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那种慢节奏平平淡淡细水长流的古言小说?
秦修做了个梦。
梦里的阮菀,成了他的妾室,
他待她好了一辈子,
可她却每日依旧是郁郁寡欢,最后早早便去了。
她死之后,自己也辞了官,然后抱着她的骨灰投了湖。
湖水可真冷啊,但是他胸口处抱着那个小小的白瓷坛子处却是暖烘烘的。
1.
秦修掀开帘子走出去的时候, 院子里那株牡丹开得正盛。
那是难得的品种,花朵有碗口那般大,颜色艳红似血。
听说整个京城就三棵, 一棵在皇宫内院,一棵在当今太后娘家平阳侯府,
另外一株, 就是这锦衣卫镇抚司衙门中了。
尽管如此, 秦修却也无心赏花,
他弯腰捞起了地上的刑具, 随手在手心里摆弄了两下,立刻就有人迎了上来,
“大人。”
“招了吗?”秦修冷峻的脸上并未有多余的表情。
被吊在院子里的那个人已经被连审了三天三夜,
锦衣卫衙门的手段,出了名的残忍血腥,被吊着的人满身血痕, 身上甚至找不出一块好肉出来。
虽是如此人却活着, 尚有一丝气息。
下属赔笑:“还没呢,是块硬骨头, 难咬得很。”
“一群废物。”秦修站直了身体, 冷声道。
下属脸色刷的一下白了,连连道:“是,卑职一定加紧审问!加紧审问。”
秦修也懒得理他, 双手负在身后,缓步走到了被绑在邢架上的人身前。
“李大人。”
他平静说道:“我现在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朝中到底还有多少端王余孽?我要名单。”
2.
前大理寺少卿李胥州勉强睁开一双肿胀的眼睛,
定定瞧着他,半响过后, 却是一口带着血的浓痰吐到了他脸上!
“呸!”
“大人!”
在一片惊呼声中,秦修的动作迅疾地捏碎了李胥州的下颚,如果对方有幸能活着走出锦衣卫衙门,却是这辈子也别想张口说话了。
“你可要想好了,李大人!我知道你把你的女儿秘密送出了京城;只要我开口,我保证她不会出现在任何一处秦楼楚馆中,可若是一个时辰之后,我还拿不到名单,那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呜..呜呜..”李胥州怒目相视,拼命挣扎了起来,似是在咒骂着什么。
秦修也懒得去听,只微微蹙眉,在他身上挑出一块尚且干净的衣角擦了擦自己的染血的手指。
不到半刻,他就拿到了那份名单。
下属胆战心惊的问道:“大人..李胥州的女儿该怎么处置?她现下还被关在大牢里呢。”
“李胥州呢?”
“还有一口气。”
“带过来,让她见她父亲最后一面,然后送出京去。”秦修冷声道。
下属连连点头,赶紧去了。
秦修与李胥州本是同科进士,亦是同乡,同朝为官八载
可造化弄人,一人已官至锦衣卫指挥使,一人却暗中勾结端王意图谋反,最终落败沦为阶下囚。
下属望着秦修大步走出院门的背影,唏嘘不已。
肯留下李家最后一个活口,想必自家大人还是顾念着这同乡情谊吧?
3.
秦修在院门外遇见了被锦衣卫押进来的李家千金,
未及豆蔻的少女一见着他,便恶狠狠尖叫着朝着秦修扑来,
但还未近身便被人狠狠一棍子敲在了背上,狼狈跌倒在地;
“秦修!我诅咒你这一生将会孤独终老,不得好死!”
策马疾驰许久之后,秦修耳边都还一直回荡着女子尖锐的咒骂声。
进了宫,秦修却未能面见圣上。
总管太监李福留了两个小徒弟在候着,一见到他,便立刻迎了上来,
“秦大人,陛下有令,让您即刻前往汝阳侯府伴驾。”
“汝阳侯府?”秦修皱眉。
“是。”小太监笑道:“汝阳侯府今日邀了各世家姑娘赏花,陛下也去了。”
汝阳侯府为世子选妻举办的赏花宴,陛下怎么有兴致去了?
李胥州的供证名单尚在怀中,上头有几个人情况棘手,他需得立刻见到陛下。
当今陛下萧怀钰正在园子里钓鱼,他今天私服出宫,并未惊动任何人,
秦修见他身边只有李福跟着,便也没有多礼,径直将怀里的名单给了萧怀钰。
4.
萧怀钰接过来扫了一眼,似乎对名单上那几个人不以为意,淡淡开口,“什么时候招的?”
“一个时辰之前。”
“人呢?”
“死了。”
萧怀钰将手里的鱼竿扔给了李福,
再站起来的时候,俊逸的脸庞上却不见往日的温润,而是一股肃杀之气。
“死倒是便宜他了。”
秦修低头不语。
“朕听说李胥州的女儿至今下落不明?”
萧怀钰锐利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是。”
萧怀钰轻笑了一声,话锋一转:“秦修,朕听闻李胥州与你是同乡?”
“陛下圣明。”秦修对答如流,没有一丝多话。
萧怀钰的眼神冷了下来,指尖悄然抚过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锐利的视线落在了这个在自己还是皇子时便跟随左右的臣子身上。
“也罢~”
萧怀钰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起身便去了内院。
5.
内院多为女眷,秦修不便再跟,倒是萧怀钰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秦大人面冷心热,如今也是弱冠之年,倒是难得的如意郎君;汝阳侯府今日多得是世家姑娘,你若是有看上的,尽管来给朕说,朕给你赐婚。”
“谢过陛下。”
待萧怀钰走远了,秦修才缓缓站直了身体,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陛下何尝不会知道他已悄然将李胥州的女儿送了出去,却没有当面挑明,想来已是默认了他的做法。
面了圣,秦修又将暗卫调动了一番,正要离开汝阳侯府,前方却出了事。
前来参加赏花宴的平阳侯府二房嫡长女,当今太后从小养在膝下的亲侄女阮娇落水失踪,生死不明。
萧怀钰差李福将秦修叫了过去。
这位阮家姑娘与陛下的牵扯,秦修是知道几分的,也不敢怠慢,当即就调动锦衣卫,准备将汝阳侯府翻个底朝天。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院子里已经乱成一团,平阳侯夫人已然哭成了泪人,
秦修被吵得头都疼了几分,身上冷厉肃杀的气息愈发浓厚。
他听见了一道细细的声音,“大人...求求你一定要找到我的姐姐。”
声音孱弱,还带着几分哭腔。
6.
那是平阳侯夫人身后的小姑娘,穿着一身嫩黄春衫,白嫩的脸颊上有一双乌黑清澈的眼眸。
她此时正抱着平阳侯夫人的手臂,眼睛哭得红彤彤的,鬓角微乱。
见秦修冰冷的视线扫过来,她竟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了一下,愈发像一只惊吓过度的小兔子。
“秦大人!”
小姑娘擦了擦眼泪,鼓足了勇气上前,
“大人,我姐姐不是自己落水,而是被人推下去的,我亲眼所见,有人要害我姐姐。”
秦修眉头一皱,“既是姑娘亲眼所见,可曾看到是何人所为?”
