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精神病院是什么样的?
美国这边的精神病院可能跟国内稍微有点不同,我是因为自杀被强行收治。
这段时间里我尝试画画,可惜只有蜡笔。于是我问陪护:“为什么这里只有蜡笔呢?我以为起码会有水粉什么的,我喜欢颜料。”
她:这些东西会有危险。
我:这些东西能有什么危险,那只是一些颜料。我:哈哈,我想到了,你担心我们会把它搅合搅合喝下去吗?
她:(表情一言难尽)这是一个很危险的想法。
我: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可以把蜡笔吃下去呢。
她:你确定要在我面前说这些吗?这会延长你在这的时间。
我:(比个ok)好的,我闭嘴。
关于争取手机。
我:为什么我不能使用我的手机?
医生:你可以打电话,这里有电话。
我:我知道,但是为什么不可以呢?
医生:……这出于保护你们隐私的考虑。
我:噢!你担心我把这些发到网上,但是我出去之后还是会发的,而且难道你不觉得我愿意告诉别人的东西其实不算我的隐私吗。
医生:(沉默)这也是出于安全的考虑,充电器对于你们来说非常危险。
我:(打断)你们可以不给我充电线,或者让人看着我。
医生:手机也同样危险。
我:no!!!手机能有什么危险,如果我打算用它砸死自己的话,我也可以用凳子做到这件事,还更轻松。
医生:我不建议你将所有事情都与死亡联系起来,这会给你造成不好的暗示,让你的病更严重,而且,这会我考虑重新评估你的精神状况。
我:好吧,我们不说这个。但是,我得好起来对吧,我得减少我的压力。
医生:是的。
我:那浏览一些轻松的网页,和我的朋友交谈可以让我很快的振作起来,如果没有他们我会非常难过的。
医生:那些网页信息很有可能刺激到你,你需要隔离这些,至于朋友,你可以让他们来探望你。
我:(失落)我绝大多数的朋友都不在这个国家。
医生:……好吧,我可以给你带一些书,但你只能在护工在你身边的时候看它们,并且得按时把书还回去。
关于病人。
我:那边刚刚怎么吵那么大声,他是什么情况。
病友a:嗑药磕多了。
我:哇。
我:刚刚怎么那么多护工进去房间了,那个病人是躁狂吗。
病友a:嗑药嗑多了。
我:哇。。
我:隔壁那个出去了诶,他是什么情况?
病友a:嗑药嗑多了,这种很快就能出去。
我:哇。。。
我:那这个,好吧我不想问了,他是不是嗑药磕多了?
病友a:是的。
我:天啊,这里是不是只有我们两个正常人?
病友a:我不好说你是不是正常,但如果是的话,那只有你。
我:……
关于问候。
医生: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有什么让你不舒服的地方吗。
我:噢…我觉得您可真会提问。
医生:你可以跟我们沟通,联系本身对于恢复社会功能也是非常重要的。
我:沟通?有用吗,我就像犯人,监视我的人甚至不会离开我五米,即使我在上厕所或者洗澡。我没有半点隐私或者边界,我就像一个物品被审视,分析,讨论,你们解构我的行为再评估它,打上分数,那个符号在这里代表了我!你们根本不在我是怎么想的,你们只会评价,这是一个“高危”病人,这个身份覆盖了我的一切需求和想法,而你们从未在意。至于联系?你们打算跟这个符号联系还是跟我联系?听着,我从这里唯一学到的事情就是我曾经引以为傲的那些能让我在社会中体面活着的东西的确毫无作用,我的知识,论辩,公民的权利,甚至我的人格,思想,认知全都得为了你们的程序让步。那么这跟我在外面又有什么区别?我不曾找到自己,甚至不能通过死亡确定到底什么是我自己,你们也没有可能做到,你们明明知道这不会让我获得帮助,却还是把我留下来,就因为程序。
医生:如果你需要,我会听你说完所有的话。
我:仅此而已?你看,在外面没有人在乎我怎么说,在这里也没有人在乎。
医生:不,我在乎,我正在思考。但你知道我们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所以我希望我们可以留下你的生命,直到臃肿的程序开始学会真正解决问题。
我:(哭泣)我不能一直煎熬。
医生:我希望你不是煎熬,但依然等待。
关于心理评估。(其实发生在问候之前)
由于我在抢救后还有一次尝试咬开处理好的伤口的经历,他们认为我有非常严重的自杀倾向。过去这些评估我都会如实回答,但这次我真的很想立刻出去,所以并不那么配合。
我:你看,我这不是很好吗。
医生:你的主诉和量表的确都没有问题,但跟你的表现明显不符合,只能作为参考。
