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煮饭老头被誉为「煮饭仙人」,标榜匠人精神,是否过誉了?
最近决定规律吃点早餐,就在家做茶叶蛋。
茶叶蛋,敲那个纹路是最难的。
用力小了敲不开,用力大了都脱皮了,下手轻重把握不好,蛋壳碎得也不均匀。
一共就做了八个,敲了十分钟。
就跟修禅差不多。
我就感觉,可惜日本人不咋吃茶叶蛋,要不然贯彻日本人那种工匠精神,肯定能发展成一门艺术。
一个大宗匠,十代人啥也不干,就做茶叶蛋,家长就叫茶叶蛋之神。お茶ゆで卵啥啥的。
这家就是茶叶蛋界的本因坊。
家族里最会做茶叶蛋的,授予九段地位。
我都茶叶蛋九段了,那可是远近闻名,多少人千里迢迢赶过来,就为了吃我一颗お茶ゆで卵。
鸡蛋品质自不待说,肯定不能是蛋壳上印了二维码的,强调一个纯天然。
水也是好水,水是专门找隔壁烧水之王徒弟给烧的水。
烧水之王听说我拿了他精心伺候的白开水要来做茶叶蛋,气疯了,不见我。
专门有个徒弟叛出师门,用了同样的工法,帮我烧水煮茶叶蛋。
茶叶蛋,最重要的是纹路。
三段以上,能做到纹路均匀细密;
达到五段水平,每一击恰到好处,力道浑圆,缝隙深浅相同;
到达九段,人蛋合一,茶叶蛋就是我,我就是汪有啥都有。
我住在茅草房子里,清晨起床。
这时候人已经把我家外面围满了。
我的弟子把他们请进来,安静坐成一圈。
我穿着木屐和粗布衣裳,跪坐在中间,请上来一个鸡蛋。
这个鸡蛋不是全熟,刚在烧水之王徒弟的白开水里泡了五分钟,将熟未熟,摇一摇,里面蛋黄还微微颤动。
弟子把蛋捞出来,淋一圈冰凉的井水,擦干递给我。
我把它摆在我面前,掏出一个木鱼小槌,槌头还包了绒布。
一百多人,就看我拿着小槌在那槌鸡蛋。
哒哒哒哒哒,木鱼声声不绝,清脆绵远,很多大作家专程来听完我的槌鸡蛋声,回去就有了新灵感。
敲了一个小时,观众大气不敢出,就为了等最后那一敲。
最后一敲,叫做“破迷”,取的是破除迷思,开悟正道的意思。
在此前的上万次敲击下,内里结构已经被完全破坏,却依然维持表面的完整。
我把槌头在鸡蛋顶部轻轻敲下,只是一碰——
裂痕立刻蔓延过整个鸡蛋,一击之下,全部纹路立刻出现了。
是不是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以日本人的认真,根据茶叶蛋不同的纹路,显然得起不同的名字。
和牛还整啥“霜降”呢。
我根据用槌的力道,蛋壳也会有不同的裂法:
大小蛋壳相间,一个大碎片周围又散着一圈小碎片,这个叫“樱花”。
蛋壳碎片狭长,顺着蛋壳经线开裂,就像是仙鹤舒展的长喙,这个叫“鹤喙”。
碎片紧实排列,层层散开,如同飞鸟的羽毛,这个叫“千鸟”。
碎片紧密连绵,每一片都只有针尖大小,却连成一体没有脱落,这种最为入味,是至高上品,这个叫“松针”。
(当然啦,以我目前的真实实力,我只能敲出来“秃噜皮龟甲”)
“松针”是可遇不可求的。
每一位九段,都必须得敲出一枚松针,才能真正升为九段。
而传说每位九段一生中只能敲出十二枚松针,就跟“每一位音乐大师一生只能写九部交响曲”差不多。
如果我真敲出了第十二枚松针,那么家族会为我举办肃穆的退隐仪式。
我会将家主之位传给下一代中的佼佼者。
今天我就敲出了一枚松针。
也不能完全说就是“我”敲出了一枚松针,是我们历代家主的英魂在这一刻贯注我的体内,我们共同完成了那会心一击。
这时候我的弟子会拿起这个鸡蛋,对大家展示。
大家恭恭敬敬看着这枚鸡蛋,他们发现,此前鸡蛋只是在开水里泡了五分钟,尚未完全凝固,又过了冷水,内里缩回,蛋壳与鸡蛋已经出现小小空隙。
每一处蛋壳都被细密粉碎,却都粘连在鸡蛋里那层膜上。
如果用手轻轻触摸,蛋壳表面会轻轻向内里凹陷,甚至像丝绸一样柔软光滑。
当然他们是不能碰的,甚至一口气也不敢出,生怕世俗的气息亵渎了我的茶叶蛋。
当然我并不会把这枚松针高价拍卖,它会被赠与今天首位前来的客人。
大家看过一圈后,弟子会把它泡进茶汤,待晚间入味后,由客人前来品尝。
这是我们世家的传统。
我看我搞这么一套下来,找一个纪录片团队来拍我,我很快就能出名。
然后我还上什么班,造原子弹也不如我卖茶叶蛋的。
甚至还能帮助洗钱。
你们就说,这是不是一个巨大的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