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封妃那天,他在宫外跪了一夜」为开头写一篇古言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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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04 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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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封妃的那天,他在宫外跪了一夜。

“不义侯在宫外跪着,如今宫里都传遍了,这可如何是好?”我不慌,丫头青儿却犯起了嘀咕。

我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红唇轻启,漫不经心地说道:“他跪得是陛下,又不是我,我慌什么?”

“话虽如此,可大家都觉得这是不义侯对您余情未了的举动,这是以退为进,盼您心软,逼您回头呢……”

此等谣言,毫无逻辑,可我竟……无言以对。

2

三月十六,钦天监说那是个好日子,宜嫁娶。

当天,我被册为钟妃,满朝上下,物议沸腾,因为我二嫁帝王!

少年帝王却要封一弃妇为妃,着实是大燕第一稀奇事儿,也有很多人不解,帝为何赐予封号不是“贵、德、淑、贤”?而是“钟”字。

我小字阿然,大名儿姜遥,和“钟”字并无任何联系,古来封妃,皆取“贵德淑贤”四字,唯有我独取一个“钟”字。

新帝容琛登基不过一载,他就搞出了这么一遭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儿。

未立后,未选秀,却册了我为妃,若我待字闺中也就罢了,可是我不久前刚被云辉将军裴兆休了。

我被休的当天,被逼离开了将军府。人人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纵使我心再大,看着那些人指指点点,我也心里气得牙痒痒,恨不得裴兆倒十八辈子霉。

老天似乎听到了我虔诚的祈祷,新帝登基,计功行赏,降下圣旨,封其为不义侯。

好个不仁不义,此名,甚合我意。

大家也顾不上笑我了,毕竟我的笑话没他的大。

那些人左不过说我嫁入将军府三年,被夫君冷落三年,无子无女,活该被休弃。

世人的悲欢果然是不相通的。

她们的悲,恰是我的乐子所在呀。

大婚后便分院别居,给他纳个十个八个美人儿,我自个儿春赏百花秋赏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呀。

那些碎嘴妇人整天围着个男人瞎转悠,还以此为乐,果然是肤浅。

我同丫头这般吐槽着,却不想第二道圣旨来得这么快。

彼时,我正住在京郊的破烂院子里,正拿着大扫帚扫着树下的枯枝烂叶。

我被休了,姜家颜面无光,我那天还没走到姜家门口,便被侍卫拦住。

古来弃妇都是这等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局面,也只能自力更生、自食其力了。

那宣旨的公公满脸堆笑,硬生生挤出了一脸横肉,“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姜氏三女品性温良,淑慎知礼,甚慰朕心,着册为紫宸宫钟妃,授金册金印,钦此!”

我丢了手中的大扫帚,在恍惚中接了圣旨,真的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呀。

可是,青儿却发出了灵魂之问:“小姐,陛下到底看上了你哪儿呢?”

我略微思索,认真答道:“他必定是觊觎我美貌。”

话音刚落,便看到了青儿尚未来得及收回的大白眼儿。

3

我就这么入了宫,成为了新帝容琛唯一的妃。

至此,在世人眼中,姜家庶女、袁家弃妇,也就是我姜遥,迎来了命运的第二次神转折。

册妃当夜,我的前夫——昔日的云辉将军,也就是如今的不义侯,他在宫门外整整跪了一夜。

也不知那群人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竟说他对我余情未了?一个冷落我三年的人,会在此刻触帝王霉头以表深情吗?

并不会,唯一的解释也只能是君叫臣跪,臣不得不跪!

我竟替容琛这黑心黑肺的背了锅,想想就气,偏偏他还顶着一张俊朗不凡的脸,含笑而来,在月色平铺中,染一身月华。

他负手而立,眉眼温润,带着淡淡笑意,与传闻中那个杀伐决断、满腹谋略的新帝仿若两人。

按照规矩,我该站在外面迎他,我还未来得及行礼问安,他便拉起了我的手,径直向殿内走去,这样熟悉的动作,似乎他已重复千百次。

我直愣愣地被他拉着,脑中却有片刻的呆滞。

直到他的手拂过我的脸颊,我才恍然回神,猛的退后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他的眼眸似有一闪而逝的受伤,却快速掩饰,再抬眸,便是满脸温和浅笑,让人如沐春风。

殿内,入目皆是锦红,恍若民间夫妻大婚时的布置,桌上放着合卺酒,他递给我一杯酒,抬眸示意。

我大概估摸出他的意思了,同他交颈而饮。

殿内一应陈设,早已逾距逾制,当真是让人惶恐呢。

这若是要做个贤妃,是不是得规劝几句呢?虽无班婕妤却辇之德,好歹也得做做样子啊。

我的表演还未开始,便要宣告结束。

“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说着,拉起我的手便往外走去,这动作……也太熟稔了吧!传闻中极其难搞的新帝竟然如此好相处?这般自来熟可还行?

没想到,他带我来的竟是城墙上。

君临天下,俯瞰四海。

想来这是一个帝王最得意的时候。

此时,竟是我陪在他的身边。

“爱妃,可觉得解气?”他的声音分外柔和,却莫名带着几分蛊惑之意。

我瞧着城楼下的宫门口,裴兆跪在那儿,脊背直停,僵硬着身躯。

“陛下可觉得解气?”

他一愣,显然没想到我会反问他。

“朕也不知,总以为报了仇、得了天下会很开心,可如今,只觉得空落落的。”

没想到心思深沉的帝王竟然会和刚纳的妃子讨论这么深刻的人生哲理。

“至高处,风太大,人太冷!”

我想来想去,便也只能是这么个原因啦。

4

紫宸宫的床,极软。

淡淡的熏香,也是我最喜欢的味道。

一觉睡醒,已是日上三竿。我猛然惊醒,然后又重重躺下。

这后宫,既无太后,也无皇后,不必行礼问安,那还是继续睡吧。

我醒来时,已是午后,一众宫女手捧托盘,半跪于地。

“参见钟妃娘娘。”

这齐刷刷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还打算赖着不起吗?”容琛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早已下朝归来,气定神闲地坐在桌案前批阅着奏折。

一举一动,皆可成诗入画,如此姿容,难怪惹得那些世家女们念念不忘,还没来得及得意,便要忧上心头了。

“爱妃眉头微蹙,是在忧愁什么?”

“忧愁我平白做了靶子,招人嫉恨。”

他缓步而来,越过那匍匐一地的宫女,拿起温水中的帕子,坐到了我的跟前儿,似是要为我净面,我隐约闻到了帕子上淡淡的牡丹花蜜的味儿,是我的最爱没错了。

我一把接过,胡乱擦着,让皇帝伺候,恐怕是嫌命长,传出去我也不用活了。

“张德,布菜吧。”他随意吩咐着。

那公公便是那日宣旨之人,还是堆着同样的笑容,“娘娘,陛下一直等着同您一起用膳呢。”

话音落,我瞠目结舌、无言以对、胆战心惊……

君王倒是未曾不早朝,可是新妃却恃宠生娇,要是前朝的文臣知道了,真得坐实了红颜祸水的名头了。

用完了膳,好不容易送走了他,我终是得了点清闲,却瞧见青儿那丫头笑得分外暧昧。

“你笑得有些扭曲。”我戳了戳她的额头。

“娘娘今天起得这么晚,看样子陛下昨夜……”

“噗!”我一口茶水直接喷在了他的脸上。

这死丫头仗着跟了我两年,便越发的没了规矩,竟然敢打趣我了。

可我总不能说我俩盖着棉被纯聊天吧,实际情况也是这样,只是,有人信吗?

