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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朕——堂堂暴君,娶了死对头的女儿当皇后。
她和她爹一样,沉默寡言,古板无趣。
可怜朕每日上朝被徐逆舟那个老东西骂,下了朝找乐子还要束手束脚的。
这是一个暴君该有的样子吗?
不!朕要反抗!
1.
朕正坐在御书房里批折子呢,小李子就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把折子一扔,看着他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样子,只觉得好笑。
「说吧,发生什么事了?」我饶有兴趣地问他。
「回……回禀陛下,您昨日收的烟贵人,被皇后……皇后……」
小李子欲言又止,半天憋不出一句所以然来。
看样子,肯定没好事。
笑容逐渐消失。
朕按了按眉心,忍着头疼,追问着:「皇后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小李子的声音更加颤抖:「皇后娘娘……给人丢出宫外了……」
……
空气中一片静默。
朕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会唱小曲儿的,长得还赏心悦目的美人。
徐卿儿居然……
给、朕、扔、了?
想想朕一个暴君,好不容易捱到了寻欢作乐的年纪,先是被徐逆舟那个老东西说这不行那不行,再是娶了他女儿,每日当尊大佛供着。
朕才是皇帝!!!
朕登基这么久,连女人都没碰过!
虽然朕娶了徐卿儿,但也不至于饥渴成那样——跟何况,她心里只有仁义礼智信。
每日就知道捧着四书五经,钻研古人之道,小小年纪,成了个老学究。
完全、不像、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丈夫的、妻子!
朕很生气。
2.
朕一路杀到了凤仪宫。
气势汹汹地找她对峙,却在她放下手中书本,抬眼望朕的那一刻,泄了气。
朕后悔了。
因为朕说不过她。
「陛下御驾光临凤仪宫,可是有什么事吗?」
徐卿儿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叫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朕敢怒不敢言。
「听说你将烟贵人丢出宫外了?」
「是。」她面不改色。
就一个轻飘飘的「是」?
感情朕的慷慨激昂全都喂了狗。
「徐卿儿!」
「臣妾在。」
「朕收妃子,刚一天你就给人扔了,你什么意思?」我怒气冲冲地朝她吼。
徐卿儿仍然面不改色。
「陛下,烟贵人是齐王派来的细作,臣妾不过为了陛下安全着想。」
朕气笑了。
「细作?既是细作,你怎么不杀了她?」
「烟贵人身不由己,被齐王逼迫才会入宫,臣妾不过放了她去找心上人罢了。」
「呵,朕看你就是觉得烟贵人受宠,心生妒忌,才将人送走的罢!
「三个月前的小莲,上个月的阿茵,前几天的岁岁……都被你使手段送走了,徐卿儿,你别忘了,皇后的位置,是朕给的;朕,也自然可以将你废了。」
脑子一热,气话便已脱口而出。
徐卿儿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常年的冷漠,变成了冰山。
「臣妾不过是为了陛下着想,陛下不领情,臣妾无话可说。
「还有,那小莲偷盗成性;阿茵早已有了未婚夫;至于岁岁,魅惑君主,心术不正,该罚。
「这后位……陛下想收回去便收回去罢,臣妾不稀罕。」
朕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没有半分作用。
3.
朕灰溜溜地回了寝宫。
不因其他。
朕单纯奏折没有批完。
……
朕真不明白了,为什么朕一个男人,九五至尊!会怕徐卿儿那个老古董?
朕——
不理解!
4.
凤仪宫。
今日是十五。
朕必须宿在皇后那。
晚膳一如往日,徐卿儿平静地为朕添了菜。
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朕感觉有点心慌。
徐卿儿莫不是还在生气?
朕都不气了,她还气?
5.
和衣而眠,相安无事。
虽然朕总觉得她会随时从枕下抽出一把匕首。
翌日上朝,大臣劝朕选秀。
朕与徐卿儿说了,想看看她的反应。
原以为她会与往常一样,冷着脸。可这次,她笑了,笑得温婉:「陛下何须与臣妾商量,多些新人为皇家开枝散叶,也是好事。」
这是我第二次看见徐卿儿笑。
尤记得上一次看见她笑,还是在上一次。
……
朕第一次看她笑时,朕还不是皇帝。
那时朕只是宫中的三皇子,不算受宠,日子倒也还说得过去。
我正在一个小山坡上漫无目的地游走,偏偏撞见了一少女蹲在树下,哭得不能自已。
作为一个皇子该有的教养,我递给她了一方手帕。
「擦擦。」
她抬头望向我,略显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泪痕,泪水浸湿了睫毛,一双大眼睛眨呀眨地,很是乖觉。
叫人看了心生怜悯。
她接过了我的帕子,胡乱地擦了擦脸,嗓子都哭哑了:「多谢公子。」
我原本想做好事不留名,却在潇洒离去的途中,没看路,摔了个狗啃泥。
「噗嗤。」
回头一看,那小姑娘破涕为笑,被我逮了个正着还卖乖。
我的一世英名!!!
6.
我原想,这一生就这么当个闲散王爷,逍遥快活一辈子算了。
可是太子造反被压制,其他兄弟都沉迷于美色酒肉里,父皇因为这一出,咽了气。
被推上皇位时,我心里是崩溃的。
从今以后,朕的肩上,是黎民百姓,是国家兴亡。
后来见到那个小姑娘时,她正乖巧地坐在徐逆——哦不,徐宰相身边,不苟言笑,冷冰冰的。
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活脱脱一个……
翻版徐逆舟。
7.
选秀大典上,各色美女站在大殿中,看得人眼花缭乱。
朕的余光看了一眼徐卿儿。
她神色严肃,倒是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朕不明白,明明当初那么开朗一小姑娘,现在歪成这幅模样。
收了心,黄门已经开始介绍秀女家世了。
朕随便指了个看得还算顺眼的大臣之女,问徐卿儿:「皇后觉着此女如何?」
「聪慧大方,尚可。」她的回答滴水不漏。
朕又说了另一个大臣之女的名字。
「端庄娴雅,不错。」
朕一连问了好几个人,得到的回答都是「尚可」「不错」。
朕往大殿周围扫视一圈,目光定格在一个打扮地花枝招展的秀女身上。
「此女心机深沉,怕是……」徐卿儿难得皱眉。
「就她了。」朕打断她。
8.
楚御女果然是朕看中的人。
找皇后麻烦一把好手。
可是太粘人了。
朕逛御花园,可以看见她在树下翩翩起舞;朕在御书房里批奏折,可以听见她的琴声;朕下朝回寝殿小憩,她来给朕送糕点;朕去皇后那瞧瞧,她非得横插一脚和朕一起去……
朕忍无可忍,召了楚御女侍寝。
没其他想法,之前不召她侍寝,纯粹是怕徐卿儿吃醋。
但是这么多天过去了,这冷血的女人居然一句话也不说。
哪怕她说句楚御女的坏话都行啊!