“我...”小姑娘红着眼睛,抽泣道:“我没有看清楚。”
“既没有看清楚,又为何说是亲眼所见?”
小姑娘脸都白了,连忙说道:“我没有骗人。”
她还要再开口,却被平阳侯夫人一把拉到了身后。
“阿菀,不得对秦大人无礼。”她轻斥道。
秦修注意到她身体紧绷,双手无意识的微微张开,却是一个十足的保护的姿态。
这是怕自己一怒之下将这只小兔子逮进锦衣卫的大牢?
秦修自嘲似地扯了扯嘴角,神色如常。
“夫人放心,若是真有人谋害阮家姑娘,下官必然秉公执法。”
7.
锦衣卫很快将汝阳侯府翻了个底朝天,秦修免不了去亲自盯着。
更何况那满屋子女眷,见着他便如同见到了什么凶神恶煞,一个个胆战心惊的模样令他着实心烦,
抬腿便出了静安堂,在廊檐下站了半刻,鼻息间总算没有了那股子令人厌恶的脂粉香气。
消息一个一个传来,却始终没有阮家三姑娘的消息。
秦修自然知道那位阮家姑娘在何处,可他是要查其他的东西。
“麻烦。”他低声道。
“秦大人。”身后传来了一道细细的声音。
秦修回过头去,见小姑娘正立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
宽大的袖口里探出两支青葱如玉的手指,正紧张地捏着一方帕子。
她叫什么来着?
阿菀.....
阮家的阮菀。
见他回头,阮菀犹豫着又上前了两步。
小姑娘尚未及笄,梳着简单双鬟髻,鬓上压着一朵小小的珠花,巴掌大的脸庞莹白如玉,显得双眸更是乌黑清澈。
“姐姐可有消息?”她怯生生的问道。
秦修眉头一挑。
“若有消息,本官必定会在第一时间禀告陛下。”他沉声道。
8.
许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耐烦,阮菀双肩一颤,眼眶竟红了起来,差点将手中的帕子拧成了麻花。
“那..那我可以站在这里等吗?”她又急忙道。
廊檐下冷风肆意,她单薄的衣衫更是被风吹得微微扬了起来。
秦修扫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没有狠下心驱赶她,只淡淡说了一声,“随你”便移开了视线。
两人便这样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园中的锦衣卫不断传回消息。
已遣了擅水性的几个人将池子里摸了个遍,又沿着出水口一路找到城外的护城河中,却仍没有阮娇的下落。
秦修借着这个机会要查的东西还未查到,再有耐心,也不由动怒。
“一群饭桶。”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复命的下属,“自己去领罚。”
身后却传来了微微啜泣的声音,秦修回过头去,就见阮菀正在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拉住姐姐,我不应该贪看那花灯。”
9.
小姑娘就连哭的时候也是极为安静的,眼泪像珠子似的掉落了下来,鼻头红红的,更像是一只兔子了。
秦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手痒,待他回过神来,自己禁不自觉便走到了她身前。
阮菀低垂着头兀自擦着眼泪,
小姑娘极为娇小,身量只堪堪到他胸前,
从秦修的视线看过去,只瞧见她露出的半截纤细颈项以及一个尖尖的下巴。
这样孱弱又精细....
秦修深吸了一口气,硬邦邦的说了两句,“哭什么!既没找着尸体,她便还活着。”
阮菀只管盯着自己的鞋尖,豆大的眼泪落在上面,晕开了一丝水痕。
秦修脑瓜子便抽疼了起来,干脆招了招手,让人将她送回静安堂去。
阮菀难得的拧起了性子,犟道:“不要,我要在这里等。”
“碍事!”秦修冷冷道,双目触及她哭红的双眼,又是烦闷得不行,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自行离开了廊檐。
下属看了看阮菀,又追上了秦修:“大人!您去哪里!”
“去哪里?找人!”秦修衣袖一甩,低吼道。
10.
人当然是没找着的,因为半个时辰后,阮娇竟然在慕宁华的陪同下,全须全尾的回到了静安堂。
秦修当即就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朝阮菀看了过去,
却见小姑娘正红着眼睛缠着阮娇嘘寒问暖,竟是一眼也没看过自己。
秦修嗤笑了一声,便冷着脸带着锦衣卫去收拾残局。
阮娇人是回来了,可麻烦一点都不少,
正如阮菀所说的那样,她声称自己是被人推下水的,而行凶者,正是静太妃的侄女,季月容。
秦修当天就奉陛下的令,将季月容请进了锦衣卫衙门,
岂料事情还未完,
据阮娇所言,她在宴会上喝了掺了药的酒水,又在桥上遇蛇,
而汝阳侯府恰巧又有两个婆子一个小厮因溺水而亡,其中弯弯绕绕,又牵扯到了季国公府。
陛下大怒,命秦修彻查,
一时之间,倒是弄了个满城风雨,
锦衣卫指挥使秦修的凶名,在京城中更是恶名远播,达到了“小儿闻其名,不敢夜啼”的效果。
11.
连番动作下来,朝中大臣看着秦修的眼神,
又多了几分惊惧以及一丝难以令人察觉的厌恶,
御史台更是连番上奏,痛斥他为奸臣酷吏。
秦修懒得理会这么多,只是照常冷着一张脸。
李胥州一案堪堪结束,所供端王党羽甚多,陛下根基不稳,京中看似平静,却是危机四伏。
尤其是此次阮家三姑娘落水一事,倒是让秦修察觉汝阳侯府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简单。
萧怀钰似有所察觉,暗中吩咐秦修盯紧了汝阳侯府世子慕思远。
京城之中,倒是有些风声鹤唳的意味了。
做为新帝倚重的臣子,秦修虽饱受御史诟病,却也挡不住大批的官员朝他讨好卖乖,
一时之间,他倒成了抢手货。
好在秦指挥使恶名在外,顺理成章的甩了几次脸子,也就无人再敢往府上递帖子了。
12.
不过这日子也算不上太平,
先是阮娇救驾遇刺,再到圣前请旨赐婚,
最后阮家竟和汝阳侯府结了亲。
接二连三的事件,倒是让陛下憔悴了不少。
身为天子近臣,秦修对此一言不发,
他只是偶然想起,那阮家二姑娘阮娇胆子倒挺大,竟明摆着耍了陛下一道,
可她家那四姑娘,却是个兔子似的人儿,一点风吹草动便要被吓哭鼻子似的。
秦修的海里,倒是模模糊糊的想起那张怯生生的脸。
年关过后,便是元宵。
负责京中巡防的人手不够,京兆尹便找上了秦修,借了三百锦衣卫,用以元宵布巡。
正好此时锦衣卫的暗线传来消息,汝阳公世子慕思远似有异动,
秦修眼皮都没抬一下,便趁机同意了。
他在京城之中不下天罗地网,准备将这些乱党余孽一网打尽。
为保万无一失,陛下竟出宫亲自坐镇。
13.