5

从来没人教我该怎么侍奉帝王,尤其是不按套路出牌的帝王。

似乎话本子上讲得曲意逢迎、小心翼翼、伴君如伴虎——我全都没感受到!

我扔了那些无聊话本子,毕竟它们没啥参照性。

没人同我争宠,没人同我宫斗,硬生生憋出了一种独孤求败的境界。

入宫数月后,终于等到了老天专程送人来与我解闷儿。

我上了好茶招待着,来人毕竟是皇帝的表妹,不看僧面看佛面,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皇帝登基,倚重母家,是以对娘舅家大肆封赏,特地封了这表妹为端成县主,宫里宫外的人也都极其敬着她。

她瞧着我宫里的牡丹花开得娇艳,竟然随手折了花枝,仔细把玩着。

周围奴婢大气都不敢出,她们知道我向来爱护那几株牡丹花,平常落个叶子我都心疼不已,更何况是这样被她折了花朵。

我拳头都硬了,但下一刻还是笑道:“县主若喜欢,这花儿便送你吧。”

“罢了,残花败柳,本县主才不要呢。”说完,那娇艳牡丹便扔在了她的脚边,而她顺势便踩了上去。

残花败柳?

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刺耳呢。

“若是白璧无瑕比不过残花败柳,岂不是更可怜,端成县主,你说是不是?”我反唇相讥,捏着帕子低声笑着。

“你,不知羞耻……”

那端成县主气呼呼的甩袖离开了,我倚着贵妃榻悠闲的剥着蜜橘,笑得甚是开怀。

“青儿,去看看库里有没有上好白壁,送到端成县主那儿去,便说是我赏赐她的。”

青儿忙不迭就去了,待回来复命时,满脸皆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娘娘,那端成县主看见了您赐的礼,竟然气得涨红了脸,将奴赶了出来。”

“被赶出来你还这么高兴?受虐倾向?”

青儿跺了跺脚,满脸无奈,“这不是拜娘娘所赐吗?”

诚然,是我,我笑得花枝乱颤。

“有什么好笑的事情,也说与我听听?”容琛来了,气氛瞬间就变了,一众宫女从来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我放下了手中修剪花枝的剪子,还未等行礼,他便已经走上前来,牵着我的手坐下,“我命宫中匠人特地为你培育了姚黄和魏紫,过几日便可送来。”

“陛下对臣妾这样好,只怕世人都以为臣妾是妖妃祸水了。”我揶揄出声。

“是吗?若你是妖妃,陪你当一次昏君又何妨?”

我愣住了,古来君王莫不想流芳百世,被后世尊为千古一帝,可是容琛却说,愿为我当一次昏君?

“陛下说笑了。”

他的话太重,重到我不知如何接下去,最可怕的是他的神色中,竟然没有半分玩笑意味儿。

容琛,当真是一个可怕的人。

他的眼眸深沉如海,瞧不见深浅,看不清真假。

“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你可想好怎么过?”

这总不能让我开口讨要礼物吧,该怎么整,不得您说了算吗?

我内心腹诽,表面自然是温良恭俭让的做派,“全凭陛下安排,随意点就好,不要太铺张,要不然臣妾心里有愧……”

他低声一笑,“好。”

6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他应得倒是极好,可是出来便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生辰宴的阵仗,不仅超出我的预料,更超出了其他人的预料。

帝王在琼华台亲自设宴,王公贵族,世家大夫皆列坐其间,千百株姚黄魏紫争相开放,整齐排列,随风摇曳。

他携着我的手,走上高台。我着一身明艳宫装,云鬓高耸,任由他牵着,缓缓而行。

四处投来各色的目光,嫉妒有之,羡慕有之,不屑亦有之。

我同他走上高位,一同落座,众人大惊。

数月前,我尚是下堂弃妇,今日我三千宠爱集一身,那些摇头的目光似乎都在感慨世事难料。

众人齐齐举杯,遥遥相贺,“恭贺钟妃娘娘芳辰永继,长乐未央!”

容琛饮了一些酒,略有醉意。

他亲手为我戴上一串佛珠,在我耳畔低声道:“这是我亲去梵音寺所求,你须得日日都戴着。”

他话语中的认真,让我难以忽视。

我还未应下,那宣旨公公朗声道:“钟妃姜氏,温婉贤淑,端庄持重……”

其他的词儿没听清,我只清晰听得一句“册为贵妃”。

周围的惊呼声此起彼伏,我入宫不过半年,便已然盛宠至此,实在……令人侧目!

“臣妾接旨。”我接过圣旨,起身坐于帝王身侧。

我在下首众多炙热的目光中,看见了熟悉的脸庞,我的父亲,我的姐姐们……还有,我的前夫。

我的思路被那瞬间燃起的璀璨打断。

“好美。”

我微微抬眸,只见四周灯火璀璨,千万只明灯缓缓起飞,汇成灯海,在夜色中尤为夺目。

灯火璀璨之时,正是气氛最为浪漫的时候,我转过头去看容琛,恰好也看见了他望过来的眸子,目光相碰的那一刻,他笑了。

众人沉浸在灯海的时候,他却悄悄的拉着我从人群中偷偷溜了出来。

他携着我的手,走在漫长宫道上,夏夜的凉风吹过,我闻到了他的微微醉意。

“陛下为何待臣妾这么好?”我问出了众人不敢问却极其想问的问题。

“朕的好,本就只应对你一人,哪有什么为什么,傻子。”

突然,他扣住了我的头,我只觉得唇上一凉,他的吻,极为温柔,极为克制,我的脸却滚烫了起来。

最后,他贴在我的耳畔,低声呢喃,“你忘了,也挺好……”

我的身子微微颤栗。

他将我拦腰抱起,走回了紫宸宫。

那夜,红烛帐暖,我成了名副其实的帝王妃。

7

宫里宫外都在说着我的故事。

茶楼酒肆皆把此事当作风月佳话,传唱不绝。

弃妇二嫁帝王,高居贵妃之位,是她们想要的狗血剧本了。

只是她们在传唱的过程中,总喜欢加戏,添油加醋。

是以另一主人公裴兆的形象便被编排的有些惨不忍睹了。

最广为人知的版本是:裴兆粗鄙不堪,不识明珠,我被他冷落三年,然后被逼下堂,被休后成了帝王的心头宠,而裴兆恍然大悟,发觉他对我余情未了,所以在我封妃之夜,于宫外安定门长跪一夜,希望我回心转意……

青儿娓娓道来,我听完只能说一句:“此等版本,狗屁不通。”

算了,她们才不在意因果逻辑呢。

虽然指不定谁冷落谁呢,但裴兆在戏文话本里是要当定了恶人了。

如今,那些人自不敢笑我,可对于裴兆就说不准了,这燕京内外的风言风语,也只能他受着了。

数日之后,他自请驻守北境,容琛允了。

不义侯,当日裴兆能忍下这耻辱的封号,确实在我的意料之外。

能忍人之不能忍,不可小觑。

可他临走之前,死活要再见我一面。

御园中,我轻摇团扇,三四个宫女恭敬地站在我身后。

裴兆在不远处停住了脚步,保持了恰如其分的距离,毕竟,人言可畏。

今时今日,他唯有恭敬行礼,可我瞧见了他眼底隐藏的晦暗情绪。

“以前我总想着来日方长,没想到转眼物是人非。”

“本以为将军有什么要事,没想到竟是闲话家常。”我摇着扇子的频率并无改变,仍旧不急不缓。

“我来,只想问一句,那些密信,可是你放出去的?”