我:在你相信我有问题的时候我无论做什么都是生病的表现,你们的怀疑让我非常难过。
医生:我希望你能配合……以及,过往的检查结果都是可以从系统调用的,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抱歉。。。
关于医院设施。
我:马桶就不能安个马桶圈吗,这对我的(沉吟),对我的身体非常不友好。它太凉了。
陪护: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
我:这有什么不安全的,总不可能有人用这个上吊吧。
陪护:……
我:……啊?……
关于日常。
医生:这里有一些小组活动,鉴于你的身体状况,如果不想去可以不去。
我: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好无聊啊。
医生:好的,那到时候护工会来叫你。
小组活动。
我:wow,这里甚至有钢琴。
陪护:你最好不要…
我:(弹)手疼(哭泣)
陪护:(叹气)
关于饮食。
我:我有些吃不习惯…饭都不能好好吃,这让我非常难过。
陪护:今天只有这些,但等会你可以选择明天想要吃什么,等会我会给你一个清单。
我:(兴奋)太好了。
……
我:我都可以选些什么。
陪护:我看看…这些finger food你都可以选。
我:?什么,为什么我只能选这些东西。
陪护:医生觉得你的状态并不好,所以你不能接触餐具,那对你来说很危险。
我:(愤怒)我不觉得意大利面能吊死我。
陪护:你可以用手拿意大利面。
我:我想你们这肯定不收治意大利人。
关于贿赂…(草)
我:嘿,我可以拿多一点……
陪护:不可以,这里的一切都是配比好的。
我:我都还没说完!这不会影响什么……其实我有很多钱,你知道的如果你愿意帮助我…(拿出纸币)
陪护:不行,等等……你哪来的钱。
我:这只是钱,它不会伤害我,没有钱才会伤害我。
陪护:你的个人物品全部被清点后寄存了,你哪来的钱。
我:(一脸严肃)在我的律师到场前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陪护:(无语)你有时候真像一个讼棍。
我:嘿,谢谢夸奖。
关于出院。
我:你们不能这么一直关着我,我要找我的律师,这简直就是在侵犯人权。好几天过去了,我有权请求法院向法院起诉,你们也不想吃官司吧。
医生:(面无表情)今天周五,周末病人都不能办理出院。
我:(哭泣)
周末过去。
我: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医生:非自愿收治的情况下我们最长可以留你两周。
我:……我不要啊!我现在非常好,你们不是知道吗。
医生:这得看我和其他医生的评估。
我:……
医生:你知道的,你甚至一转头就忘了自己的饭在哪。
我:(低落)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我想要我的手机。
关于探望。
医生:你希望联系谁来探望你吗?
我:我不需要。
医生:(无奈)这对你的病情或许有好处,你是一个乐于交际的人对吗,他们(指其它病人)这段时间都很喜欢你。
我:噢,我不是,我讨厌跟别人见面。
医生:那你的家人呢。
我:(沉默)
医生:我并不想这么说,但你得联系他们。到了你出去的时候,我们得先确定你有可以容纳自己的住所,有人陪护,定期做心理治疗以及没收可能持有的武器。
我:(哭泣)我又不是犯人……
医生:(安抚)我只是希望你能好起来,我们都是这么想的。
关于咨询。
医生:你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做呢?
我:(哽咽)我们不能换一个话题吗。
医生:当然,你的意见是最重要的。
过了几天。
医生:嗯…你怎么看待死亡?
我:我觉得这是一种权力,这样的权力可以保全最后的自我…
医生:所以,你觉得你的自我现在不被保全吗?
我:是的(哭泣)我只是想让自己明白到底什么是我,我知道那大概率不会死去,就像垃圾分类,你明白吗。
医生:那你醒来之后为什么要啃咬你的伤口呢。
我:……我想要我的手机。
关于出院的后续讨论。
我:(哭泣)为什么我不能离开,我不是犯人,你们侵犯了我的人权。我不要吃药,我已经问过我的律师,如果我不想你们不可以逼我吃药。
医生:我很抱歉,但你的情况非常不好,判决也支持我们可以在你反对的情况下要求你服用药物。
医生:你的生命比一切都重要……
我:(打断)(愤怒)比我的自由意志更加重要吗?