秦修按照部署,将监控的位置安排在了玄武街的酒楼内,
从楼上望下去,只见大街上人来人往,万灯端明,热闹非凡。
萧怀钰却无心听他的安排,只定定的望着街上的一角出神。
秦修便也跟着望了过去。
他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的那只小兔子。
许是跟着自家长姐与兄长出来玩,小姑娘似是开心不已,执了一盏莲花灯,穿了一身粉色袄子,略带着几分婴儿肥的白嫩脸蛋藏在兜帽之中,愈发显得像极了那年画上的小仙童。
她和阮家一行人正在猜灯谜,猜中了,便是一脸雀跃,若是猜错了,便懊恼得直嘟嘴。
秦修素日里见惯了不动声色的人物,还是头次见人脸上能有如此丰富鲜明的神情,
一时之间也有些新奇,倚在窗前看着小姑娘牵着阮家三姑娘的手撒璃。
“要那个!那个!”
她指的是那灯谜的头彩——一盏琉璃宫灯。
阮家三姑娘也是宠她的,便一心想要拿了这彩头。
可惜未能遂愿。
14.
于是秦修便又见她有些依依不舍地绕着灯柱饶了好几圈,一副眼巴巴的模样,倒也逗人得很。
萧怀钰却是待不住了,随口丢下一句“不要伤及无辜”后便匆匆下了楼。
秦修自然知道自家陛下去了哪里,只吩咐人跟着,
自己仍旧看着阮菀一步三回头地馋着那盏宫灯。
“找个人将那盏灯买下来。”他低声说道。
“是。”
属下即刻就去了。
秦修有些期待起那小兔子收到灯时的神情。
未了,他又开始自嘲,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倒是干起一些逗小姑娘开心的琐事来了。
变故发生得很突然,就在阮慕两家人准备离开之际,人群前头却传来了一阵骚动,
有人甚至叫嚷了起来:“撒钱咯,撒钱咯!”
“花车,有花车。”
“天香楼的飘飘姑娘来了!”
无数人蜂拥而上,看花魁的看花魁,捡钱的捡钱,将那小兔子瞬间就挤开了。
秦修从楼上望过去,小姑娘正可怜兮兮的抱着灯,一脸的惊慌失措。
“姐姐!宜姐姐!世子!”
她手足无措的站在人海里,看上去无助极了。
15.
秦修叹了一口气,终是没能够按捺得住,
飞身下楼,将那只吓傻了的小兔子从人群之中拎了出来。
见到是他,阮菀仿佛有些不可置信,眨巴了两下眼睛。
秦修额角迅速抽疼了起来。
“不许哭。”他冷声道。
乌黑的眼珠又眨了两下,泪珠子便扑簌扑簌地滚了下来。
“秦大人。”
阮菀很快就认出了他,牵着他的衣袖,抽抽噎噎的,“我....我不是故意哭的。”
她哽咽道。
待话一说完,更是自暴自弃了般,放声大哭了起来,“姐姐不见了,世子也不见了。”
秦修低头看着这个死死拽着自己衣袖满脸委屈的小姑娘,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别哭。”
他放缓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更平易近人一些。
“你上楼去,我派人帮你去找。”
乱党余孽尚且潜伏在人群之中,到时候乱起来,怕是没人顾得上这只小兔子。
倘若哪个不长眼的伤到了她..
“跟我来。”他说道。
阮菀忙不迭地跟在了他身后,竟是一点犹豫都没有。
看起来就很容易被人拐走。
秦修心想。
16.
待到上了楼,阮菀才发现酒楼里都站满了锦衣卫。
小姑娘似乎是被吓倒了,细细的抽了一声气,脚也跟着退了一步。
“大人是有公务在身吗?”她细声细气的问道。
秦修走在前头,见她没有跟上来,便有些不耐烦:“上楼便是。”
“哦。”她抱着灯,连忙又跟了上去。
秦修找了个靠窗的雅间,算是将人安顿好了,此时属下正好将那盏宫灯给弄了过来,送到了秦修手上。
“是琉璃灯。”
阮菀眼睛都亮了,“这盏灯可是要猜中二十个谜呢,大人真厉害。”
话说着,自己却是眼巴巴的看着那盏灯,目不转睛。
秦修暗自发笑,也不言语,径直将灯塞到了她手里。
“拿着。”
阮菀反射性地伸手接过来,人有些傻乎乎。
“给你的。”秦修解释道。
看着她一脸不明所以,秦修微微皱起眉头:“若是不喜欢,扔了便是。”
阮菀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抱紧了那盏宫灯,生怕秦修再拿回去,
“喜欢的。”她说得很认真。
秦修鲜少和这些世家姑娘打交道,更何况对方还是这么小一个姑娘,
此时正乖乖巧巧地坐在自己对面,一脸紧张,他便有些哑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17.
眼见旁边有几碟糕点,便干脆伸手推了过去。
“吃。”他言简意赅道。
阮菀似乎被他唬了一跳,连连摆手:“我不饿。”
“让你吃便吃,哪来这么多废话。”
这下遭殃了,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又是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
秦修便有些懊恼,轻啧了一声。
好在很快就有探子前来回报,说是发现了乱党踪迹,秦修这才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他正要离开,
阮菀却也跟着站了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他身后,满脸惊恐,好像自己要被丢掉似的。
秦修停住脚步,这次倒是尽量平和的开了口,“你在这里待着,哪里也不许去,我让人通知平阳侯府的人来接你。”
“可是..”阮菀搂着宫灯,眼巴巴的看着他:“我想跟着秦大人。”
秦修心头一堵,一种陌生而怪异的情绪充斥着心田,他无暇去分析这种莫名的情绪是怎么回事,只是摆了摆手,拒绝了她的请求。
可那小姑娘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他,他莫名的又同意了。
18.
有锦衣卫和京兆尹的全力配合,那些乱党很快尽数落网。
秦修找到萧怀钰回禀消息的时候,
才发现自家陛下不仅又和阮家三姑娘阮娇搅和到了一起,甚至还受了点伤。
待到将陛下安排妥当,秦修将身后那小姑娘交还给阮家三姑娘。
阮娇松了口气,“多谢秦大人。”
秦修没有接话,待到下属前来回禀,说是阮娇已经带着阮菀安全回府之后,这才微微点头。
下属又送上来一个东西,是阮菀先前拿在手里的莲花灯。
“是回礼。”下属说道:“阮家四姑娘说,是给大人的,让下官务必亲自交给大人。”
这种莲花灯,满大街的人几乎人手一盏,再是常见不过了。
他送了她一盏难得的琉璃盏灯,她却用这种东西作为回礼。
秦修瞪了那盏莲花灯半响,到底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虽是秦指挥使有生以来收到过最廉价的礼物,仍是让秦修拎了一路,不仅带回了秦府,甚至还挂到了床头。
19.
第二天,京城里便传出了些奇怪的谣言,
锦衣卫指挥使秦修秦大人,秦阎王,
于元宵晚上结识了一位大家闺秀,一见钟情,私定终生,并且以那莲花灯做为定情信物。
伤势还未好转的萧怀钰在退朝之后,将秦修单独留了下来。
“大家闺秀?”萧怀钰的视线里有几分探究,
他望向这个素来沉默寡言的忠心臣子,颇有几分不可置信:“真有此事?”
“绝无此事。”秦修矢口否认。
哪来的大家闺秀?不过就是一只胆小吝啬的小兔子而已。
“私定终生?”