终究还是问到了这个问题。

“将军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他听了我的话,手微微攥成了拳头,而后无力的松开。

“是我自负了,日后再有较量之时,我必不会心慈手软。”

我放下了团扇,向前走了一步,缓缓道:“将军是聪明人,当知大势所趋。”

“姜遥,你为他筹算多年、以身犯险,若有朝一日,江山美人择其一,他又会如何选择呢?姜遥,你想不想看看他的选择?”

他的语气不免带着嘲讽,似乎在笑我多年汲汲营营、机关算尽。

8

自从那日见了裴兆,便有一些流言蜚语悄然而生。

人人都在说他对我余情未了,而我左右逢源,与他暗通款曲。

这些流言来势汹汹,容不得我忽视。

可容琛从头到尾,置若罔闻。

他不提,我也不会提。

可是就有人喜欢兴冲冲的跑出来当二百五。

“你觉得你配得上我表哥吗?”

我瞅着端成县主上蹿下跳,仿若跳梁小丑。

“我不配,县主便配吗?”

端成县主闻言,扬起了高傲的头,“自然,我与表哥亲上加亲,自然匹配。我劝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早早离开,免得日后被表哥厌弃。”

“县主这么有信心,何必同我胡搅蛮缠,你去自荐枕席不就得了,必能得封高位,一偿夙愿。”我凉凉出声。

“你……无耻!”端成县主大声吼道,声震八百里,足以穿透几条街。

周围来来往往的宫女刷的一下跪了一地。

我无奈的揉了揉耳朵。

“县主声如洪钟,颇有当年张飞长坂坡之勇,不若从戎尽忠,以报家国!”

我极为认真的为她考量,免得她每天闲得飞起。

“你……太过分了。”说着,她竟捂脸跑了出去。

想来,她也觉得自己太过丢脸。

9

夜里,容琛来了。

还命人带了枕头锦被,以及一摞又一摞的奏折。

我凑了过去,低声问道:“陛下这是……打算长住?”

“夫妻自然是要睡一处的。”

他竟然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冠冕堂皇?

“可是,您是皇帝……”

我这略微不满的语气便是在告诉他,我们算哪门子夫妻?

容琛放下了手中奏折,走到了我的身边,扣着我的肩膀,温声道:“不论我是什么人,你都会是我的妻。”

“古来妃位者,几人敢称帝王妻?”我的声音并无揶揄调侃,我只是在平静地叙述一个事实。

唯有那位主中宫之人,才敢摆着高高在上的谱,满眼不屑,轻抚凤簪,傲然道:“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妃!”

想想日后容琛的皇后这般说话,我真是要抖掉一身鸡皮疙瘩。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中闪过晦暗,继而柔和笑道:“你且等等,莫急。”

他似乎误会了我的想法,仿佛我在觊觎后位一般,若是放在疑心重的帝王身上,我大概率是要下线了。

“不,不是,我没有想……”我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他堵住了嘴唇。

一时间,天旋地转,脑子懵了。

“你没有什么?”他凑在我耳边低声问道,带着淡淡的酥痒。

“我没有想当……皇后的意思。”我懵着脑袋支支吾吾的答道。

“不,你想!”

他声音带着淡淡的蛊惑,让我头皮发麻。

这言之凿凿的语气,这咄咄逼人的话语,仿佛后位不是金疙瘩,是个送不出去的烂白菜!

少年新帝的迷惑行为大赏。

10

我向来深居简出,不愿招人眼红,可惜,风头太盛,根本挡不住。

端成县主又来了。

只不过,这一次,她的神情姿态不同于以往的不屑与高傲,这次,她高高在上的眼眸中竟然是怜悯与讥讽。

“我还以为你是哪路神仙,入宫短短时日便得了表哥盛宠,没想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终究也不过是顶了一张相似容貌,博得表哥三分垂怜,窃了他人荣宠罢了。”

端成县主说得起劲儿,最后竟然得意地笑了起来。

她似乎特别想看到我得知自己身为替身声泪俱下、涕泗横流、悲痛欲绝的场面。

“县主听到了什么秘闻,不若也同我说说?”我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把那瓜子儿盘子挪了挪。

“你……好吧,你既然想知道,我就满足你,有得你哭的时候。表哥有一副美人图,珍藏多年,从不轻易示人,可是那日打扫的丫鬟一不小心失手打开了卷轴,你可知那画上女子什么模样?”

听得我想笑,但还是得配合,“什么模样?”

“同你有八九分相似……你这替身当的,足以乱真!”

我笑而不语,只当她这话,是在夸我了。

“那女子一身江湖打扮,显然不是闺阁女子,表哥多年前曾游历江湖,只怕就是在那时结识的,难怪回来后多载不愿娶亲,独身一人。”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太过明显。

我饮了一杯清茶,缓缓反问道:“县主说完了吗?”

“你怎么是这反应?为人替身,不该痛斥真情错付吗?”端成显然对我的反应极其不满。

“青儿,送客。”

端成闻言,顿时黑了脸,“你既是替身,便莫要摆贵妃架子了,日后表哥找到了正主儿,你的下场可以想见。”

青儿将她轰了出去。

再回来时,我一人垂眸,慢悠悠的剥着橘子,青儿顿时红了眼眶,“娘娘,你若是难受,便哭出来吧。”

“宫里流言早都传遍了吧?”我沉着声音说道。

青儿点了点头。

“若我没记错,那画上女子该是一身青衣,长发高束,持剑而立,同我一模一样。”我淡淡道,神色中却满是追忆。

“娘娘,你怎么知道?”

“故人而已!”

11

姜家来人了。

她们从不会雪中送炭,只乐得幸灾乐祸。

人人都知,姜家有双姝,嫡长女才气逼人,嫡次女倾国之貌。

从来没人记得尚书府姜家有三女。

只因我是庶出之女,只因我八岁之后便被带离府中,拜入浮山门下,十五岁方归。

姜府,从来不是我的家。

只是我没想到,有一天他竟能豁出这张脸,他似乎苍老了不少。

“臣参见娘娘。”

“免礼。”

这般正式而冷硬的开端,便注定了我们的交流不会太愉快。

“姜大人此来,有何贵干?”

我的冰冷态度,让他有些生气,他在极力隐忍。

“你可还记得自己是姜家的女儿?”

这是打算用亲情来绑架吗?

我从贵妃榻上缓缓起身,俯瞰着台阶之下的他,平淡地问道:“那姜大人可还记得姜家还有我这么个女儿吗?”

他脸色一白,继而放缓了声音,“阿然,以往都是为父的错,如今姜家式微,急需要新的力量支撑家族,就算是为父求你了。”

我并未作答,只是沉默着。

但我的沉默竟然让他得寸进尺了,他试探性地说道:“若你不愿,便让你二姐姐入宫帮你做也行。”

真是可笑!

“姜大人不是一向自诩文官清流吗?姐妹同侍君,也不怕有人戳你脊梁骨吗?”

他叹气道:“我也是别无选择,你知道的,你的兄弟们都不成器,我不能让姜家败在我的手里。”

我嗤笑了一声,“你既打定了主意,让姜绪入宫,又何必来来同我说?”