「陛下~」
矫揉造作的嗓音将朕神游的思绪拉回。
叫人听了一阵恶寒。
朕抬头,眼前女人一张小脸抹的粉像层墙灰,惨白惨白的,偏生嘴上染了最艳的红……
晦气。
朕忍无可忍,将楚御女赶走了。
这女的声音没有徐卿儿好听;五官没有徐卿儿精致;琴声没有徐卿儿抚的好听;糕点没有徐卿儿做的好吃;就连舞——
不对,朕好像没见过徐卿儿跳舞。
管他的,本来朕让那个女的入宫就是给徐卿儿找些麻烦,结果自己却引火烧身。
见鬼!
朕就想要一个温柔贤惠贴心的妻子!
9.
第二日用早膳时,难得看见徐卿儿心情颇好,眉眼间都带着笑。
这女人怕不是在笑朕吧?
第三次见她笑。
小女孩多笑笑不好吗,整天死气沉沉板着脸的,多丑。
不管她是不是在笑朕,都无所谓了。
看着她开心,好像还不错。
10.
朕是暴君。
朕是暴君!
暴君啊!
怎么可以轻易笑!
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女人牵动心神?
……
「打听打听,皇后为何这般开心。」朕对黄门吩咐道。
不管了反正暴君都喜怒无常朕是绝对不可能承认自己是因为看徐卿儿开心朕才开心的。
11.
徐卿儿得了一只小猫。
她的青梅竹马送给她的。
去他的猫。
去他的开心。
朕是暴君,喜怒无常。
那个青梅竹马被我贬到千里之外的楚州了。
「陛下,奴才还没讲完。」
我皱眉,这黄门怎么还说话大喘气。
「今日是皇后娘娘的生辰,那只白猫薛年便是徐尚书托薛大人给皇后娘娘的生辰礼。」
呃……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朕圣旨都下了。
算了,让他滚远点也好,免得碍眼。
顺便帮朕查几件事。
12.
我去了凤仪宫,想为她庆祝生辰,却被徐卿儿质问为什么将薛年贬到楚州。
「薛年为官清廉,不可能无端犯错。」
她冷眼瞧着朕,叫人看了不舒服。
真是郎情妾意。
朕的头顶真是绿得发光。
「怎么,这么担心薛年?看来薛年对皇后很重要啊……」
朕若有所指地拖长了尾音。
「楚州兵荒马乱,薛大人武功高强,去了那边,还是可以保全自己的。」
「陛下为君,不可任性。」
徐卿儿脸色阴沉,一扫早间喜悦,成了徐逆舟附体。
「你好得很。」朕冷哼一声,抬脚就走。
路上,黄门不敢触朕的霉头,扭捏了许久,才问:
「陛下,这长寿面……」
「喂狗。」
「……是。」
13.
小黄门拿着那碗长寿面,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只得自己一人抱着碗唉声叹气。
思来想去,他端着那碗早已冷了的长寿面去了凤仪宫。
皇后娘娘见了那面,脸上没有一分喜悦,就连不屑也看不见,却还是一口一口吃完了。
明明喜欢又不说,何苦呢。
反正面也吃了,就不关他的事了。
14.
黄门端着空碗来到朕面前。
朕现在看见那碗面就晦气,不住发问:「你真给倒了?」
那黄门答:「回陛下,倒了。」
不知为何,朕心中怒火更盛:「倒哪了?」
「皇后娘娘肚子里。」
……这小黄门说话怎么老大喘气。
朕惊奇问道:「她吃了?」
「是。」
「你先下去。」朕挥挥手。
「是。」
屋内只剩我一个人了。
今天朕心情好,浅浅批几份奏折吧。
15.
朕后悔了。
在朕刚打开奏折的一瞬间,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字体,朕就头晕。
大臣说南方灾情严重。
灾情严重和朕讲有什么用!朕都拨了那么多赈灾银了,拿去喂狗了吗?
大臣说后宫子嗣单薄。
子嗣单薄能是朕决定的吗!徐卿儿那个老古板,天天管着朕,朕上哪找孩子去?
大臣说北边匈奴要攻打瀛洲。
朕都派兵去了为什么还没打赢!敌寡我众,那些将军军师都是干什么吃的?
大臣还说朕奢侈无度,铺张浪费——
得,一看署名,是徐逆舟那个老家伙写的,朕就知道。
……
晚膳时间到了。
朕作为一个暴君,今日批了十分奏折,真是不错。
16.
黄门来报,皇后请朕去凤仪宫去用晚膳。
朕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还是不计前嫌的去了。
餐桌上,徐卿儿还是一言不发的为朕搛菜。
想起今日是她的生辰,思虑许久,还是为她夹了只虾仁。
她惊讶地看着朕。
这是朕看见过她的第三种情绪。
用完晚膳,朕与她在御花园里散步消食。
朕看了眼她,状似随意开口:「近日北方暴动,派去的那些将士都没有平复住乱子,朕思来想去,决定御驾亲征。」
徐卿儿愣了一下,眉心微皱:「陛下要御驾亲征?」
「嗯。」朕应了她。
「陛下,此去前路凶险,国不可一日无君!」
徐卿儿停了步伐,站在原地看朕。
朕被那目光盯得不自在,只得无奈道:「交给国公打理就好了,他对政事这一方面的确比朕强。」
见徐卿儿还想再劝,朕只得打断她开口,先发制人:「行了,你不用再劝,朕意已决。」
空气中寂静了良久,两人都没再说话。
沉默着回了凤仪宫,在我临走之际,她叫住了我。
「陛下。」
我回头看她。
「陛下定要,平安归来。」
她的手紧攥着衣裙,像是说什么滔天的秘密一样。话一出口,整个人又舒畅了,手指逐渐泄了力,复而长舒一口气。
我快步走近,她坐在美人榻上,紧张地看着我,眼睛忽闪忽闪的,睫毛止不住的眨,像两只蝴蝶振翅,漂亮极了。
手指又控制不住地攥着衣裙。
我一凑近,她就往后缩。
被我逼到退无可退时,她才没再动,呆呆看我。
我说,生辰快乐。
玩心突起,转而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反正是自己的皇后,早亲晚亲都得亲。
她的脸颊瞬间飞上两片红霞,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看到这个结果我非常满意。
「等我回来。」我在她耳旁轻轻道。
小样,还在装正经呢。
真是个小姑娘。
17.