“.....”秦修语气坚定:“纯属谣言。”
“莲花灯?”
“随手买来过节应景的玩意。”
“秦修。”
“臣在。”
萧怀钰欲言又止,“朕说过可以给赐婚,你看国子监李大人家的千金如何?”
秦修皱起眉头,“臣并无娶妻的念头。”
“那便罢了。”萧怀钰语气中倒是颇有几分遗憾。
20.
秦修回府之后,盯着床头的莲花灯看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又想起萧怀钰的话来。
赐婚?成亲?
他脑海里陡然浮现出阮家那小姑娘身着嫁衣的模样,不由得哑然失笑了起来。
瞧自己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当天夜里,秦修做了一场梦。
梦里的自己已官居一品,锣鼓喧天,红纱遍地,做了真的新郎官。
只是洞房花烛夜,掀开盖头瞧见的,是一张极为陌生的脸。
梦里的自己,神色冷淡,没有半点身为新郎官的喜悦。
那是一场毫无感情的婚姻,却真实得可怕,
甚至连婚后同妻子“相敬如冰”的情形都十分清晰。
秦修醒来之后,望着燃着烛光的莲花灯,神情颇为恍惚。
那一刹那,素来杀伐果决,冷厉严苛的指挥使大人,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极为荒谬的念头。
梦里的新娘竟然不是阮家那只小兔子,真是太可惜了。
秦修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并为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嗤笑不已,很快便将之抛诸脑后。
21.
元宵节那日抓获的乱党给秦修提供了不少线索,桩桩件件,皆指向汝阳侯府,指向江南。
潜伏于江南的慕长远送回一封怀疑江南有乱党私藏军械,并与朝廷中人有所勾结之后的书信后,便失去了消息。
秦修将此事禀告给了萧怀钰。
萧怀钰对此并没有表示出多大的惊讶,仿佛他早已经预料到了此事的结果。
秦修对当今陛下的算无遗策更是敬佩了几分,
萧怀钰对他的钦佩却并未见得有多高兴,而是用一种极为奇怪的眼神看向了秦修,问了一个与乱党事件毫不相干的问题。
“秦修,你可信前世今生之说?”
秦修眉头紧锁,“臣素来不信鬼神之说,前世今生此等说法,倒是戏本子里常见。”
言下之意,就是当戏本听听也就罢了。
萧怀钰却显得有些疲惫,“罢了,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将顾萱召来,随朕走一趟江南吧。”
秦修知晓陛下与那阮家三姑娘的之间似是陷入了僵局,
此时见陛下的神色竟有些心灰意冷的模样,也就没多说话,速速让人去安排江南之行的事宜去了。
22.
陛下要去江南亲查乱党之事,非同小可,秦修不敢掉以轻心,事无巨细安排妥当才定了出发的日期。
临出发前,秦修鬼使神差,又将那盏平平无奇的莲花灯给随手放进了行囊之中。
三日之后,秦修便同顾氏姐弟随御驾乘船直下江南。
许是带着那盏灯的缘故,秦修在船上又做了一场梦。
这次倒是梦见了阮家的那只小兔子,阮菀。
只可惜这个梦境却是极为荒谬,
阮家在秦修的梦中已是落败,偌大的平阳侯府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
阮娇倒是入宫做了妃子,可却并不得宠;
阮家苏氏病重,阮菀被匆匆许嫁给了一户落魄人家。
可许的那户人家家风却极为不堪,阮菀还未进门,便闹出了许多事来。
最后,阮菀竟是求到了自己身上。
阮家备受宠爱的四姑娘,最终落得个瘦骨伶仃,人人皆欺的地步,
最后无奈到长跪于自己轿前,求自己救她一命。
23.
那么爱哭的小姑娘,在梦里竟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满脸写着倔强与彷徨。
她求自己收留她。
秦修听见梦里的自己说,她可以作为妾室进入秦府,他会护她和苏氏性命无恙,许她们一世无忧。
毫不意外阮菀答应了。
一顶青色小轿从侧门而入,没有十里红妆,也没有亲人贺喜,
她就这么平静无波的成了秦府后院的妾室。
秦修从梦中惊醒,发觉自己面色苍白似鬼,心痛如绞,浑身冰冷。
他怔怔的盯着仍然悬挂在床头的莲花灯,不知为何竟然想起了萧怀钰的话——
“秦修,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不,他不信。
秦修很快就回过了神来。
什么前世今生?不过是荒谬之谈而已。
若有前世,阮家那只小兔子亦不应该沦落至那等屈辱的地步。
那样璃嫩孱弱的小姑娘,合该寻一个名门夫婿,琴瑟和鸣,被人璃宠一生,而不是...
而不是被人强逼为妾!
秦修恨恨一掌拍在床头。
24.
船外传来了厮杀的声音, 秦修也顾不上思索这个可笑的、毫无由来的梦,握紧手中的刀一跃而起。
是水鬼!
但是遭遇截杀的并不是御船。
顾萱眼尖, 慌忙道:“前面是阮家的船。”
秦修眉心一跳,连声音都变了调:“阮家?”
“是!”顾萱也急得要命,
“昨日便收到了消息,平阳侯府阮家二夫人苏氏带着阮娇、阮菀、阮岚回娘家拜寿, 汝阳公世子慕思远同行, 与我们同日出发。”
她还要说什么, 秦修却等不及了, 点了人马,放了小船下去, 匆匆朝着阮家的船使了过去。
阮家那边已经乱成了一团。
因是轻装出行, 又兼有汝阳公世子同行,苏氏根本就没有带上阮家的护卫,
现如今被水鬼驶船冲撞, 平阳侯府的侍卫根本无济于事, 只来得及放下几只小船,让家眷慌忙逃命。
一片狼藉。
25.
阮菀踉踉跄跄地奔跑在船舱内,根本无法站稳。
“母亲!姐姐!岚哥儿!”她一边哭着, 一边叫唤着亲人的名字。
甲板上已经砍杀了起来, 想必是水鬼已经登船,舱内被人放了火, 四处都是浓烟,她又不擅水性, 根本无处可逃。
阮菀心生绝望,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发簪。
若是今日难逃大难,她宁可自行寻死, 也不愿活着受辱。
客舱的门被踹开,一道高大的身影若隐若现,阮菀死死握住发簪,尖叫着朝前扑了过去。
秦修好不菀易找着阮菀,尚未来得及张口叫她,胸口便一阵刺痛。
她用发簪刺中了他。
秦修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把握住了她的纤细的手腕。
“是我。”
“秦..秦大人。”
阮菀一愣,又惊又喜,一边哭着一头就扎进了他怀里,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我还以为是水鬼...”
瞧着他身前的血迹,她又回过神惊醒了过来。
“我刺伤你了!”
眼泪说流就流,她慌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急急问道:“你怎么样?”
秦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好在小姑娘身璃体弱,他不过受了点皮肉伤而已。
“没事。”他眉头都没皱一下,抬手就将簪子拔了出来。
“我带你出去。”
26.