“我只是……只是想让她进宫帮你,如今宫里宫外,流言纷纷,皆说你恩宠不牢,只是为人替身,长此以往,只怕……”

“圣旨到。”一声高喝,打断了他的言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贵妃姜氏,理六宫事,克勤克俭,无怠无荒,特赐东珠一斛、南海珊瑚一株、蜀锦十匹,锦绣美人图一幅,钦此。”

“臣妾接旨。”

张德还一如既往地堆着笑,连弧度都未曾变三分,他笑着将圣旨递了过来,身后宫女公公们持着托盘鱼贯而入。

“娘娘,陛下可嘱咐了让您务必好好儿看看这美人图,他说了:有美人兮,见之不忘,这画儿本该是多年前就亲自交给您的。”

我缓缓展开了画轴,眸子却看向旁边手足无措之人,淡淡一笑:“姜大人,你且仔细瞧瞧,画中这一身装扮可眼熟?”

他仔细思量许久,却茫然的摇了摇头。

“我十五岁回到姜家的那天,便是这幅样子,可惜,您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

他闻言,脸色苍白,步履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最后躬身行礼,施施然退了下去。

12

青儿得知我就是画中人时,一时间激动得涕泗横流。

画中人是我,对于我而言,那亦是故人。

如今的姜遥理应不记得,他想让我忘的,我便通通不记得。

那些无端揣测、流言蜚语,我从来不曾真正放在心上,可容琛却要一一澄清,他的用心,我看到了。

转眼,便是容琛生母莫贵妃的忌日,虽已追封明德太后,但终究是死后哀荣。

我前往拜祭,恰好碰到了端成县主。

这一次,她的目光中尽是颓然,轻叹了一口气,“我没想到,他多年来藏在心尖的人,竟是你。”

我转身离去,不欲多言。

却被另一人叫住了脚步,“钟贵妃,且留步。”

来人正是当朝大长公主,当今陛下的亲姑姑,是贵人,亦是长辈。

我知道,她有话要说。

“大长公主难得入宫,不若去紫宸宫喝一杯茶。”

“好。”

我遣退了婢女们,殿内只剩下我们两人。

“人人都道帝王盛宠钟贵妃,本宫先前一直不明是何方神圣?而今,一切明了。”

我为她倒了一杯茶,茶气氤氲,茶叶浮沉,“大长公主何出此言?”

“你我暗中通信多年,自不必如此绕弯兜圈。”她微微用杯盖撇去浮沫,缓缓饮了一口。

“这些事,大长公主不提,便不会有人再知晓,我乐得做一个不知世事,受帝王护佑的钟贵妃。”我眼眸微抬,复又沉下。

大长公主颇为不解,“你为陛下做了那么多,难道就不愿他知晓吗?”

“他也曾为我苦心筹谋,只求我将他忘得干干净净,长乐余生,再无干系。”

我这句话说得平淡,却将这七八载的匆匆岁月,一笔带过。

“他寻得浮生秘术,愿你忘得干净;你却以身犯险,嫁入裴家,而后将密信传于本宫,再借由本宫之手,助他重返燕京,本宫也想不到,天下还有你们俩这样的痴人……”大长公主感慨道。

她临走之时,留下一言,“日后若有难事,可派人前来传话。”

大长公主离开后,我靠在那软塌上,竟然沉沉睡去,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有我们的过往。

我从八岁起便前往浮山拜师学艺,在那里一直待到十三岁。

十三岁下山,我遇到了容琛,那时候他还不像如今这般深沉,公子如玉,却也洒脱不羁。

十五岁,我回到京中,那时候我们已经立下白首之约。

……

容琛来得时候,竟已是晚上,我睡得迷糊,他将我抱到床上放下,那一瞬间,我突然醒了。

我勾住了他的脖子,脑子中却有瞬间的呆滞,不知今夕是何年。

13

时光总是过得极快。

我入宫已经是第三年。

六宫虚设,前朝已经是吵翻了天,帝王案头有关立后选秀的奏折已经摞成小山,甚至已经染尘。

我似乎成了世间女子最羡慕的人,普通人家尚且三妻四妾,而我却能让一代帝王倾心相许,六宫无妃。

可我入宫三年,却并无子嗣。

唯有我知道,他为此抵挡了多大的压力,朝堂上的文臣们揪着这一点不放,日日参奏,后宫里若不纳后妃,他便要为制衡朝局、平衡势力另辟蹊径。

可他,从不在我面前说起这些,更不会说起孩子。

尽管他从未提起,可我的担忧一日比一日多,如今的时光,都像是从上天手中偷来的一般。

终究,祸起萧墙,风起云涌。

不义侯裴兆联合卫王反了,举大旗“清君侧,斩妖妃!”

这似乎是千古不衰的借口。

不论是昏君误国,亦或是反臣谋逆,必定要找出一个借口来显得师出有名时,那必然是女子祸国。

仿佛套上了这样的由头,他们便能心安理得、名正言顺地去做那些被人千夫所指之事。

容琛的情,成了那些人攻击他最锋利的刀。

入冬以来,整个燕京都弥漫着清冷萧肃的氛围。

战乱一起,民生凋敝,容琛也越发忙了,周围人瞧着我的眼神总有几分若有若无的复杂。

裴兆兵临蓝城,口口声声要陛下交出妖妃。

燕京看似风平浪静,却早已暗潮涌动。

蓝城若破,叛军便要直捣皇都了。

人人都想看,我这贵妃是否会步了唐皇最宠爱的杨妃的后尘。

容琛为我亲手种下的梅树皆临风而开,红梅簌簌,伴着飞雪,甚是夺目,只因,曾有人在我十四岁生辰时同我说,要为我种下红梅千树,愿我岁岁年年,万喜万般宜!

如今,燕京初雪至,燕园红梅开。

似乎,只我一人独赏。

我往红梅深处走去,雪有些厚,行走起来,多有不便。

突然,脚下一滑,天旋地转间,便被人揽入怀中,我微微抬眸,竟是容琛。

显然,我太过意外,他不由地反问道:“怎么,我出现在这儿,阿然很意外?”

是的,我很意外。

内乱已起,家国不宁,他又为何要出现在这儿?

他拉起我的手,轻轻的揉搓着,似乎想为我添几分暖意。

“陛下不觉得……我们似乎已经相识许多年了吗?”

我话音未落,他的手中动作却猛然一顿,故作轻松地说道:“转眼你入宫三年了,可不就是相识多年了嘛。”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我入宫见到陛下那天,便有这样的熟悉感,陛下……没有吗?”我红唇轻启,眸子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自然没有,朕一见爱妃,便惊为天人,从此情根深种,不可自拔。”

他笑得越爽朗,背后便有多荒唐。

我也陪他笑着,目光相接的那一刻,我恍惚看见了帝王晦暗眸子背后隐忍的深情。

他携着我的手,往梅林深处走去,一路红梅傲雪,风姿凌然,我们俩携着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陛下,若是来日,兵临城下,皇城危矣,陛下会做出什么选择呢?”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轻笑道:“你只需记得,此生,我再不会放开你的手。若有那么一天,上穷碧落下黄泉,生相随,死相伴。”

帝王的诺言,太重。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是真的希望他陪我共赴黄泉、以示他的深情不渝吗?