人在边疆,谢邀。
「李权,你还真是朕的——常、胜、将、军、呢!」朕笑吟吟地看着地上匍匐的人。
李权听后,连忙对我拜了又拜,浑身都在打颤:「陛下,臣不敢!臣不敢啊!」
「你还有脸知道不敢!」
我将他递入皇城的捷报全甩在他头上。
「你看看你打的好仗!八百里加急就送来个这?怎么,李将军已经被敌人打的神志不清,开始妄想,颠倒黑白了么!」
「陛下!您听……」
「来人,把李权拖下去,斩首示众!」朕直接打断他欲求饶的话,斩了,眼不见心不烦。
「陛下!李将军他……」
还有人求情。
朕瞄他一眼。
「也斩了。」
轻飘飘地一句话。
不管,谁叫朕是暴君。
18.
「陛下,如今瀛洲四面楚歌,那些蛮子已经快打进来了!」
「敌方多少人?」
「一万……」
「我方多少人?」
「六……六……六……」
「六万?」
「六……六千……」
朕沉默了。
现在回皇宫还来得及吗?
「陛,陛下……」魏衡跪在地上,声音颤抖。
早知道刚才不斩那两个武将了……呜呜呜朕的兵力……
如今一来,只得背水一战。
19.
「魏衡,你带着两百人护送瀛洲百姓去临城避难,日落之前必须全部离开。
「瞿将军,你带五千人去拖延时间,记住,尽量保全兵力,不要恋战不要死撑,敌众我寡,正面交锋必定吃亏。
「白副将,你与剩下八百人,随朕一起,突袭他们的军营。那些蛮人只会打仗,没什么脑子,想来这次瀛洲伤亡惨重,他们必定会乘胜追击,军营防御力量也会削弱。」
瞧着魏衡欲言又止的神色,朕也明白他想说什么。
「不必担心,朕既然来了,便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魏衡看着我,发音艰难,满眼悲痛:「陛下……」
「对了,记得放消息给之前抓到的内鬼,让他们传消息给蛮子,就说……朕害怕得跑路了,至于怎么编你自己斟酌。」
「定不负陛下所托!」魏衡领命叩恩,出了营帐。
白副将和瞿将军也陆续离开,准备事宜。
真正的战争,开始了。
20.
深夜,我与将士们埋伏于蛮子军营不远处的山上。
如朕所料,那堆蛮子果然为了赶尽杀绝,倾巢而出,老巢倒是没有多少人马。
「待会攻进去时,不要打草惊蛇,先派几个手脚麻利的将守卫干掉。」朕对白副将吩咐道。
之前瀛洲百姓搬离人手不够,朕只得又拨去一些人马。
蛮子狡猾,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分兵守着,现在和朕一起守在这的,五十人不到……
这个时辰,应该已经开战了。
瞭望塔上的守卫已经被解决,朕看着为了照明而点的火堆,心生一计。
「你们几个,换上他们的衣服,随朕来。」朕随意点了几个看起来身材还算魁梧的士兵。
「陛下,您……」白副将瞧着朕,眼中流露疑惑。
朕不愿作其他解释,只自行用长剑劈断了些许木条。
「捡着,点火烧粮。」
21.
朕与那几人混在巡逻的队伍里,转了好几个来回。
粮仓在敌人将帅主帐的西北方,也是离蛮子狂欢庆祝的较远地点。
「等会你们找个机会把巡逻队解决了,我单独有事要办。」朕对白副将低语。
朕找了个借口,离开队伍,去了粮仓方向。
掏出怀中藏着从蛮子炊事班那偷来的油,正想倒在上面,却被被不知道哪来的粗犷声音制止了。
眼前人是一个虎背熊腰的普通士兵,满嘴络腮胡,操着一口朕听不懂的陌生语言。
他一步步逼近,脸上满是警惕。
瞧着他充满怀疑地眼神,朕指了指嘴巴,又摇摇头。
那人立马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大笑几声,拍了拍朕的肩膀。
力气不小。
见朕被他拍得退后几步,他笑意更盛,而后目光转向我手中的葫芦里。
朕背后一凉,笑着摇了摇葫芦,又闷了一口里边的油,随后笑着递给他。
那大汉倒是毫不客气,结果葫芦就要喝。
就是这个时机!
朕闪身来到他背后,掏出短刀,刺在了他的脖颈。
血液喷涌而出,溅在朕的脸上。
真够脏的。
那大汉浑身一僵,抱着朕的葫芦,倒在了地上。
朕轻哂,蛮子果真没有脑子,见了酒肉便失了魂。
从那大汉怀中夺走葫芦,朕丝毫不落的将粮草上洒油。
捡起放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火把,朕将他拾了起来,扔在粮草堆上。
瞧着火舌不断舔吻着粮草,朕轻蔑一笑。
没了巡逻队,他们大抵是难发现粮仓失火。
临走前,朕深深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大汉……
顺便顺走了他的大刀。
22.
别说,这大汉看起来魁梧,用的刀虽然造型……额,但是材质轻便,配在腰间并不累赘。
朕与白副将到了约定的地方汇合,此时已经有人发现粮仓失火了。
啧,时间紧迫。
蛮子主帅外看守的士兵已经被我们抹了脖子,此时其他士兵都去救火了,无暇顾及这边。
掀开营帐帘子,一个衣着贵气的人正在发作,他将桌上能砸的东西都往那汇报的小兵上砸了个遍。
见朕闯进来,愤怒的神色一征,随后抄起一旁的弓箭,就要向朕射来。
「唰——」
利箭划破空气。
朕随手将那跪在地上的小兵拉了起来,当做人肉盾牌。
那只箭插进了小兵心脏。
原本惊慌发抖的人瞬间没了生息。
23.
「姜衍,既然你自投罗网,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朕抬手间用大刀挡下飞来的箭矢:「完颜翰,打了这么久的胜仗,你该尝尝失败的滋味了。」
等朕靠近完颜翰时,他早已没有了箭,抽出腰间大刀,直直劈了上来。
朕闪身规避,动作行云流水。
「完颜翰,朕给你的惊喜可还满意?」
「中原人就是卑鄙。」
朕轻哼:「你们蛮子也不赖。」
朕不确定是否可以直接取得他的项上人头,何况李权与他打了这么多场仗,屡战屡败,硬拼不是上策。
几回合下来,朕一直在躲避。
「姜国的皇帝,只会躲么?」
完颜翰咬牙切齿,攻击动作加快。
「只是不想沾上你的血罢了,朕觉着脏。」
营帐内兵器相撞的声音片刻未歇。
朕再一次抬刀挡下他的攻击。
时机到了。
完颜翰已经变得不耐烦,体力也不支。
在他一刀落空之际,朕眼疾手快地用刀背砍在他的手腕,兵器落地时发出哐当一声,没了武器,他只得逃窜。
完颜翰即将捡起地上躺着的兵器之前,朕一脚踢开,手起刀落,他闪躲不及,生生让朕将他胳膊砍了下来。
然后,是另一只。
再然后,刺穿他的膝盖。
红色血液喷涌而出,完颜翰因为疼痛倒在地上大骂着。
「留点力气,黄泉路上好投胎。」
刀刃上还滴着血,银白色的反光晃眼,就算是最鲜艳的颜色也盖不住它的寒凉。
朕将刀刃放在他脖颈旁。
微微一划,皮开肉绽。
血液溅上了帐篷。
「笑话,你当朕暴君的名号是怎么来的?没点东西怎么担得起,早知道你这么不经打,就快些结束……噗——」
朕的胸口一痛,低头一看,箭矢没入皮肉之中,胸腔中顿时充满血腥味。
抬头,是个小兵。
朕直接将刀甩了过去,那小兵应声而倒。
胸口疼痛难忍。
索性事先穿了软甲,不然朕真得一命呜呼。
早知道不装了,果然败者死于话多。
朕急忙出了营帐,去找白副将他们。
24.