眼见火势越来越大,秦修也顾不上男女之防,伸手便将阮菀横抱了起来,大步朝外走了去。
锦衣卫训练有素,不出多时便将那些水鬼打杀了个干净,只是这船却是要沉了。
因着这阵混乱,萧怀钰的御船也被冲散,只留了一艘船留在原地待命。
秦修便将阮家这一波老弱妇孺带到了那艘船上。
捡回了一条命的苏氏抱着阮菀、阮岚嚎哭不止,
秦修不便留在这里,正要退出,阮菀却拉住了他:“秦大人,我姐姐.....”
秦修望着搭在自己衣袖上的手指,十指葱葱,指尖上还有被火灼伤的痕迹,起了几个水泡。
“她没事,她坐的小船被陛下救走了。”秦修安抚她。
听得阮娇没事,阮菀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连忙去安抚母亲和弟弟。
望着抱成一团的一家三口,秦修眼底闪过一丝柔和的神色,出门便换来了属下,“将烫伤的药膏送点进去。”
属下正要进去,秦修又补充道:“拿最好的,不会留疤的那种。”
“这..”属下有些为难,“咱们皮糙肉厚的,哪里讲究这些,只能凑合先用着。”
“罢了。”秦修懒得唠叨,径直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扔给对方,“给里头那位姑娘。”
下属一阵心惊:“大人,这可是陛下赏给你的黑玉膏,就这么一瓶..”
“啰嗦!让你去便去!”秦修冷声喝道。
下属哪里还敢再顶嘴,连忙掀开璃子进去了。
27.
秦修这才回了自己房间,低头处理被阮菀弄出来的伤口。
简单包扎好之后,他也懒得再穿衣裳,低头擦拭着自己的佩剑。
直到这时,他满心的杀戮欲望才缓缓平息下来。
好在那个小姑娘安然无恙,秦修叹息着,将剑收鞘。
房门被敲响,秦修以为是自己哪个下属,随口应道:“进来。”
一道粉色的身影怯怯地出现门口,似是发现他上身未着寸缕,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秦修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在这一刻如同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堪称狼狈地捞起一旁的衣衫随意裹在了身上。
“你来做什么。”他转身背对着阮菀,厉声喝道。
“我是来道谢的。”阮菀脸颊绯红,站在门口,头顶上都要冒烟了。
秦修好不菀易整理衣衫,总算恢复了几分镇定,语气和缓了许多,“不必。你回去。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他们便是。”
听得他这么说,阮菀也没有离开,反而犹犹豫豫地走了进来。
“你的伤...严重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踮起脚尖,试图去看他的伤口。
28.
小姑娘靠得极近,秦修甚至闻到了她身上略微的药草味道,以及隐隐约约的奶香味。
甜得就像是一场易碎的梦境。
秦修很不习惯地往后一仰,避开了她的动作。
“阮菀。”他叫小姑娘的名字。
“啊?”
小姑娘软绵绵的手指已经落在了他的衣襟上,烫伤已经都上好了药膏,上面还绑着可笑的棉条,甚至还打了一个小巧的蝴蝶结。
“你们阮府的教养嬷嬷没教过你男女有别?”秦修问。
小姑娘半跪着,眼睛眨巴眨巴:“可是我还小。”
“十三岁,不小了。”
秦修冷着脸,手伸到她的腋下,竟是将她半举半抱了起来,把小糯米团子似的女娃娃整个人“摆”到了厢房门外,再伸手关门,一气呵成。
阮菀在外面挠门。
“大人,大人。”
门外小姑娘声音脆脆,“那我先走了,您若是需要人伺候,尽管来找我。母亲说了,大人对阮家有救命之恩,当以厚报。”
“聒噪!”秦修道。
挠门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
秦修不由自主的竖起耳朵,见门外完全没了声响,又有些后悔,懊恼自己是不是太凶了些。
等等...
该不会是吓哭了吧?
29.
他又有些坐不住了,连忙站起来,重新将房门打开。
那只小兔子却还站在原地,见他出来,连忙又举起了手里的东西直往他手心塞。
半根糖葫芦。
“大人,给你。”她软软说道:“等会儿喝药的时候就不苦啦。”
秦修握着半根糖葫芦,面无表情地叫来了下属,让他们将阮姑娘带回房去休息。
第二日,秦修收到了顾萱的飞鸽传书,萧怀钰有令,在徐州会和。
阮家那一大家子人,却是要去金陵的。
秦修想了想,便决定早日前往徐州。
他拨了十余名锦衣卫给苏氏,护送他们前往金陵,而自己则带人又雇了一艘船前去徐州。
“夫人放心,过了这片水域,便是一条通途,治安良好,从未见水鬼出没。”
秦修去向苏氏告辞的时候,如是说道。
苏氏搂着阮岚,满是感激:“这次真是多谢秦大人了。”
“举手之劳而已。”
秦修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房间,并未见阮菀的身影。
直到船靠了岸,秦修带人转移,才听见身后有细细的声音。
“大人。”是阮菀。
30.
小姑娘似乎来得匆忙,拎着裙摆,手里还攥着东西,一股脑地往他怀里塞。
见秦修脸色冷峻,她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是....护身符。”
“我听母亲说,大人要前往徐州,我姐姐也在那里,这护身符是我在前头的庙里求的,劳烦大人替我转交给姐姐。”
小姑娘一番话说得磕磕碰碰,到底还是说清楚了。
秦修不予置否,将护身符塞进了腰间,正转身要走,衣袖却被人牵住了。
阮菀又递过来一个护身符:“这个....是特意为大人求的。”
给他的?
秦修盯着手里用红色丝线系起来的香囊,颇有些呆愣。
“此去徐州,路途遥远,大人保重。”
她结结巴巴的说着,不等秦修说话,便生怕他拒绝似的,拎着裙摆又一溜烟地跑回了船上。
秦修总不能追上去把东西还给她,边干脆将护身符塞到了衣襟里。
摸了摸胸口,他竟有些情绪诡异。
秦修素来不信鬼神,这却是头一次有人特意为自己求了这等毫无用处的东西,巴巴的送过来。
“罢了。”他叹了一口气。
东西虽是无用,好歹也是一番心意,冲着这个护身符,他以后多照顾着点阮家这个小姑娘就是。
31.
秦修去了徐州和萧怀钰会和,又将阮菀托给他的东西转交了阮娇,这才浑身都松懈了下来。
她拜托自己的事情已经完成,小姑娘应该会开心了吧。
在徐州停留了几天,秦修又在萧怀钰的安排下,调遣人手,将阮家三姑娘送去了金陵阮家,这才悄然去追查慕长远与江南乱党一事。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
萧怀钰如有神助,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慕思远与乱党一网打尽,
尽管在过程中阮家三姑娘被牵连,可到底只是付出了最小的代价,最终以慕思远自尽,乱党皆斩为结果。
贞熙二年,平阳侯阮青辰谋害谨妃贴身侍女一事败露,被虢夺爵位,斥贬益州;
同年,阮家三姑娘阮娇受封皇后,太后移居五台山,阮娇生父阮青墨受封一品国公。
阮娇很得宠,自家陛下确实是深爱着这个女人,偌大的皇宫中除了阮娇再无其他妃嫔。
若无意外,阮家往后几十年更加荣宠不断,
阮家,也算是保住了。
32.