或许,并不是。

我更想看他高坐帝位,实现他的年少抱负,承载着那些死去的人的理想,成为千古一帝,河清海晏,盛世清明。

他将我拢进怀中,低声呢喃道:“放开一次,已是痛彻心扉,若再有一次,那便是……生不如死了。”

“我的鞋袜湿了,你背我回去吧。”

他揉了揉我的脸,笑着道:“娇气。”转身,便背对着我,半蹲下身子。

我搭上了他的脖子,任由他背着我,缓缓前行,雪下得越发大了,落在我的头发上,也落在了他的头发上。

我低声笑了,凑在他耳边说道:“今朝同沐雪,也算共白头。阿琛,这辈子,值啦。”

他的身子猛然僵硬了,不敢置信的问道:“你叫我什么?”

这是我入宫以来,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他在我这儿,从不是大燕帝王,而是当初那个朗朗少年。

“阿琛……”

14

今夜,我将他留在了紫宸宫。

宫中的香,淡淡的,不足以让人察觉,却足以让人安眠,沉睡不醒,大梦三生。

殿外来人,披着一身黑色斗篷,刻意压低了声音:“娘娘,出发吧,大长公主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他若醒了……”

“娘娘放心,大长公主必会困住陛下,绝不让他做糊涂事。”

我附身,最后再吻他一次,泪滴在了他的脸颊上,我缓缓擦去。

这一生相守的时光,总是太过短暂。

宫闱三年,已是上天的别样恩赐。

我的手拂过他的眉眼,他沉睡中的模样,仿若当年。

“十四岁时,你说要种下红梅千数,贺我岁岁长乐。”

“七年前,你想要姜遥忘记容琛,不再有半分纠葛,我便去忘得干干净净……”

“你说希望姜遥嫁得平凡人家,免帝王家尔虞我诈,相夫教子,和顺一生,我便如你所愿。”

“封妃之时,人人不解“钟”字,可我记得你年少时说过,那是一生情之所钟。”

……

“娘娘,该走了。”我的话被人打断,我的手缓缓松开了他的手。

“容琛,我舍不得你,这一生,我从未忘记过你。”

这便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了,我看见睡梦中的他,眉头紧皱,眼角似有泪痕。

我出了宫门,坐上马车,朝着蓝城而去。

遥望皇都,惟愿吾王万岁千秋!

七年前他遭人陷害,其母莫贵妃为保他,一力揽下所有罪名,被逼自戕,而后他也被褫夺封号,贬谪巴蜀,不定归期,他不愿我为情而困,牵涉其中,甘愿求得浮生秘术,篡改记忆,惟愿我用不再记起。

可我,怎能忍心让他一人扛下所有。

那碗药,虽是他亲眼看着我喝下去。

可我师从浮山,那浮生秘术,我恰得解决之法。

可他想要我忘,我便装作自己忘了,而后,嫁于裴兆为妻。

我出嫁之日,便是他远谪巴蜀之时,我坐在花轿上,看见了他一身缟素,被推搡着逼离燕京,夺嫡之争,动辄生死,他那日离去的时候,便是存了此生再也不见的心思。

幸好,他回来了。

那个香,能让人昏睡一天一夜。

大长公主的人一路护送,各个关卡畅通无阻。

可是,快到蓝城的时候,那些护送的人却有些慌了,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陛下带领精骑追随而来,纵马千里,已然越过陌水地界了。”

他,终是追来了。

我浅浅一笑,从来都没信错他。

这一生,爱恨成痴,命运捉弄。

不管此去是何结局,我恐怕都再难回到他的身边。

15

如今镇守蓝城的是孙纪将军。

他出身武将世家,世代忠于帝王。

“贵妃娘娘,你怎么来了?”他的震惊不亚于其他人。

这些老臣,向来不喜我。

我披着披风,同他并肩而立,看着楼下叛军,缓声道:“我来,是不想容琛为难,更不愿他的江山分崩离析。”

人人都知道,只要战乱一起,其他诸侯皆会趁势而起,纵使容琛能够平定叛乱,那留下的也是个零丁破碎的家国,他数年来的励精图治、休养生息,便尽数付之东流了。

孙纪沉默良久,似是要看透我一般,最后拱手一拜,“娘娘大义,往日是末将浅薄了。”

我立于城楼高处,俯瞰城下,朗声道:“我乃贵妃姜遥,请裴兆将军出来一见!”

他骑在马上,从人群中缓缓向前一步,“贵妃娘娘,别来无恙。”

“承蒙将军厚爱,此刻尚且安然无恙。”我话中嘲讽之意太过明显,他曾说过,再见之日,必不会心慈手软,却没想到,竟是要我的命。

“裴将军此番出师,以正朝纲、斩妖妃为名,如今,我便站在你的面前,将军可愿同我立下约定?”我声音清冷,毫无畏惧。

“什么约定?”裴兆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硬。

“只要你做到三件事,我姜遥愿自裁于此,以谢天下!第一,将军退兵于大散关;第二,断卫王粮草;第三,遵帝令,永世不叛。”

他听完,冷冷一笑,“若贵妃死于此,皇帝还能放过我们吗?”

“我能来这儿,还不能说明陛下的意思吗?”

他沉默了,眸子却依旧锐利。

世人看来,容琛送我来蓝城,我便已是弃子,舍美人保江山。

“好,本将答应你。”

“我会派人将约定抄送将军,还请将军签字加印,若是将军弃诺,便是乱臣贼子,四方诸侯,天下万民,人人得而诛之!诸位,皆为见证。还请将军依诺而行,今夜,我在此,恭候将军大驾!”

我的声音甚是清冷,却足够城楼上下听得清楚,人人都想看我害怕瑟缩,仿若惊弓之鸟,可我此刻有的,皆是从容。

“姜遥,你看见了他的选择,为何不悔?”

裴兆的声音里竟然出现了少有的犹疑,他疑惑了。

“还是后悔的。”我低声一叹。

悔得是太匆匆。

不悔梦归处,只恨太匆匆。

16

夜色苍茫,一日的时间,足以裴兆完成他答应的事情了。

探子回来了,他确实依言而行了,只要他如今退了,容琛便有反应之机,足够平叛了。至于,他日后反与不反,便不是我能管的事儿了。

他亲手所书的大名龙飞凤舞,加盖他的印,看完,我淡淡一笑,交给了孙纪。

长风起,我持剑而立,看着裴兆,“将军重诺,这次我以命相赌。回首半生,愧对将军,今日此去,过往爱恨,一笔勾销。”

说完,我长剑悬于脖间,随后应声倒地,只听得孙纪高呼一声:“钟贵妃,薨!”

“阿然……”

我朦胧中隐约听得那一声悲痛欲绝的呼喊,那声音分外熟悉,像极了容琛。

17

史书记载:

太和三年,卫王同云辉将军裴兆兴讨伐之师,以清君侧、正朝纲、斩妖妃为名,挥兵而上,兵临蓝城,直逼皇都。

同年十一月,贵妃姜氏与云辉将军立下约定,云辉将军退兵,贵妃其后自裁于蓝城,以谢天下,享年二十二岁。

帝悲恸不已,御驾亲征,卫王死于军乱,云辉将军被困于大散关,兵困粮绝,主动献降,其后,幽禁于青林夹道,终生不得出!

时隔三年,帝立新后,乃大长公主义女。终此一朝,帝后同尊,育二子一女,再无帝妃。

18 番外一

他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浮山,打算闲云野鹤,终此一生。

可是,他终究是寻来了。

“若皇姑不开口,你是打算骗我一辈子吗?”容琛眼角泛红,语气中没有怒气,却透着委屈。

我捏着栗子糕的手微微一抖,不知道这糕点是该放进嘴里,还是放回盘子里。

最后,我还是遵从本心,放进了嘴里。

然后,拍了拍手,又喝了一大杯水。

“倒是想骗一辈子来着,这不没成功嘛?”