白副将看见我胸口一片血色,大惊道:「陛下!你……」
「不碍事,赶紧撤,快些!」
蛮子都在救火,就这么大摇大摆出去也无所谓。
「瀛洲还有敌人,去临城!」
骑着顺来的马奔驰在夜色之间,瞧着里朕越来越远的火光,疼痛也被暂时忽略。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临城,朕也体力不支,昏倒在地。
25.
昏迷中梦见了徐卿儿哭哭啼啼地叫朕,说朕死了她该怎么办。
朕说凉拌。
她立马停住哭声,开始滔滔不绝。
她说朕开这种玩笑有辱君主威严。
朕反驳说君主开个玩笑都要被限制吗?
她说君主应该言行端庄,这般轻浮毫无皇家气势。
然后一直在我耳旁念叨,将朕过去做过的每件事都拎出来批判。
朕被吓醒了。
26.
白副将告诉朕,朕昏睡了五天。
白副将一脸喜色:「蛮子的粮草被我们烧得一粒不剩,这会儿已经夹着尾巴逃了。」
「瀛洲百姓可有伤亡?」
「撤离及时,暂未发现伤亡人员。」
朕咳了咳:「瞿将军他们呢?」
「那天蛮子发现瀛洲是空城,白跑一趟,气急败坏地回了营地,却发现粮草没了,只得回老窝呆着等待粮草。」
朕拍了拍白副将的肩膀,以示心情。
「这次以少胜多,你们都功不可没……咳咳咳,传朕旨意,让弟兄们休整休整……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接下来的路依然凶险万分。」
白副将朝朕行了个军礼:「末将替弟兄们谢陛下!可是陛下,您的伤势……」
「不必多礼,出去吧,朕好着呢。」
「是!」
营帐内又只剩朕一个人。
打了胜仗固然是好事,不过一想到刚才那个梦……
啧,伤口有点疼。
27.
接下来的三个月,有胜有败,不过胜仗居多。
对方军中失去了主力,现在就像无头苍蝇,可惜后来顶替完颜翰的人一个比一个蠢。
只会带着人乱杀,却连一点战术都不懂。
最后以蛮子送来的求和书结束战争。
朕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痊愈那日便班师回了朝。
路上碰到一姑娘顺手救了,醒来以后非说要报答我,愿意在我身边当牛做马。
朕让她当个宫女她也愿意。
真是不知道哪来的执着。
朕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奴婢是孤女,没有名字,求陛下赐名。」
朕眉稍一挑,这女的代入身份还挺快,这就自称奴婢了。
朕往周边一瞟,看见只萤火虫。
「就叫叶子吧。」
那萤火虫停在叶子上边。
毕竟给姑娘取个「萤火虫」的名字也不太好。
虽然「叶子」也好听不到哪里去。
「叶子」脸色一僵:「奴婢忽然记起自己还有个土名……叫玉娇。」
「行行行就这个名字你先下去吧这不需要你。」
28.
那个玉什么来着天天献殷勤,只要一休息就围着朕转来转去。
晃得人烦。
「陛下,奴婢给您捶捶背吧。」
「不用。」
「陛下,奴婢给您捏捏肩吧。」
「……不用。」
「陛下,奴婢给您揉揉腿吧。」
「……不用……」
「陛下,奴婢……」
「滚。」
那个玉什么玩意来着被朕吼了一句,委屈离开。
她甚至特意在鬓边别了一朵野花。
29.
朕实在受不了了,将她唤了过来:「玉……玉……玉……叶子啊,朕身边不用人来伺候,你别一天天来朕身边转悠。」
「回陛下,奴婢叫玉娇……」
我揉揉眉心:「这不重要,你反正不要来就行。」
「陛下,为了您,就算让玉娇做牛做马都行!」
玉娇居然开始解起了衣服。
朕抬手拔出了佩剑。
「滚,回朝之前朕不想杀生。」
玉娇哭哭啼啼地跑走了。
这人就是矫情。
突然发现徐卿儿好像还不错。
如果她可以闭上那张满口经纶大义的嘴的话。
30.
「陛下,这般折腾下来,您肯定累了吧……不如,臣妾替您宽衣?」
娇软勾人的嗓音从我耳边微微拂过,身后贴上了幅柔软的身子。
柔若无骨的柔荑在男人身上游走,从脖颈到胸膛,手指轻挑,钻进了薄薄的中衣,抚摸着常年锻炼而形成的肌肉线条。
一点一点,挠痒痒般,到了腰间。
「徐卿儿,你怎么在这?」
朕看清了那人的容貌,大惊失色地想要推开她,却发现动弹不得。
「陛下真坏,难道不是陛下叫臣妾来的?」
徐卿儿樱唇微嘟,半趴在朕胸膛,明明是责怪,却偏叫她媚态横生。
「陛下……臣妾委屈!」
「……你委屈什么?」朕感觉面上有些燥热。
徐卿儿手指在朕胸膛上画着圈圈玩,勾得人心痒:「陛下娶了臣妾,却叫臣妾日日独守空房,好生冷淡!」
朕受不住她这般模样,装模作样咳嗽几声:「……你,你正常点……」
「陛下,臣妾心悦您啊……」
女人的腰软的不行,压在朕身上,都怕她被硌着。
「疼疼臣妾,好不好?」
31.
朕被吓醒了。
幸好是梦。
朕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像是溺水的人重获空气,好一会才缓过气来。
脸上还剩丝丝燥意还未散去,刚入秋的夜晚,月光从帐篷细缝中倾撒下来,裹挟着几缕凉风。
朕真是撞了邪,居然做这么……的梦。
肯定是那个玉什么玩意,把朕最近搞到心神不宁。
……
梦里的徐卿儿,在鬓边戴了朵花。
人比花娇。
……
朕真的疯了。
32.