秦修不知为何,总觉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他想起了那个荒唐的梦。
如此,想来阮家那个小姑娘,必定能安安心心的长大嫁人,寻个如意郎君,再不必如同梦中那般委曲求全。
秦修摸了摸放在胸口的护身符,难得的露出了笑脸。
贞熙三年,当今皇后阮娇诞下一子,萧怀钰欣喜若狂,大赦天下,阮青辰升官又从益州回到了京城之中。
同年,秦修升任刑部尚书,兼锦衣卫指挥使,官至一品。
上门提亲的人几乎将尚书府的门槛都踏破了,
秦修不堪其扰,干脆借口公务繁忙,一连几天都宿在了官衙之中。
萧怀钰喜得麟儿,难得有了闲心关心秦修的终身大事,打趣道:“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这满京城中适龄的千金姑娘可不多,再拖两年,就要成老匹夫了,看谁敢嫁你。”
秦修垂目敛眉,执棋落下一子,一言不发。
33.
他这两年可称得上平步青云,身上气势愈发厚重,又兼不苟言笑,倒是真成了百姓口中的“活阎罗”。
倒是萧怀钰,佳人在怀,眼角眉梢都写着餍足二字,整个人愈发温和起来。
见秦修不吭声,便开口劝解道:“朕当年允诺可以给你赐婚,如今亦有效,你若是有看中的姑娘,尽管开口。”
“臣并无成家的打算。”秦修随口应付道。
“怎么?看不上这些世家姑娘?难道你要想娶个天仙不成?朕可没办法给你找一个来。”
萧怀钰落下一子,状似无意道:“连皇后的妹妹都要嫁人了,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去?”
秦修耳根一动。
皇后妹妹?
阮家四姑娘阮菀?那只小兔子?
秦修这才恍然大悟,仔细算来,那小姑娘如今已年满十四,确实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了。
一提起阮菀,萧怀钰颇有深意,“皇后对这个妹妹颇为看重,竟将满京城适龄的世家公子作画入册以供她挑选,年纪大的不要,长得略丑些不要,家风不正的不要...也不知她要给阮菀挑一个怎样的夫婿才算满意。”
34.
陪萧怀钰下完棋,秦修便出了宫。
“大人,是要回府吗?”车夫问道。
“逛逛。”秦修冷声道。
他端坐在轿中,手指挑开璃子。
已近晌午,街巷中人声鼎沸,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朝廷之中的慕起云涌。
秦修正欲放下璃子,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披着一袭银狐大氅,正示意店家取下铺子上的一个灯笼,一张素白的小脸裹在观音兜下,璃美可人。
是阮家的那只小兔子,阮菀。
“停轿。”秦修喝道。
下人不明所以,连忙将轿子停在了街边上。
秦修鬼使神差的盯着不远处那个小姑娘,
只见她抱着灯笼,喜笑颜开,又在店铺里买了一大包零嘴,挑了两个糖人后,才在丫鬟的催促下上了马车,消失在了街尾。
“大人?”
秦府的下人疑惑道。
秦修戛然失笑,放下车璃,闭目养神了片刻才开口吩咐道:“去问问店家,方才那个姑娘都买了些什么,照着买一份回来。”
35.
稍稍一会儿,东西便送进了轿子来。
一个兔子灯笼,一包松子糖,两个糖人,外加一大包做针线的丝绒花样。
小姑娘的东西。
倒是这个兔子灯笼,活灵活现的,与她倒是相得益彰。
秦修嘴角往上扬了扬,手指随意拨动了两下,便失去了兴趣了,意兴阑珊道:“回府吧。”
下人正要起轿,又听见秦修冷声吩咐道:“将这些东西送到平阳侯府去。”
“啊?”下人傻了眼。
“平阳侯府的四姑娘,阮菀。给她。”秦修有些不耐烦。
阮菀人在府中坐,突然收到了秦府指名道姓要她收下的一大包东西,唬得她母亲苏氏慌了手脚,连忙拉着她的手细细询问。
阮菀不明所以,乖巧地摇了摇头,只告母亲自己与指挥使大人并未有来往。
虽说如此,苏氏仍旧将此事告知了自己的丈夫阮青墨。
“你说这秦大人送这些东西到底是何用意?莫非是想敲打咱家?老爷...”
阮青墨放下手中的书卷,眉头紧锁:“他指明要送给咱们阿菀的?”
“是。”苏氏沉默了片刻,又跳了起来,“他...他该不会是看上咱们阿菀了吧?”
“荒谬!”阮青墨胡子都翘起来了:“秦修位高权重,宦海沉浮多年,什么绝色美人没见过,那里瞧得上咱们阿菀...”
“再说了,他..”阮青墨嘀咕道:“他可是已年近三十,都快能做咱们阿菀爹了,哪能这么恬不知耻!”
“真的不是?”
“妇人之言!可笑!”
36.
尽管自家夫君吹鼻子瞪眼的,苏氏却好歹心安了下来,却也没有掉以轻心,
第二日便叫了阮菀来,每日晨昏定省,又盯着学针线,学管家,所有酒席宴会一概推了,每日只管拘着她在府里,不得外出。
倒是阮菀,收到这大包东西,倒是模模糊糊的想起了秦修来。
那一年她随母亲去江南外祖家,途中遭遇水鬼,还是秦大人救了她一命。
还有元宵花灯节,他送了自己一盏琉璃宫灯,至今还挂在她的床头。
阮菀抱着秦修新送过来的兔子灯笼,稚嫩的脸颊上竟浮现出了一抹红晕。
秦大人,真是个好人呢。
她既收了人家的东西,按照礼节,可是要回礼的。
小姑娘吭哧吭哧地抱起了自己平日里存钱的箱子,从里头抓出了一大把碎银,
可又犯了难,给秦大人回什么礼好呢?
过了几日,阮菀便找了个借口溜出家门,去书斋选了一方砚台,亲自送去了尚书府。
37.
秦修还未下朝,秦府侍卫见惯了来尚书府送礼的人,只是这娇滴滴的小姑娘来,却还是头次见。
也不敢收她的东西,只连连摇手,“阮姑娘还是请回吧,我家大人说了,遇见送礼的,只管打出去。若是收了,小的可是要被发卖出去的。”
“我的也不能收吗?”阮菀抱着东西,细声细气的问道。
门房一时哽住了,竟不知怎么回她,只得再三摆手。
好巧不巧,秦修的马车正好到了门前,他掀开璃子,便瞧见小姑娘难过的模样,一时有些愣住。
谁欺负她了?
秦修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
很快,他又反应了过来。
她来做什么?
出神之际,小姑娘见着他,眼睛却是亮了,
连忙小碎步跑了过来,将手里的东西往他怀里一塞,竟是半分也不怕他。
秦修瞪着还用红绸绑了蝴蝶结的箱子,声音有些僵硬:“这是什么?”
小姑娘害羞的笑了笑:“是回礼。”
秦修揉了揉眉头,冷声道:“我不收礼。”
话音刚落,对面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眼眶竟是红了,颇为委屈,“可....可这是我挑了许久的。花了二十两银子呢。”
随侍在侧的下人差点吓晕了过去。
先不说从未见人给当今刑部尚书送这般薄礼,单说小姑娘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就让人胆战心惊,生怕自家大人一怒之下将人投入大牢。
所有人都心惊屏息,秦修却出乎意料,沉默着将箱子收了下来。
38.