我话音刚落,他便紧紧将我抱住,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与复杂。

当日所为,全是我与大长公主一场计罢了,我不愿容琛拿江山去赌,可我也惜命,自裁以谢天下这种事儿,我还是有点怂的。

所谓的清君侧、斩妖妃,不过是他们谋反的借口,只要我消失了,他们自然也就没了这借口。

没有什么比光明正大死在他们面前来得更让人信服了。

当时唯一心痛的便是兜兜转转一遭,我们终究还要分离。

至于容琛纵马千里阻止我,确实在意料之外,不过他来的时间,确实极妙。

贵妃已死,卫王和裴兆师出无名,而容琛御驾亲征,军心大振,自然势如破竹。

“我自以为可以将你保护得很好,让你岁岁无忧,最后却还让你一个人以身犯险,深入裴家,皇姑若不相告,我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容琛的话语里满是自责。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剩下的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随我回京吧。”他声音中满是恳切。

“你不怕祸事重现吗?”

“天下已定,朝局稳固,已不是初登基的模样了。”

容琛的眸光中透着帝王江山在握的霸气决然,如今,王权鼎盛,四方称臣,动荡已除,河清海晏,确实不是当初的模样了。

“皇姑说,她还缺一个女儿。”

“好。”

我成了容琛的新后,册封大典,隆重而奢华,我一步步朝着他走去,帝立皇后,举国同庆。

至于裴兆,他的结局已经注定,我该去见见他了。

他被幽禁于青林夹道,那里潮湿清冷。

我带着食盒,是他爱吃的饭菜,又烫了一壶他最爱的烈酒。

他瞧见了我,眼里有一瞬间的意外,而后竟自嘲一笑,“亏我竟真信了你的鬼话,你这样的女子,又怎么会蠢到真的以死谢天下呢?”

他憔悴了不少,已没了少年将军的锐气,显然,这里磨平了他的意气,不知,何时能磨平他的恨呢?

我为他倒了一杯酒,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这杯,算作赔罪。”说完,我一饮而尽。

我嫁给他,终究是别有目的的,裴家在夺嫡之时,一直支持的便是卫王。裴兆虽未过多参与,可其父终究是洗不脱,当日陷害容琛,逼死莫贵妃,他在其中扮演着关键角色。

而我嫁他,不过是为了帮容琛搜集证据,洗清冤屈,助其脱罪,返回燕京。

可是后来,我发现了裴父的密室,那一笔又一笔的证据,一份又一份的密信,被我通过大长公主送往了巴蜀。

容琛归来,登基为帝。卫王势败,贬为潜州牧。

至于裴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容琛却封其为不义侯。圣旨降下的那一天,他吐血而亡,当日,裴兆承爵,便是新一任不义侯。

封妃之夜,命他跪于安定门下,因为那是莫贵妃丧命之处。

可他竟忍下了此等屈辱,是我没想到的。

卫王快要败落的时候,裴家已有预感,可是那时候的裴兆竟是给了我一封休书。

我从不是单纯良善之人,可是拿到休书的那一刻,我心里也仿佛涌起惊涛骇浪。

成婚三年,不过是名义夫妻,他是铁血儿郎,一心只在疆场,我自认为并无太多情分,可他却为我留了一条退路。

他不曾过多参与夺嫡,可其父之罪,罪涉满门,他不可能独善其身,后来他伙同卫王反叛,这更是诛九族的大罪,容琛对他,已是手下留情了。

我倒下的酒,他并没有喝。

我自顾自地倒下第二杯,一饮而尽,“这杯,算是谢你当初休离之恩。”

“若我不曾写下休书,容琛归来,你当如何?”他缓缓问出了这句话?

“不如何,随遇而安。”那时的我,根本没想过容琛回来以后的事情。

“若是裴家获罪,满门斩首呢?”

我朗朗一笑,“那便只能怨上天不佑,我得陪你共赴九泉了,我虽惜命,但若那样,我倒免了这日后的愧疚与不安。”

“第三杯酒,珍重!”我低头饮尽,起身离去,不再回头。

这世间事,从来都理不清绝对的错与对,各有立场,我心有所护,便做不到善良正义。

我能做的,只是护住我想护的。

对与错,难以衡量。

皇权争斗,天下权谋,只论鹿死谁手,不论是非对错。

裴家拥护的人败了,裴兆的反叛也败了,便要承受这失败的结局。

对于裴兆,我只能道一声抱歉了。

皑皑白骨早已没入尘土,阴谋诡计渐渐消散,大燕盛世清明,百姓安居乐业。

史书寥寥几笔,足以道尽局中人的一生。

容琛带我南下,微服私访,游历江南,看各地风土人情。

那日于茶楼,听得说书人惊堂木一拍,“上回说到贵妃为保帝王江山,以死谢天下,帝悲恸不已,兴王师讨伐逆贼,平定叛乱;今儿便要说说帝又立新后,六宫无妃……”

下面听书人纷纷打岔,“不是说帝王一生最爱是贵妃吗?怎么又立了新后,还视若珍宝,为她空置六宫?”

“这……贵妃是心头明月光,新后大概是是朱砂痣吧,二者皆爱。”

众人议论纷纷,争论不休,有人说已故贵妃是帝王真爱,又有人说新后才是真爱。

我回头看了一眼容琛,“你说,皇帝爱贵妃,还是爱皇后?”

容琛缓缓一笑,抚去我耳边碎发,浅笑开口:“皆是此生挚爱,明月光是你,朱砂痣亦是你。”

走的时候,我特意问了问旁边的听书人,“今儿这说得是什么故事?”

“夫人是外乡人吧,这故事名唤《燕门娇》!”


19 番外二(裴兆视角)

“婚事定下了,过完年你便迎娶姜氏三女吧。”

“嗯。”

我声音淡漠,面无他色。

“庶出的女儿……终究是委屈你了,只是眼下还用得上姜家,你姑且忍忍,来日由得你挑选。”父亲的声音很是低沉,显然别有深意。

“知道了。”我的态度过分平静,那些人便以为我不喜这门婚事。

大婚之夜,我掀开盖头的时候,透过那一双清冷淡漠的眸子,我便知晓了她的态度,就像是一盆凉水浇的我心头一凉。

她太过冷静,毫无新嫁娘该有的喜悦与忐忑,只怕对她而言,今日这新郎是我,还是他人,并无分别,总归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人。

她端起交杯酒,递给了我一杯,我们交颈而饮。

放下酒杯之后,她竟然主动伸出手为我更衣。

我猛然抓住了她的手,直视着她的眸子,“我自己来。”

她缓缓收回了手,看着我脱下了外袍。

“你是真心想做我的妻吗?”这话,其实,我也问得很是认真。

她微微一愣,继而轻笑道:“既已成婚,将军何出此言?”

我看着她的眸子,声音中带了几分执拗,“我的妻,必得是心中只我一人,你能做到吗?”

她沉眸片刻,再抬头,莞尔一笑,“将军既是至诚至性之人,这个问题我便不能骗你,我的心中唯有一人,可惜不是将军。”

话音落,我将那放下的外袍又再次拿起,因为我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

“既不是,我便不会强求。”

她听到我的话,脸上明显闪过错愕神色。

我拿着外袍走到门口时,仍旧不甘心的问了一句,“今日不是,那来日可会是?”