徐卿儿见到朕回京,会是什么样子呢?
激动?
害羞?
思念?
幽怨?
……
朕还是觉得她板着脸干巴巴地说这祝词的可能性较大。
33.
宫门大开,朕独自策马先行回来了。
眼下深夜,朕夜不想打扰它人休息,索性没让黄门通报。
无非便是轻轻松松把敌人老窝端了而已,这点丰功伟绩,不足挂齿。
今日晚又要办什么洗尘宴,大臣不是敬酒就是恭维,最是麻烦。也不知徐卿儿是如何忍受这些弯弯绕绕的,每次宫宴都操办得毫无差错。
……
小德子一直在朕身边唠唠叨叨的,吵死了,让他滚后耳根子才清静许多。
……
独自一人站在御书房,总觉缺了什么。
记起了临别前的那一吻。
……
想摸进凤仪宫看看徐卿儿。
34.
凤仪宫守卫不行,被朕这么轻而易举就摸进来了。
四周黑寂寂的,只有微弱月色与朕同行。
烛火摇曳,屋内居然还点着灯。
女子的剪影映在窗边,瞧着手上的动作,似是绣花。
朕皱眉。
大晚上绣花,眼睛不要了?
手指碰上门边,思虑半天,还是收了回来。
现在进去,怕是会吓到她,若她手一抖,被针线扎了——
真是不让人省心。
站在树下看了良久,见她穿针引线,手上动作翻飞。
什么东西值得她晚上熬夜来做?
若是朕的接风礼,倒也可以勉为其难的接受一下。
今夜便不打扰她了。
欣喜欲离,迈的第一步就踢倒了水桶。
……究竟是哪个宫人乱放水桶的。
动静虽不大,屋里头的人应是听到了。
门被打开,女子只穿了件单薄的寝衣。
我与她目光相对,久久无言。
一阵秋风过,被水打湿的裤腿有了寒意,朕回过神来,快步走进,将身上披风给她系上。
徐卿儿后知后觉的行礼。
「陛下提前回来了?」
不知为何,朕从她声音中听出了些哭腔,又极力压制,不让显现。
「嗯。」朕应。
徐卿儿露出一抹端庄的笑:「恭喜陛下,此次南征,大败蛮夷……」
「朕不想听这些。」
朕不耐烦打断。
「这些话,他人道足矣。」
徐卿儿有些窘迫:「那臣妾该说什么?」
「你心中所想。」
又是良久的沉默。
「陛下,疼吗?」
她纠结许久,终是抑不住心中思念。
35.
「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朕板着脸。
疼,疼死了。
但作为暴君,还是要维护自己应有的威严。
徐卿儿垂下眼帘:「陛下提前回来,也未何宫人说一声,臣妾竟什么都不知……」
朕道:「是朕怕打扰你们休息,才未让宫人通报。」
徐卿儿点头:「陛下出征的这段日子里,母后她老人家日夜拜佛,只为求陛下平安凯旋。想来明日她见到陛下,会很欣喜。」
「还有吗?」
「……」徐卿儿沉默半响,接着道,「陛下此次单独潜入敌营的做法,实在过于凶险,倘若出了什么三长两……」
「罢了,天色已晚,你早些休息。」
实在不欲再听她念叨明日徐逆舟那个老东西该说的话,朕转身欲走。
「陛下!」
朕顿下脚步:「何事?」
「陛下平安凯旋,臣妾也很开心。」
「嗯。」
……
回宫途中,原本朦胧的月色也开明起来。
奇怪,嘴角怎么向上扬了。
36.
天色将明,朕自然醒了。
不过大臣们不知道朕回来了,不用上朝。
昨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容易睡着了,梦里竟是徐卿儿。
原本两人月下独酌,饮到一半,徐卿儿的脸突然变成徐逆舟那个老东西,吓朕一跳。
幸好朕醒了,不然在梦里也得听训。
第二个梦还是徐卿儿。
朕梦见她被玉娇诬陷,不慎掉入塘中,而朕冷眼相望。
她被宫人救起,自此落了寒疾。在下一个冬日,永远睡在了凤仪宫。
朕被吓醒了。
第三个梦依旧是徐卿儿。
朕梦见她有了个小皇子,整日咿咿呀呀围着朕,叫朕父皇,乖的不行。
她在一旁看得吃了味,转过头故意不理朕。
朕带着女儿哄了许久,她才开心。
这梦一直持续到天微亮时。
醒后,还觉着不切实际。
徐卿儿平日里看起来古板端正,在梦里居然这般娇憨可爱。
可惜,也就梦里能见到她这般模样了。
37.
去拜见母后,发现徐卿儿已经在永寿宫等候多时了。
母后拉着朕的手嘘寒问暖,落了许多泪下来。
朕知晓母后担心,只得走了几步,证明朕并无大碍。徐卿儿也在一旁安慰母后,说着吉祥话。
想起昨晚种种,朕有些无奈。
就连安慰母后都这般声情并茂,怎么见了朕,就一板一眼,半分流露都不肯给。
38.
在漫长的叮嘱中,终于到了宴席快要开始的时候。
文武百官已经在殿上候着了,只等朕去宣布开宴。母后找借口说身体不舒服,不去参加洗尘宴。
她无非就是与朕一样懒得听官员的虚假歌颂罢了,一身爱自由的性子,到这深宫中几十年也没能磨掉。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宴会,凭着黄门的一声大喊,百官朝拜。
朕与徐卿儿并肩走向主位,即将重复着那套无趣的流程。
开席,敬酒,恭贺。
朕是暴君,朕才不管那么多。
「开宴吧,朕先走一步。」
就这么拉着徐卿儿出了宴厅。
39.
上陵园的广寒仙总是开得比别处要晚,到了十月,才露出金色点点。待过了一夜,方抖抖夜霜,满心欢喜地向着行人撒香。
鞋履与石板之间不断碰撞,急促的脚步声让原本寂静的上陵园变得热闹。
徐卿儿被朕拉着走,猛然间回过神来:「陛下,您这般不……」
朕没有停下:「不合规矩是吗?」
徐卿儿惊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您都知道,为什么还!」
「朕喜上陵园的广寒仙。」
「啊?」
徐卿儿脑子宕机。
这和他翘宴席有什么关系?