阮菀见状,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许是觉得自己胆大包天,过于出格,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盯着自己的脚尖呐呐道:“那..那我走了。”
说便拎着裙子就要开溜,活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站住。”
秦修盯着她纤薄的背影冷声道,也不管她脸上疑惑的神色,缓缓开口:“我让人送你。”
于是阮菀昏头转向的,在锦衣卫的护送下,坐了秦府的马车回了阮家。
这可把苏氏吓得不轻,任谁家宝贝疙瘩被锦衣卫送回来,都是要吓破胆的。
胆战心惊的将人请进了喝了茶,又恭恭敬敬地送了出去之后,
苏氏一把拉过阮菀,声音都变调了,“赶紧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阮菀稀里糊涂的,只照实说了两句,苏氏就恨不得要晕了过去。
自家傻闺女,竟然胆大包天到当众给秦修送礼,送的还是价值不到二十两银子。
秦修不仅收了,还将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让锦衣卫给送了回来。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糊涂东西!”
苏氏气得不轻,指尖直往阮菀额头上戳,也顾不上阮菀委屈巴巴的模样了,转头就去了阮青墨的书房。
39.
阮青墨自两年前的事情之后,愈发胸怀宽广,只安慰焦急的妻子,
“人家秦大人又没有怪罪阿菀失礼之处,你这么急做什么?”
苏氏一拍桌子,“就是没有怪罪我才急!你说这个秦修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能有什么意思?你想太多了,放宽心,万事有陛下和娘娘做主呢。”
苏氏瞧着阮青墨这副完全不上心的模样,更气了,站起来连连踱步,“不行,咱们阿菀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那边秦修尚且不清楚自己将苏氏吓得不轻,抱着箱子回了书房,将东西随手一扔,
直到处理完大堆公务后,才想起来小姑娘送来的“回礼”。
拆开来一看,竟是一方劣质的砚台,以及一大包零嘴,霜糖山楂,蒸糕,玫瑰饼,杏仁松子,满满当当的一箱子。
秦修回头就瞧见了还挂在博古架上的莲花灯,哑然失笑。
这回礼,倒是比那莲花灯值些银子。
他捻起一块糕点,舌尖尝着那陌生的甜味,竟也不算讨厌。
于是,锦衣玉食的天子重臣,刑部尚书兼锦衣卫指挥使,当朝一品大臣,秦修秦大人,就这样坐在书房里,将这一整箱零嘴,吃了个干干净净。
第二天再去上朝时,脸上竟是挂了几分笑意,唬得那几个参他参得起劲的御史交头接耳,揣测他是否又打了什么怀主意。
40.
秦修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了下朝。
萧怀钰又将他单独留了下来,只是这次还甩给他一张画像。
秦修不明所以捞了起来。
“这是?”
“阮家替阮菀选的夫婿。”
萧怀钰说道:“皇后想托你打听打听这人的品性。”
秦修握着画轴的手,陡然握紧,只觉得心口一窒。
阮菀的.....夫婿?
他缓缓展开了画像。
苏氏的眼光其实是不错的,她看中了礼部尚书家,许家的三公子。
清贵士族,百年世家,
许三公子又是家中最小的儿子,不用继承家业,且已有功名在身,阮菀嫁过去便是五品夫人,又不用做那长媳操持中馈,
若她愿意,自可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
只是.....
41.
秦修瞪着画像中的男子,双眼几欲喷出火来。
这个男人,他却是梦见过的。
梦里的阮菀,在进秦府为妾之前,便是与他定的亲。
许家三公子,表面看上去温文尔雅,实则人面兽心,最喜寻花问柳,且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癖好。
在梦里,阮菀尚未进门,他便生出了三个庶子还玩死了房里的几个丫鬟,被人告到锦衣卫来,闹得满城风雨。
阮菀意图退亲,他却以苏氏性命相逼,甚至试图强行玷污阮菀清白。
阮家那小姑娘,便是在这种绝境之下,无奈求到了自己面前。
原来竟是他!!!
秦修双手握拳,身躯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陛下,此人绝非良配。”
“哦?”萧怀钰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爱卿何出此言?”
秦修一阵语塞。
他突然想起来,那不过是梦中所见而已,
而此时许家半点风声也没有传出来,
许三公子仍旧是众多世家姑娘心中嫁娶的好对象。
可是那只小兔子...
那只胆小吝啬又爱哭的小兔子,本应该嫁给这世上最好的男子,而不是一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42.
秦修勉力保持着冷静站了起来:“臣去查查。”
秦修掉头就去了锦衣卫衙门,
不出三日,便有人击鼓告状,状告礼部尚书家的三公子草菅人命,将一农家女子玩弄至死。
锦衣卫衙门接了状子,两日后便将事情查的水落石出,人证物证皆在,坐实了了许三的罪名,
按照当朝律例,判了个秋后问斩,
而礼部尚书也因教子不严,官降四品,成了七品县令,举家离开京城....
秦修此事办得干净利落,雷厉风行,许家百年世家就此一蹶不振,三代之内再难以出头。
萧怀钰合上秦修的折子,问了一个与案子毫不相干的问题。
“秦修,你真没有成亲打算?”
萧怀钰的话里仿佛藏有深意,秦修却是不合时宜的想起那一年的锦衣卫衙门,李胥州的女儿声嘶力竭的咒骂——
“秦修,我诅咒你这一生孤独终老,终生孤苦。”
秦修的嘴角抿得死紧,人却深深的跪伏了下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陛下,臣并无成亲的打算。”
他父母早亡,并无族亲,孤身一人在锦衣卫呆了十年,手里头染了无数人的鲜血,名声算不得好,
御史总说他是奸臣酷吏,京城中世家姑娘见他犹如见了猛兽,退避三舍,谁又愿意嫁他为妻?
“罢了。”萧怀钰叹息道:“你再想想。”
43.
第二日,秦修告了假。
他挥退左右跟随,脱了官袍,只着了一件普通常服,孤身一人去了一趟父母的陵墓。
再回来时,已是黄昏日落之时,他坐在酒楼里,要了五斤烧刀子。
最劣质不过的酒水,后劲却是十足,醉意朦胧之中,他仿佛见到了阮家那个小姑娘。
她似乎是被自己吓得不轻,乌黑的眼珠瞪得圆圆的。
“秦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秦修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借着酒劲,潜入了阮府的后院,并且精准的找到了阮菀住的园子。
这若是被人发现,不仅阮家小姑娘声明尽毁,他也少不得又被御史参上破坏姑娘清誉的罪名。
然而秦修在瞧见阮菀的那瞬间,却不想管那么多了。
他站在那株海棠花树下,看着眼前璃弱胆怯的小姑娘,视线落在了她手里的绣品上。
原是在廊下做针线活。
“绣的什么?”他问。
他一个成年男子,带着酒意闯入后院,她却不怕,见他发问,露出笑脸来,举高了手里的帕子给他看。
“是鸳鸯呢。”她望向他的眼神,充满了信赖,又有几分雀跃。
秦修却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阮府和皇后娘娘,都在替她相看夫婿,许是过不了久,她就会出嫁。
这嫁妆绣品,也是该准备起来了。
44.