她懂我问得是什么。

“或许吧。”

我得了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一时间心绪复杂,便摔门而出,朝着书房而去。

谁都看出来了,我在生气。

我气她心有他人,更气她淡漠无谓的态度。

若她开口,哪怕只是稍稍挽留那么一句话,我肯定会留下的,必然不会在大婚之夜让她难堪,可是她并没有开口,或许她还松了一口气,不必再与我虚与委蛇,也不用再费心同我周旋。

可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府中人人都觉得我不满意这门婚事,他们本就觉得姜遥是庶女高攀了我,眼下更是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那些下人的轻视与怠惰,她全都看在眼里,我想看她会怎么收拾这帮人。

让府中众人都以为我不愿意娶姜遥,可是无人注意到我袖中紧握的手,掌心早已被汗打湿。

晾着她不过几日,我就有些后悔了。

可是,我抹不开面子,因为她那日不仅没有丝毫挽留,过后也不曾问过我只言片语。

我暗地里交代了管家,她的衣食住行,一应所需,皆不可怠慢,她想要什么便给她什么吧。

起初,管家的嘴巴张得老大,他不相信那是从我的口中说出的话,因为我从不关心内宅庶务,因为她,我还是忍不住开口了,这冷心冷肺的女人,果然能比我做得更绝。

听丫鬟说,她每日吃吃睡睡,好不悠闲。

趁着夜色,我远远的站在那玉兰树下看过,她确实悠闲地躺在美人榻上,让那些丫鬟为她锤腿,她自己倒是慢悠悠地剥着果子。

世上竟有这等没心没肺的人,倒也是活得快活。

我摇头轻笑,继而离去。

身后小厮问我来了,为何不进去?

我回想着她的惬意姿态,大概我去了她会不舒服吧。

既如此,那我就不去了,免得她还要堆起一脸假笑来应付我。

回了书房,我却一个人坐在那儿发愣,最后低声问了一句。

“女子都喜欢什么东西呢?”

身边的小厮挠了挠头,很是为难地说了一句,“大抵是喜欢锦衣华服、珠钗美玉吧。”

是吗?

可那大概是世间其他女子,不是姜遥。

小厮见我沉默,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将军是打算送礼物给少夫人吗?”

我一记眼刀扫了过去,“谁说是送她的,才不是。”

那女人做事情从不给我留台阶,我为何要用心思让她开心。

坐在椅子上良久,我终究还是没忍住,再次唤人进来。

“听说御剑山庄有一名剑,名唤风落,你去……”我低声交代着。

小厮一边出门,一边嘀咕道:“谁人不知风落最适合女子使用,竟然还说不是……哎,死鸭子嘴硬。”

我耳力一向极好,他那细如蚊声的嘀咕也被我捕捉到了。

从小跟在我身边,仗着我不怪罪,真的是越来越放肆了。

罢了,不追究了。

他回来的那天,果然带回了名剑风落。

“将军千金求剑,只为美人一笑,实在是用心良苦。”他低声窃笑,闪得老远,想来是怕我打他,这张嘴委实太欠。

我还没去她的院子,不想,她却主动来了。

听到院外通报的时候,我心头一喜,她终究是朝我迈出了第一步吗?

我连忙让小厮看,衣袍可得体?发冠可周正?

小厮连连接话道:“一切都好。”

我装作漫不经心地翻开兵书,然后才低声道:“去请少夫人进来。”

她来的时候,我故意不曾抬头,专心看着兵书。

可我又忍不住想看她何时开口。

可她迟迟不开口,倒是让我憋的很难受。

过了良久,我终是放下了书卷,朝着她看了过去,她才缓缓出声。

“将军,可有闲暇听我说几句话?”

我点了点头,书房里此刻只剩下我们二人,她有什么话都可以说。

我曾经想过无数次这样的独处时光,我们可以像平凡人家的夫妻一样相处。

不说举案齐眉、心意相通,至少也可以做到相敬如宾、平淡温馨。

可是她一开口,便将我所有的希冀,碾得粉碎。

“将军军务操劳,妾身侍奉不周,所以想纳几位妹妹入府,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原来,这就是她找我的正事。

我恍然愣神。

她的手掌在我的眼前晃了晃,轻声问道:“将军?”

“就按你说得办吧。”

她闻言,竟是满脸欣喜,还带着些许放松,原来她这么怕我不答应。

也是,那样会给她带来太多不必要的压力。

她迈着轻松的步子离开了,我瞧着墙上挂着的长剑,便更不知怎样送出手了。

只怕她并不会觉得开心,只觉得那是烫手山芋。

罢了,就挂在那儿吧。

从她嫁入将军府的那一刻,余生便有我护她周全,长剑染血的事儿,她不必再去沾染。

次日一早,莺莺燕燕,鱼贯而入。

原来,她说的纳妾,竟是这么多人。

这程度丝毫不亚于皇帝选妃。

我瞧着她一脸认真地对我说道:“将军,你看这位妹妹肤如凝脂,腰肢柔软……”

“这位妹妹身材窈窕,唇红齿白。”

“这一位颇通舞乐,可以为将军解闷儿。”

……

她说得极其高兴,从内而外洋溢着喜悦。

想找出片刻的勉强,竟是那样的艰难。

恐怕我不答应,才是她最大的勉强。

“夫人觉得好就行。”

似乎听我唤夫人,她的脸上闪过片刻的尴尬,而后一闪而逝。

她恢复了温婉浅笑的模样,“好,那就定下她们了,过几日行过妾室礼,这府中便也热闹了。”

我却觉得心头堵得慌。

她坦诚到极致,一切言语行动都在告诉我,这一场婚姻不过是家族交易,她只是在尽本分,没有丝毫的情意。

罢了,急不得,还有几十年的漫长岁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那些妾室入府之后,府里确实变得热闹了。

她们总会想尽办法制造偶遇,去博我的关注。

可是人群熙熙攘攘中,我第一眼看到的,总是那一人。

她总是淡漠的,笑意不达眼底。

喜欢这样一个女子,这一生,只怕会很累。

可是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奇怪,明明很累,却不觉得累,也根本停不下来。

就这样远远观望,远远注视,好像也很幸福。

那些妾室,也只是摆设。

她们最大的作用便是陪她赏乐玩闹吧。

我对她说,我一心只在疆场,后院之事让她自己做主吧。

我看到她入府以来的紧绷情绪,似乎被渐渐消散。

她似乎对我也有了不同。

不再拒之千里,时而也会关心几句。

我也会暗自窃喜。

以后还会有几十年的岁月相伴,我们会白头到老的,她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她被姜家接回的那一天,我打马而过,竟然惊了她的马车。

若是其他闺阁女子,必定惊慌失措,可是她竟然在混乱之中制服了狂奔的马儿,将一场祸事避免。

她临空而起的样子,甚美。

那一天,她的身后就背着长剑。

是京中女儿家绝不会有的飒飒风姿。

我注视着她离去,可是她不曾回头看我一眼。

事后,我命人多方打听,才知她是姜家的女儿。

那一场意料之外的婚事,让我以为那是上天的眷顾。

听丫鬟说,她喜欢梅花。

我便让小厮们栽种梅花树。

她在梅树下低声呢喃:“没想到将军府也有我喜欢的梅花……”

闻言,我低声一笑,这就够了。

她喜欢江南菜,我便请了江南厨子,她没意识厨子换了,只觉得府中的饭菜越发合她的口味了。

我在府中的时候,她总觉得拘束,似乎我不在府中,她更为畅意自由。

所以,我便减少了回府的次数,时常宿在军营。

或许是我刻意的疏离,让其他人会错了意。

众人以为我讨厌她、疏离她,刻意冷落她,或许她也会这样认为吧。

可我想要她在将军府住的开心,将这里视为她的家。

往后余生,携手共度。

可三年,就那样匆匆。

我以为我们来日方长,却不想转眼间物是人非。

所谓的往后几十年岁月,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她这一生想要的只有容琛的情,其他人的情,于她而言是压力。

容琛归来,帝位易主。

而裴家,早都是网里的鱼。

而撒网之人,有她!