医生:我们也不喜欢违背病人的意愿强行这么做,这会伤害你,但这样的伤害比你对自己做的那些小。
关于服药。
我:我拒绝。
助理医师:你不能让你的伤口发炎。
我:(疑惑)这是消炎药?
助理医师:是的。
我:好吧……
第二天醒来。
我:(哭泣)你们骗我,那根本就不是消炎药,我睡了那么久。我有足够的认知能力,你们应该跟我商量这件事。
助理医师:(解释,但我没听清)
我:(哭泣)
我:(保持哭泣)
我:(持续不断的哭泣)
医生:嗯…第一夜是有这样的问题,但我跟你保证,之后所有的用药我都会同你商量,可以吗?
我:(抽泣)我可以相信你?
医生:当然,我看得出你的自知力保持的很不错,我很乐意跟你这样的病人交流。
当时这番话确实给了我一些安慰,但后来我才知道第二天跟病人讨论药物用量是基本流程,可恶。
关于闲聊。(发生时间比较靠后)
医生:我们一致认为你是这里最能说的病人,很多时候我都快被你说服了。
我:那你也没有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医生:这是规定,我总得挣钱养家,对吧。
我:我得说,你们的规定是有问题的。
医生:这也是你的重要症状之一,你完全不把各种规定放在眼里。
我:是的,但是我用我的方法很好的配合了你们。这只能证明你们很多规定是死板和冗余的,你们应该修改它,等我出去后我会写一封邮件进行这方面的建议。(理直气壮)
医生:我很想在你说这话的时候忽略你之前不守规则造成的麻烦,而且,听着,不是所有病人都有你这样的判断力。如果你有特权,他们会怎么想呢?
我:我猜这将会是一场浩大的革命。
医生:我可不希望你成为林肯。
我:wow!!人权!人权!
又一次咨询。
医生:你怕疼吗?
我:是的,我非常怕,就是因为害怕尖锐物品造成的疼痛,我以前几乎从来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那样*缓解痛苦。(比划一个切割的手势)
医生:那你最后为什么还是那么做了?甚至,你都没有用刀。
我:……其实我不知道,我在醒来之后非常害怕,我知道自己之前的做法很冲动,所以我特别害怕,我不知道之后怎么继续面对生活,别人会怎么看我?(啜泣)
医生:听着,那不是一个错误,即使你真的这么做了,它也不会产生“后果”。
我:(哭泣)但它就是产生了后果,我现在在这里,不能联系其它人,而之后他们可能会问我,觉得我是精神病,它对我生活的影响已经产生了。
医生:影响和后果并不一样,你不用为此有负罪感。
我:医生,概念不能安慰我,玩文字游戏不会改变任何事。
我: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已经快要一周了,很多人都比我更早离开。
医生:……非常抱歉,我对你的评估是依然有很严重的自杀倾向,你还得多待一段时间。
我:哈,也不是改变不了任何事,几次咨询你都试图用不同的话术窥探我的隐私,再得出你想要的结果。起码这改变了我本应该离开的结局不是吗?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这群混蛋。
医生:我希望了解你而不是欺骗你。
我:那你是怎么做的呢?庇护你们的不会是主而是赫尔墨斯……哈。甚至不是小偷,而是牲畜。(赫尔墨斯同时是偷窃和畜牧之神)
关于道歉。
我:……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我有时候活变得非常刻薄,我不是故意要那么骂你的。
医生:没关系,我能理解,起码你还没有动手。
我:噢,但你觉不觉得我当时骂得非常有创造力?简直是引经据典。
医生:(无奈)是的…或许我会跟你学习。
关于矛盾。
我:(哭泣)他骂我,这让我很难过。
医生:……你打了他。
我:(哭泣)真的很对不起,我不会要在这里留更长时间对吗?
医生:(叹气)我希望这不会,但其实这预兆着你的攻击性已经从自己转向了别人,我们有义务向你做出警告。
我:他骂的真的很难听,我可以给你重复一遍……
……
医生:好了…他的确是一个混蛋,但是你可以找我们来解决,对吗?在外面的时候你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我:嗯……(哭泣)
之后的闲聊。
医生:我真的很好奇,你那天是不是想借着复述的名头骂我?
我:我是很想骂人,但是不是想骂你。你知道的,适当的脏话让人身心健康。你以后可以在跟讨厌的人聊天的时候讲我的故事,然后把我那天说的脏话再给他们复述一遍!
医生:(叹气)……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