很会抓经济，我们县将来不得了。你懂个啥，刘县长接任不好吗？知根知底的，我看刘县长就不错。你说了算不？谁给我涨退休金我就支持谁。

社区麻将馆里的麻友们，也会在激烈的战局中掰扯两句，谁来不是做官啊，我们打好自己的麻将就行了。公交车上、出租车上、菜市场里，总有热心群众为此事争个你长我短，面红耳赤。

刘县长必然有过原地接任的想法。三个月没见的龙诗佳也在电话里调侃他：刘书记，好久不见……这个娘们，自从攀上马厅这颗大树，和老子说话的语气就变了，什么玩意！

刘县长有想法实属正常，他拥有在省厅工作的经验，又曾在基层摸爬滚打多年，对县里的各项事务了如指掌。而且，在其任内，本县的各项指标在全省都名列前茅，这些都是可以摆得上台面的资历。

然而，深谙官场的他也知道，虽然自己的硬性条件完全符合，但仅仅是有了一块敲门砖罢了。说不定别人有开门口令和万能钥匙呢。有人说过，如果县委书记前一天晚上做了一个梦，第二天老板、商人都可以让它变为现实。这句话虽有戏谑和夸大的成分，但也是对作为一把手的县委书记权力的真实写照。自己和县委书记都是正处级，但要想变成县委书记，中间确确实实横亘着一道看不见的“天堑”。

那段时间，刘县长表面上云淡风轻，与世无争，但内心却充满了躁动，有空就关起门来分析着天时地利人和的因素，邱鑫鑫的微信他也毫无心思回应。

刘县长知道，马书记高升了，县委书记这个肥缺，想必咱们地市的市直单位一把手早就蠢蠢欲动了，尤其是那几个年龄在45岁以下的核心局局长，听说财政局、发改局的那两位哥们这几天去市里汇报工作的频率很高，而且晚上还常去省里“串门”。这个消息应该是准确的。自己的联络员和那两位哥们的联络员关系不错，平时常在一起倒倒苦水打打球，兄弟之间无意中一问，就有无意中一答。

还有一个不利于自己的因素，为了维护良好“政治”生态的需要，县委书记一般不会由本县县长接任，通常考虑“异地流转”。但这并不是原则性问题。刘县长又把目光放到了本市乃至全省的县长身上，发现自己并无明显劣势。

岳父生前留下的关系网，刘县长也抽空加强了联络。他们的能量虽然不足以一言九鼎，但也可以通过“接力”“层层传导”去触碰省里的最核心群体。得益于刘县长这些年的用心维护，他们也念及旧情，纷纷表态支持刘县长大展宏图。

转眼到了深秋。

周六，刘县长参加完安全生产大检查的公务活动后，中午直接回到了省城家中。

龙诗佳这人还算地道，办事能力也不错，前不久刚调到省城教育学院。临走时，她特定找刘县长告别，这个女人会打感情牌，会说动听的话，说自己舍不得离开县城，自己舍不得刘县长这么好的领导，希望刘县长以后可以去省城做自己的领导，或者领导的领导，总之是大领导，表态今后永远不会忘记刘县长的照顾和栽培。

几个月前她给刘县长的儿子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