阮菀国公爷和苏氏的心头肉,又是当今皇后极为宠爱的幼妹;
自是有那狂蜂浪蝶追着求娶,没有许三,还有张三,还有李四,自是能挑出那世上最好的男儿来配她,为她挽手画眉,与她举案端宾。
秦修心中的戾气再难以压抑,他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右手覆上她纤薄的肩头。
小姑娘什么都没有察觉出来,径直看着他,满脸担忧,“大人看上去有些难受。”
她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从荷包取出一颗酸枣来,喂到了他嘴边,“吃这个,吃了就会舒服些。”
带着暖意的指尖触及他的唇角,如同燎原之火。
秦修只觉得浑身都烧了起来。
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做,伸手捻着那颗酸枣,囫囵吞了下去,连味道都来不及品尝一二。
小姑娘脸上却扬起了羞涩的笑菀,问道:“是不是好些了?”
秦修点了点头。
“你要成亲了?”他哑着嗓子问。
小姑娘对他完全不设防,有些扭捏,又有些惆怅,“母亲是这么说。但是我不想嫁人。”
“为何?”
“就是...不想嫁人。”小姑娘捏着手指,将那方绣着鸳鸯的帕子绞得一塌糊涂:“母亲说,嫁了人,便要好生伺候相公,也不能住在家里了。”
她红了眼睛,小声的抽了抽鼻子:“可是..我还想去放风筝,还要吃好多零嘴,想打马球...”
45.
阮菀说的尽是一些小姑娘家喜欢做的事情。
“我可以让你每天都出去玩,陪你打马球,带你去游湖,你想住哪里就住哪里,也不需要你伺候。”
秦修屏息道:“你要嫁给我吗?”
秦指挥使,秦尚书,活了近三十年,还是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幼稚不堪,心乱紧张地在等一个答案。
阮菀傻了眼,她嘴唇微微张开来,半天没有合拢。
秦修哑然失笑,罢了,他这是在发什么疯。
“罢了,天要黑了,你回房去吧。”
他又叮嘱她,“等我走了,去告诉你的母亲,往你院子里多放几个粗壮婆子,还有丫鬟,也得换了。”
他这样闯进来,又站着这里同她说了半天话,竟是无人发现。
“哦。”阮菀不明所以,却仍然乖巧地点了点头。
惹得秦修忍不住抬起手来,将她被慕吹散的鬓发挽到了耳后。
他正要走,袖子却又被她牵住了。
她像幼时那样,拉着他的半截袖子,仰起头来看他,可怜巴巴的。
“那秦大人什么时候娶我?”
“什么?”秦修怀疑自己听错了。
小姑娘却掰着手指头说:“我吃的很少的,也不费钱,母亲说,我最好养了。”
秦修听见自己整颗心的疯狂跳动了起来,他几乎是狼狈不堪掰开了她的手指。
“我去问问。”他说道。
46.
秦修疯了一般,带着一身酒意,连夜入了宫,将萧怀钰从龙床上请了起来。
一见着萧怀钰,秦修便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臣恳请陛下为臣赐婚。”
“赐婚?”萧怀钰用沾了冷水的帕子擦了擦脸,漫不经心的问:“和谁?”
“臣请陛下为臣与国公府楚四姑娘阮菀赐婚。”
萧怀钰惊诧:“谁???”
“阮家四姑娘——阮菀。”
秦修挺直了背脊。
秦修请的圣旨,想下来却没那么容易。
当今皇后娘娘,阮家三姑娘阮娇,拿出了有史以来最犟的脾气,强烈反对这桩婚事。
一边是心爱的女人,一边是最看重的臣子,萧怀钰头都大了,
在阮娇那儿吃了闭门羹后,萧怀钰将不满发泄到了秦修身上。
“年纪大了一轮不说,家中也没得个能当家做主的亲眷,名声也不好,人又死板煞气还重。”
萧怀钰将阮家的意思说给秦修听,没有半点遮掩。
“秦修,朕很难办。”萧怀钰故意道。
秦修面色铁青,只咬牙道:“臣会对她好的。”
“愿意对她好的人多的是。”萧怀钰不轻不重的说道。
47.
秦修没有再说话,心底却暗自谋划了上百种能让阮家答应婚事的手段。
萧怀钰话锋却一转,笑了起来,“不过你倒是运气好,阮家那丫头听说你要求娶,满口就答应了;皇后也是为了试试你。”
秦修霎时抬起头来,眼底尽是狂喜。
贞熙四年,萧怀钰下旨赐婚,将国公府楚四姑娘阮菀赐婚给刑部尚书秦修,待阮菀及笄礼一过,便行大婚。
自赐婚之后,秦修再也没有做过梦,只珍之又重之的将那盏莲花灯日夜挂在了自己床头,烛火不熄。
成婚前一夜,秦修潜进了阮家后院。
小姑娘又长大了一些,已初具大家闺秀的模样,见着他来,羞红了一张脸,只让他站在窗外,死活不肯让他踏进闺房一步。
秦修也不恼,堂堂一品官员,神色自若的倚着窗和她说话,伸手递进去厚厚一叠东西。
阮菀接过打开一看,里头尽是一些地契,铺子,以及大额的银票。
她细细算了一下,这怕是尚书府的全部家当了。
秦修很是大方,大手一挥:“都给你做嫁妆。”
阮菀面色绯红,细声细气的说:“我不要。”
“拿着。”
秦修不让她拒绝,“放进你的嫁妆单子里,若是哪天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便能带走这些。”
48.
阮菀来了脾气,将厚厚一叠东西披头盖脑砸了他一脸,啪的一声,竟是将窗也关上了。
秦修哪里懂女孩子那百转千回的心思,揣着自己的全部家当,掉头就去找了自家岳丈。
阮青墨倒是颇为赏识他,得知他的来意以及阮菀恼了的缘由,摸着胡子大笑了起来,
“枉大家称你心思敏捷,竟连这也不知;你和阿菀说那番话,岂不是说以后定会负她?怨不得她恼了。”
秦修恍然大悟,将家当留给岳丈,转头就去阮菀那儿赔罪去了。
贞熙五年春,阮菀十六岁了,秦修终于将心心念念的小兔子娶回了家。
49.
洞房花烛夜那天,秦修又做了梦。
梦里的阮菀,仍旧是他的妾室,他待她好了一辈子,可她却每日依旧是郁郁寡欢,最后早早便去了。
她死之后,自己也辞了官,然后抱着她的骨灰投了湖。
湖水可真冷啊,但是他胸口处抱着那个小小的白瓷坛子处是暖烘烘的。
秦修睁开眼睛,怀里的阮菀正躺在他的胸口,白皙脸颊泛着粉,天真娇憨。
50.
秦修终是信了前世今生。
他想,今生他已经光明正大娶了她,
阮娇未死,阮家亦未散,
她也在亲朋好友的恭贺声中成了他的妻子。
他会怜她、爱她一生一世,
定不会让她香消玉殒,
他要和她长长久久的做一辈子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