徐卿儿跟不上,着急地劝着:「陛下,等、等等!您慢点!」
身前人全然不理会。
「到了。」
朕停下来,徐卿儿却一头扎上了朕的背。
「徐卿儿,今日是朕的洗尘宴,你若是心怀慈悲,便别念什么儒学法家之道了。」
朕转过身,看着徐卿儿通红的鼻子,一时不知所措:「……是朕不好,走得太急,没注意……」
朕见她微微摇头,轻声道:「陛下不用道歉,臣妾没事……只是陛下今日如此莽撞,只怕明日早朝难堵悠悠之口。」
「朕看谁敢!朕是皇帝,朕打了胜仗,朕为何不可任性些?」
「陛下是天子,而天子肩上是黎民百姓,是芸芸众生。」
「你这榆木脑袋!」
朕冷哼一声,放了方才一直牵着的手,背过身去,不想理她。
秋风瑟瑟,天上的星子也稀稀拉拉的,倒是应这凄凉的气氛。
朕道:「你若想回去,现在便走,朕意已决,无需劝朕。」
广寒仙被秋风卷起,沁人心脾的味道四散开来。
正当朕以为徐卿儿离开之时,指尖触上了一抹与秋日截然不同的暖意。
蔓延至手心,手臂……甚至左胸膛里,那颗不断跳动的心。
她从身后绕至朕身前,手却未放开。
「臣妾父亲,定是骂得最狠……」
朕闻言,沉吟片刻。
她是在回答朕谁敢骂朕的问题。
「臣妾,会心疼。」
她的声音渐弱,几乎微不可闻。
朕听清了。
凝视她因害羞而低下的头,朕在她乌黑的青丝之间,看见了一抹亮眼的黄色。
朕抬起另一只手,为她拂去。
「嘭——」
远方烟火绽开,焰色光芒比星子耀眼,点燃了整片夜空。
40.
谁安排放的烟花?
朕要给他涨俸禄!!!
41.
「今日朕心情好,陪朕喝几杯。」
徐卿儿的手还握在我手中,暖暖的,很令人安心。
徐卿儿皱眉:「陛下,您的伤……」
「已无大碍。」
朕用另一只手抚平了她的眉心,笑到:「别总皱着眉,会变老的。」
朕瞧她变得通红的耳廓,轻笑一声,拉着她来了一棵桂花树下。
「这里有一坛女儿红,是母后好几年前埋的,一直舍不得拿出来。」
朕从那树旁边拿出了把铲子,徐卿儿惊奇的看着我。
「朕今日特意叫人放了把铲子在这,别那么惊讶。」
她一愣:「陛下,这样不好吧……」
「你只管喝便是,母后不会说些什么。太医早让母后戒酒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酒已被朕挖了出来,拍去坛上泥土,揭开酒封,顿时酒香四溢,与广寒仙的味道混在一起,秋风醉人。
42.
亭子里,徐卿儿脸上两片红霞,手中拿着酒坛,摇摇晃晃地给朕斟酒。
朕只得又看好她又防着酒,哭笑不得。
「酒量这般差,还敢一口闷?」
女孩显然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她眼中透露着迷茫,好半天才辨认出朕说的什么。
她把酒坛子往桌上一摆,叫朕看得一个激灵,复而抢过朕的酒杯:「胡说,我明明……千杯不醉……」
一饮而尽。
快得朕都来不及阻止。
朕忍俊不禁,看着她手中的杯子。
那杯子,朕也碰过。
朕笑:「皇后醉了酒,竟是连平日里重视的礼节的抛之脑后了?」
徐卿儿听后,摇了摇头。
「我不想学规矩。」
「我也不想当皇后。」
朕闻言,心中沉思。
「那你想做什么?」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朕将她抱在怀里,防止她乱动。
她看着朕,突然问道:「我是不是很自私?」
朕不解:「为何这般说?」
徐卿儿垂下眼帘:「我未出阁时,父亲说,我身为宰相之女,未来注定要辅佐君王,心忧百姓。」
「可我不想,当皇后好累。」
朕听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徐逆舟如何严厉,如何逼迫她学规矩。
啧,这老家伙,对女儿下手都那么狠。
说到最后,女孩早已满眼晶莹。
朕轻轻为她拭去泪水。
朕将她被泪水浸湿的发丝拨到一旁:「那你后悔吗?」
她摇头。
朕问:「为什么?」
「这里有我心悦的人。」
朕看着她的眼睛,想要从中读出答案。
「谁呢?」
她止住了眼泪,抽抽搭搭道:「姜衍……他是皇帝,不可以直呼名讳。」
朕弹了徐卿儿一个脑瓜崩,失笑:「你倒不是将规矩忘的一干二净。」
「可他不喜欢我,后宫里终究会有其他漂亮妃子,他不会喜欢我的……」她喃喃自语。
朕答:「其他妃子没你好看。」
「可他不喜欢。」
朕轻声哄着:「喜欢,很喜欢。」
她将我给她擦泪的手一把拍开:「你说喜欢就是喜欢吗?你又不是他……」
「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朕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
徐卿儿看着朕半响。
「姜衍。」
朕轻嗤:「认得我了?」
「再说一遍,你喜欢谁?」
她乖乖应声:「姜衍。」
朕问:「为什么喜欢我?」
她答:「你给我递帕子。」
朕闻言,沉吟片刻。
「一方帕子就能拐走你,那换做他人,你也死心塌地?」
她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不是的。」
「那是什么?」
见她一时半会答不出来,朕倒了杯酒,一道灼热的目光跟随朕的动作,牢牢地锁着那酒。朕别无他法,只好阻止徐卿儿蠢蠢欲动的手。
「不许喝,再喝下去,等会别扒着我耍酒疯。」
她秀眉一瞥:「好喝~」
朕不留情面:「好喝也不行。」
「哼!」
徐卿儿扭头,赌气不理朕。
平日里古板得不行,这会子醉了酒倒像孩子般幼稚。
朕故意将酒在她眼前晃悠了一圈,然后一饮而尽。
入喉辛辣香醇,不枉母后藏了那么些年。
「你欺负人!」她鼻子一皱。
「怎地又哭了?当真是水做的娃娃。」
她没理会朕的调笑,一下子扎在朕胸膛中,半响没了动静。
「怎么不说话?」
「睡着了?」
真让人不省心。
夜晚风寒,朕将外袍披在她身上,抱着她出了上陵园。
守在园口小黄门见状,刚要出声,朕飞了一个眼刀过去。
「她若醒了,朕先让你长眠。」
那小黄门慌慌张张闭了嘴。
一路抱着她回了凤仪宫,睡得倒是香甜。
「记得熬些醒酒汤。」朕临走前对徐卿儿贴身宫女吩咐道。
43.