我恨她毁了裴家,恨她满腹阴谋算计,可我从不会恨她没有回应我的情。

毕竟,喜欢她,或者说爱她,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容琛归来之时,便是裴家覆灭之时。

我察觉到了,那些密信是她递出去的,可是父亲要找出那人的时候,我终究还是为她打了掩护。

事已至此,是我察觉的太迟。

父亲要了她的命,也挽救不了裴家。

权谋争斗,向来只看结果。

那时,我便已经猜到,她嫁入裴家,或许不只是家族交易,更是将计就计,这一切,只是为了容琛。

人生真的有出场顺序。

而我,终究来得太迟了……

那一夜,我枯坐在书房,一笔一笔,亲自写下了休书。

铁画银钩,字字泣血。

晨起,小厮进来的时候,地上皆是纸团。

我大概写废了上百张纸,最终才写出了那么一份。

写合婚庚贴时,我有多么喜悦,此刻就有多么艰难。

她拿到的时候,满脸皆是震惊神色,这样的结局远超她的想象。

或许她从入府的那一天,就没打算全身而退。

而我,却为了留了一条退路。

或许,我也在自私地想要看她的结局。

看她为之不顾一切的人,能给她一个怎样的未来。

我曾自私而狭隘的幻想,她心心念念的人也不过是在利用她。

她的一腔真情错付,或许,她就能回头看到别人了。

否则,那人始终在她心上。

容琛因着莫贵妃的死,便刻意颁下那满含侮辱意味的封号——不义候。

父亲去了,由我承爵。

大厦倾颓,一夕之间,门可罗雀。

往日里的鼎盛门楣,瞬间跌落云端。

容琛的报复,实属意料之中,毕竟是裴家陷害在先,逼得莫贵妃枉死,而他也被贬多年。

不仅有皇权斗争,还有血亲之仇。

她被封妃了,在众人的意料之外。

无人得知她与容琛的年少过往,就如同无人得知我隐藏于心底的情意 。

我们三载夫妻,有的不只是空壳。

可惜,无人知晓,那些转身背后藏着的晦暗心思。

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却从没有世人津津乐道的爱情。

我瞧见那圣旨布于四海,她终于成了帝王的妃。

册封那一天,容琛命我跪在城门之下。

他就是为了折辱我罢了。

成王败寇,裴家输得起。

他携着她的手,登上了城楼,果真是一对璧人。

可我冷笑一声,她等回来的是帝王,却不是当初的那个少年。

日后,他还会有中宫皇后,还会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她拼命换来的也只是一个宠妃之位,何其可笑。

我在等着看她后悔,看她这一场豪赌,输的一败涂地……

御园再见,她一身华服,眼里却多了许多神采,那样的眼眸,我在府中三年从未见过。

她在府中向来都是平和内敛的,甚少有锋芒外露的时候,同普通女子并无不同。

做着温婉贤良的姿态,温和细语,却从来都见不到真实的情绪,那温婉浅笑却从来不达眼底,脸庞的笑总是让人难以窥探到真实情绪。

可是,入宫的她,不一样。

这明明是个吃人的地方,可是她却能如此张扬肆意,毫不掩饰。

大概,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真的给了她底气。

她从来都是信着那个人的,只有在那人面前,她才是真的开心。

那一刻,妒火烧的我五内如焚。

我再也不能维持往日的淡漠稳重,我不由地出言讥讽,并且放下狠话,来日较量,我必不会放过她。

人人都说帝王宠爱钟妃,爱到骨子里。

弃妇二嫁,身居高位,帝王钟爱,本就是世人爱看的传奇。她们说我不识明珠,冷落多年,却无人得知,她从来都不想做我的掌中珠。

我的珍视,于她而言,是桎梏,是枷锁,是想拼命逃脱的牢笼。

世人,总是只看到表象。

她三年专宠,早已是世间女子羡慕的对象。

而我,在流言蜚语中活了三年。

举世瞩目的帝妃传奇爱情,我就像是一个小丑被穿插在其中。

隐忍蛰伏,韬光养晦,时机终于到了。

太和三年,扶持卫王,兴讨伐之师,挥兵而上。

清君侧,斩妖妃!

我想看容琛会如何选择。

可我没想到,竟是她来了蓝城。

她说,这就是容琛的选择,弃美人,保江山。

原来他也不能免俗。

美人再重,重不过江山天下。

她立于城楼上,高声同我谈判,言语间毫无害怕与怯懦,全然是一副坦然赴死的姿态。

我问她,为何不悔?

她说还是后悔的。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愤怒与妒忌,烟消云散。

她终究是后悔的,可她为何不愿意再睁眼看一看旁人。

她竟然真的自戕于城楼之上,以死谢天下,逼我退兵。

当有人高呼钟贵妃薨!似乎有泪水打在了我的手臂上,温热的触感,和鲜血没什么区别。

容琛那撕心裂肺的痛呼,让我恍然明白,一切根本不是容琛的选择,而是她的选择。

她的再一次一意孤行,只为了容琛的江山。

原来,从头到尾输的都是我。

她对容琛的爱,也早已入骨。

她的死,终究让我慌了神。

我从没有想过让她死的。

我一直想的是大军直捣皇城,夺了容琛的江山与王位,那个时候,她便会属于我了吧。

我会再建一个院子,有花有草,有山有水,我们之间,还可以同当年一样,日日得见,守望百年。

容琛被仇恨激怒,御驾亲征,势如破竹。

而我,似乎丧失了再战下去的支撑,因为梦中奢求的,早已不再。

卫王被杀,而我被困于大散关,进退不得。

城中早已弹尽粮绝,我若是再僵持下去,也不过是让那些将士陪我送命罢了。

容琛承诺,降者不杀!

我败了,让他赐我一死。

可是,他却将我幽禁于青林夹道,终此一生,再不得出。

出与不出,又有什么区别呢。

又是三年,帝立新后,普天同庆。

喜讯传遍四海,看守我的侍卫也在私下讨论。

他们都在说皇帝对新后如何爱重,立后大典如何隆重,却没人再提起当年宠冠六宫、殒命蓝城的女子。

我苦笑一声,低声呢喃:“姜遥,你看看,这就是帝王的爱……”

我为她不值。

可那日,她竟竟然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眸若琉璃,神采飞扬。

我缓缓垂眸,手竟是止不住的颤抖。

我掩饰了自己的心绪,自嘲一笑,“亏我竟信了你的鬼话,你这样的女子,又怎会蠢到真的以死谢天下呢?”

她敬我三杯酒。

酒尽,人散……

我瞧见了她眼底深深的愧疚,但也,只是愧疚。

许多情,只能掩于唇齿。

错过了那个开口的时机,便一辈子也开不了口了。

正如那一把送不出去的风落剑。

这一世,就这样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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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