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和科学家会迷信吗?
肯定会迷信。
我妈妈是祖传的中医大夫。(喷中医的请绕道,这里不讨论你们认为中医是话术治疗或者跳大神。仅就提问医生和科学家会不会迷信做回答。要喷中医的请另找合适喷场。)听她讲过她爷爷有过自己实在治不了的病,找了同行共同把脉,商量下药,依然没有任何起色。最终不得不建议病人去请“大法官”。
事情发生在妈妈十几岁的时候,她说那时候她还没有资格把脉,更不要说开药方。有天家里来了病人,用架子车拉过来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女人脸色蜡黄,瘦弱不堪,扶下来的时候弓着腰,两只胳膊环保在胸下,看起来像托着自己的乳房。
外公把脉后,打发妈妈去后厢房请老祖出来。老祖把脉很久,得到病人和家属许可后用一块纱布包住手仔细摸了病人的左乳房。让妈妈也上手摸了,妈妈说病人的乳房硬的像石头,里面明显有疙瘩。整个乳房皮肤滚烫,比身体其他地方温度高。
妈妈当时觉得像是医书上说的“乳岩”。(就是现在西医说的乳腺癌。)她没资格把脉,也就凭手感瞎琢磨了一番,当然她琢磨什么也不重要,没人邀请她说个一二三。
老祖问了病起的时间,女人说两个多月。她说她去给家里的骡子割草,只顾蹲地上低着头跟着草边走边割,割着割着没注意走进了坟园,等她割够了,准备拿背篓装草,站起来才发现自己把几个坟头的草都割完了。乡下人比较迷信,祖坟上的草是不能割的。她觉得自己冒犯了别人的祖宗,慌慌张张把草压进背篓,镰刀往草垛上一插,赶忙背起背篓就走。边走边挨个坟头道歉,让坟主莫怪自己,自己无心冒犯到了,改天来烧纸上香。
心慌害怕又分心嘴里念念叨叨,一脚踩空摔倒了。镰刀大概挂在了树枝上,被弹飞起来,落下的时候镰刀把恰恰砸在仰天躺在背篓的她,不偏不倚正中左乳房。她说当时疼的气都喘不过来。心里还认为这是冒犯魂灵了,魂灵给她的惩罚。回家第二天就跟婆婆带着香烛纸钱去挨个坟头祭拜一番,又诚心诚意跪下奠酒道歉。
此后她一直在疼,只是感觉能忍受。自己想来被镰刀把砸了一下,恢复也要一阵子,每晚睡前把白酒点着自己用酒揉。指望着活血化淤,早点好起来。拖着拖着她就感觉胸越来越痛,越来越重。买了几块钱止疼片,每天吃了止疼,硬撑着忙过秋收,她再也熬不下去了。自己摸摸肿块越来越多,不再是之前镰刀把砸中的那一个肿块了,他们才来找医生看。
老祖劝她去医院看看,她婆婆说在医院住了十几天了,医院说是癌症晚期,让去大城市做手术。她家负担不起,想让中医给治。老祖开了几幅补气血的药,跟他们说这药不治她的病,只是给她补补气血,让她精神好一点。老祖抱着拳跟他们道歉:我实在是老了,医术不精见识太少,拿不定她是啥病。你们方便的话在我这里住几天,我请几个大夫一起看看。他们马上就答应了,外婆收拾了耳房给他们一家三口住下。
老祖跟外公带着妈妈在药铺讨论到半夜。老祖罕见地问妈妈刚才触诊,觉得是什么。妈妈老老实实说:“触感是乳岩。”老祖跟外公同时摇头。他们都说脉象不是。妈妈没有把脉,没资格提出不同意见。
第二天老祖让二舅去请了孙家、徐家、向家的人过来。这几家都是祖传几代的中医,都请的是最年长的和当时掌各家药铺的人。来了八九个人,妈妈给沏了茶,老祖跟大家说了昨天接诊的情况。吩咐外婆跟妈妈去请病人过来。外婆拿了一条床单,在耳房跟他们说清,让女人脱了上衣,用床单盖住她。她婆婆和老公用药铺的门板把她抬到了药铺。
我妈妈说那天所有在场的大夫都把脉,触诊了。她也把脉了。他们一致认为虽然脉象细弱,应该是病痛折磨的饮食纳差,病人寝室难安自然会虚弱。精通妇科的徐家,他家祖孙三代,三个人反复诊脉,三个人商议之后还是说没有乳岩脉象的弦紧,滑。也得出结论说“不是乳岩。”
(幸好当年中医还没混到今天这种地步,如果今天中医敢这样说,怕是药铺会被砸了吧。)
病人一家听说不是乳岩,高兴的不得了。因为他们认为岩症(就是癌症)得了是必死无疑的。现在全城最有名的中医都说不是,他家人就还有救。
可他们以为的这个有救也并不是真有救。十几个人除了确定不是乳腺癌,拿不定主意到底是什么毛病。不知道是啥毛病,就没法下药。
各家坐堂的大夫都回家坐堂,招呼自家药铺。留下几个老人继续商量。最后决定以扶正匡本为辅,祛瘀消肿为主。
此后病人跟婆婆吃住都在外公家。煎药都有外婆亲手煎。妈妈说当时老人们嫌桑白皮干的不如鲜的好,她天天跟二姨放学去城外挖桑树根回来剥皮给病人入药。
病人气色慢慢好转,乳房上的肿物止住了疼,却并不消散。无论几个老人家怎么折腾,翻药书,改药方。病人的胸还是硬的跟石头似的。
眼看着进了腊月,病人在家里住了好几个月了,他们想要回家,说不疼就能干活了,回家过完年就开春了,农活多,想回家做活路赚钱付这几个月的钱。
老祖说我无能,没治好你,钱就不要提了,我跟你商量个事儿,你看看能不能答应试试。
病人婆婆说你说啥我们都答应。
老祖说,你们去找个“大法官”试试吧。我是大夫,按理不该给你出这主意。这不是我没能耐了嘛,既然能找的都医不了就试试巫。娃还年轻,死马权当活马医,试试。
她们婆媳都说愿意去试试。老祖给了她们三十块钱,她们推让很久才收下。
妈妈说后来她们还来外公家看望老祖,她确实被“大法官”用巫术治好了。她婆婆给老祖讲,她去请大法官,人家说他治怪不治病,有病去找医生。她们给大法官说了自己的情况,大法官来她家看了说这不是病,这是有人给你下了咒。他把病人带到一棵杨树下,一边念咒,一边指指画画。然后说我给你把咒挪到杨树上了,你过些天看这树这里烂了你就好了。过完年她儿媳就一天天好起来了,家门口那棵杨树真的烂了一个圆洞,烂的都是木渣子,水汪汪的。
等人走了妈妈问老祖,是不是我们的药起效了?
老祖摇摇头。
妈妈问老祖,大法官是不是给树上打药了?
老祖摇摇头。捧着茶盅思量好久,才说大法官是祝由术传人。
妈妈说老祖可能一生也没信过祝由术,被逼无奈之下建议病人去看祝由术,老祖肯定郁闷了好久才鼓起勇气跟病人说的吧。
我问妈妈你看不了的病要不要请大法官?妈妈笑笑说,现在多好,中医不行有西医,西医不行有中医,两者相辅相成总有办法解决病人的问题。再说请大法官,现在谁知道哪里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