第二日,朕坐在龙椅上时,已经想到待会儿会被大臣们说成什么样子了。
朕用手撑着脑袋,一幅浪荡公子哥模样,头上的冕旒随着朕的动作叮当乱坠。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身边黄门喊着,那嗓门,那尾音,让朕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岔气。
「臣有奏。」
朕闭上眼假寐。
徐逆舟那个老东西的奏,准没好事。
「陛下,昨日洗尘宴,您不顾礼法,私自携皇后离席,实在不为一个君主该有的风度。」
朕轻笑:「怎么,朕与皇后不过夫妻缠绵,想多多叙旧罢了,爱卿连这朕的家事都要参朕一本?」
徐逆舟眉头紧锁,道:「为儿女私情牵绊,是帝王的大忌啊!」
「那又如何,爱卿这话,难道皇后不是爱卿的女儿?」朕睁眼,默了半响,瞧徐逆舟那黝黑的脸色,笑意更盛,「罢了,其他人还有事吗?没事朕就退朝了。」
周围大臣被这殿中气氛压抑,无一人敢说话。
「今日就这样,退朝罢。」
「徐爱卿留下,朕有事相商。」
44.
御书房内,朕与徐逆舟正在对弈。
黑子所占的空间逼仄狭窄,与白子相比,可谓狼狈。
徐逆舟落下一子,语重心长地劝道:「陛下,眼观鼻鼻观心,您若是再这般随意,这黑子,就要被困死在这地了。」
朕也没有着急:「爱卿,人在意太多,失去的也会更多,当感官被无限放大,即使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徐逆舟不明白朕为何说这些:「陛下何意?」
「爱卿的棋,缜密谨慎不错,可太瞻前顾后。」朕摇摇头,将那黑子落下,「一步错步步错,谨慎过头,反而作用相反。」
顷刻间,黑子步步紧逼白子,让执白子之人进退两难。
场上局势重易,白子落了下风。
朕语重心长道:「这白子下得规矩,可不懂跳脱,自然会败,更别说下出妙手;一个人,整日活在规矩的禁锢中,自是同理。」
最后一颗黑子落下,场上棋局已定。
「看,朕赢了。」
徐逆舟仍皱着眉,不过这次是在反思自己。
「皇后想娘亲了,闲时,就带着岳母来宫里坐坐。」
「她不过也是将将及笄的女孩,不爱规矩,更不爱囚笼。」
「将自己的思想强加给她,爱卿是否问过,她开心吗?」
空气寂静了许久,直至朕起身离开,徐逆舟仍盯着那盘棋。
「不用送朕了,好好想想吧。」
45.
朕转头就去了凤仪宫。
昨日醉了酒,也不知她现在醒来没有。
「还睡着?」朕看着小槐欲言又止的脸色,不住发问。
小槐迟疑不决:「皇上要……奴婢将娘娘叫醒吗?」
朕沉吟片刻,抬头看了眼天色,轻笑道:「不必。」
朕转头吩咐道:「福海,去把朕的折子带来。」
46.
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文字,朕只觉心中烦闷。
转头看去,床榻上的人睡得正香,小小一只全部埋进了被子里,乖的不行。
朕愈看,愈发觉着手中笔墨无趣,干脆罢了笔,抬步往她那边走去。
朕的动作很轻,并未吵醒她。
平时日日风雨无阻早期的人,竟然因为醉酒赖到现在。
果然,喝酒误事。
……嗯,对朕来说,也不算差。
她若喜欢赖着,便不会有人来扰她安眠。
朕想着,将手指轻轻放上了她的脸颊。
触及柔软的片刻,朕从未想过,女子的脸颊是这般软。
似是做了什么美梦,她嘴角含笑,甚至用脸蹭了蹭朕的手。
……
今天朕心情好的不得了,多批几份奏折吧。
47.
约莫午时一刻,床上人才悠悠转醒。
她似乎还有大半思绪沉浸在方才那梦里,只披了一件外衣便下了床。
看到朕的瞬间,还愣了一会。
她惊呼:「陛下?」
说完之后,才觉后悔,连忙行礼。
朕让她起来。
徐卿儿看着朕,面露难色:「陛下来了多久?」
朕想逗逗她,故意板着脸道:「皇后可是睡到午时一刻才醒,可叫朕一顿好等。」
徐卿儿显然未料到自己睡了这般久,两只美目光辉流转,想看又不敢看朕的样子令人发笑。
她手揪着自己披在身上的外袍,刚要跪下去请罪,被朕半路拦了。
朕无可奈何,瞧着她单薄的身子,又想着如今深秋,寒气入骨,要是病了,少不了一番麻烦。
这般情况,朕只得将她打横抱起,重新送回了床上,又将被子掖好。
徐卿儿耳根一烧,呼吸都紧了几分。
朕揉了揉她的发顶,轻轻说:「不过唬你玩罢了,天天跪来跪去,岂不烦闷?你想睡多久便睡多久,你是皇后,谁能拦你?」
「这不合……」
「不合规矩么?你年纪不大,成日将规矩挂在嘴边,自己却也不喜欢,就算可以勉强自己,光做着违心事,浑然不顾我的感受。」
是了,是我。
不是什么皇帝,不是什么三皇子,只是我,是她的夫君。
「每次你念我于礼不合时,我这,好生难受。」
我抓着她的手,放上了我的左胸膛。
喜欢徐卿儿么?
我想是的。
此刻,我的心脏正在为她,炽烈地跳动。
许是因为初见时她哭得稀里哗啦让我有怜爱之心,亦或是她嫁与我后日日一板一眼念我国君之道。
出征前吻上她脸颊的那片刻温柔;为她做长寿面时的期待;看她明明思念却又掩抑的别扭;醉酒后的娇憨可爱……不知不觉中,她的一颦一笑,早镌刻在我的脑海中。
她与我成亲那日,火烛映在她的红盖头上,用喜杆挑开后,撞上地那双怯生生的眼睛。
我曾想,就这般相敬如宾过一辈子,也不错。
48.
这种气氛没持续多久,徐卿儿非说要帮朕研墨。
……红袖添香是好事不错,可一想她在旁,便有一股难言的不自在。
真怕她下一秒该鞭促朕的坐姿。
「咳咳……」朕轻咳两声。
「陛下嗓子不舒服?」说罢,她起身倒了杯茶水,「您先润润喉,稍后臣妾让御膳房做些冰糖雪梨送来。」
朕瞧着她眉心微皱的样子,按住了再次想起身的她,伸手抚平了那眉心。
「别和你爹学,动不动就爱皱眉头。」
她呆住,不知如何作答。
朕看了眼窗外,时候应该差不多了。
「嗯……冰糖雪梨,朕想喝你亲手做的。」
徐卿儿终于反应过来,应了声好,而后逃似的离开了。
朕也掐着时间,偷摸去了御膳房看她,看着她趴在娘亲怀里哭,抽抽搭搭地诉说想念。
徐逆舟那老头子动作那么慢,和王八差不多,等他带朕丈母娘过来,还不如朕自己出手。
哼哼,朕可真是一个好夫君啊。
49.
当朕,徐卿儿,丈母娘同坐一桌时,朕看见了徐卿儿眼底的感激。
朕不喜欢这样的眼神,夫妻之间何来感不感激的。朕的皇后就该让天底下的人都羡慕。
不过现下不好说这些,因为朕正在听丈母娘说徐卿儿小时候的傻事。
嗯,包括她跑上山偷偷哭朕好心递帕子结果摔个狗啃泥的事。
徐卿儿拉着丈母娘的袖子,压低声音让她别讲了,可朕丈母娘是谁,女中豪杰,酒一喝多了什么都拉不住,一骨碌全讲出来了。
怪不得徐卿儿一喝酒就倒,原是随了她娘。
朕听得不住发笑,一边继续应承着,另一边余光看向徐卿儿,她见拉不住,低垂着头,脸红得像苹果,尴尬之意尽言于表。
丈母娘猛的一锤桌子,大骂:「陛下,我们家卿儿别的都行,就是性子古板了些,明明小时候还开朗的很,可越大了越严肃,等我发现为时已晚,都怪我家那老头子,一人板着一副冰山脸不够……还要拉下我女儿作伴!」
朕忍不住,笑了出来。
「深有体会,深有体会……」
徐卿儿见状,已经拿袖子挡着脸了。
酒过三巡,离别之际,丈母娘晕晕乎乎地看着朕,思虑再三而叹了口气。
「陛下,卿儿她性子钝,如有冒犯,还请您多多担待。」
「您想多了,卿儿从未有过僭越之举,又何谈冒犯。」朕笑。
丈母娘又道:「从前她未嫁入皇家时,我便想,此生就算能有个与她相敬如宾的夫君,便也是好的……」
朕回:「您放心,我会尽我所能爱她护她。」
丈母娘突然爽朗大笑:「君子一言九鼎,陛下,这杯臣妇敬您!」
朕含笑举杯,一饮而尽。
不愧是亲女儿,母女俩都是到了最后还隐隐约约记得些礼数。
丈母娘离宫时,朕瞧着她恋恋不舍的眼神,将她搂进怀里。
「再看,就快变成望母石了。」
徐卿儿难得没有拒绝,只是音调略显惆怅:「这一别,恐怕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了。」
朕不解:「想念了就去见,谁规定了要挑时间?」
她闻言,转头看向朕。
半晌开口:「谢谢。」
朕将头转向一边:「夫妻间不需要谢谢。」
她回:「……嗯。」
空气寂静了一会。
「所以,朕的冰糖雪梨呢?」
50.
朕搬来一个小板凳,看她掏梨肉,放冰糖,蒸雪梨。
锅中的水被炉子中熊熊烈火灼的滚烫,白雾袅袅,将她包裹。
此刻,与她不过一对平常夫妻罢。
许是朕的目光太过灼热,她有些不自在,出声询问:「陛下怎的总盯着臣妾看?」
朕笑:「皇后貌若天仙,叫人瞧痴了也不为过。」
「您便打趣臣妾罢。」她将视线移至别处。
朕起身,从她身后抱住她。
与她一同没入白雾之中。
「陛下?」
「就这般抱会吧。」
「还有,莫要叫我陛下了。」
「那唤什么?」
「姜衍?夫君?只要不是陛下这般生冷的词将我们隔开,便好。」
「……那唤阿衍?」
「卿卿若是喜欢,那也是极好的。」
51.
「阿衍,甜吗?」
「和你一样。」
徐卿儿被我的话噎住了。
我瞧着她脸上复杂神色,干咳一声:「开个玩笑,你别在意。」
「嗯。」她眼尾弯弯。
52.
「阿衍,你政务还未处理完。」她指了指桌上堆放的奏折
「不是说好别学你爹了么……」我有点委屈。
她微微摇头:「这是两回事。」
我无奈:「好好好,我批便是。」
她伴在我身边,红袖添香。
我感觉动力倍增。
「批完有奖励吗?」
「有。」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第二天,大臣看着平常单一个滚字的奏折,今日却还多了好几个感叹号的奏折,陷入沉思。
不过那是后话了。
53.
晚膳,阻止了卿卿给我布菜的手,给她夹了很多菜。
喜欢看她吃东西,默默记下她爱吃什么,然后吩咐御膳房日后多做些。
趁她不在的时间,身边的小黄门对我说,我这样,有些像当代话本流传中的一种新词——恋爱脑。
我不想追究这是褒义贬义,反正都是暴君了,再多一个名头也没什么。
她回来时,发现碗中的菜堆成了小山,一阵为难。
「阿衍,太多了。」她黛眉轻蹙。
我板着脸:「身为国母,需以身作则,不铺设浪费。」
她瞧我这般严肃认真,眼神犹疑:「阿衍这会便搬出国君的架子来唬我了?」
我轻哼:「卿卿以前不也是这般。」
她脸色一窘:「我从前……这么惹人厌么?」
我拉住她的手:「是卿卿就不惹人厌。」
她默了一会,将青菜送入口中。
「好腻。」
我知晓她是含沙射影我,想来是近日她偷存来的话本子上写了些什么新词。
「吃不完就将你枕头底下的话本子收了。」
「……你怎么知道的?」
「你上次喝醉酒说的。」
「……」
55.
勉强将晚膳用完时,夜晚墨色浓重。
我拉着她去御花园消消食。
只有我们俩,提着一盏灯,来了上陵园。
徐卿儿抿唇:「阿衍,一定得来这么?」
我不解,忽明忽灭的暖色映在她眼中,叫我一时捉摸不透。
「上次在这,很丢人……」她轻声解释。
原是说她上次醉酒……
我忍不住笑意,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用不容反抗的口吻道:「面对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战胜恐惧。」
56.
明月高悬。
我在一颗柳树下挖出一壶果酒。
「别那么震惊。」我为她斟了一杯。
徐卿儿拿着杯子,摩挲着,始终没有动作,而是看向我:「……又喝酒?」
「上陵园怎的这么多酒?」
杯中琼浆里盛着一轮银盘。
我道:「我知道母后为我埋了一坛女儿红,那是为将来的准儿媳备的。」
徐卿儿震惊,头上珠钗步摇随着她的动作互相击打。
「那酒多烈,你是知晓的。」
我悠哉悠哉一饮而尽。
徐卿儿目光重回手中酒杯:「所以这坛酒……」
「这坛啊,当然是怕我夫人受不得那般烈的酒,为她备的。」
「这事,母后不知道。」
57.
这酒入口清甜,与果汁没什么两样。
酒过三巡,徐卿儿脸上已然红成苹果。
「姜衍。」
「嗯?」
「谢谢你。」
「谢我什么?」
「不知道,但就是想谢。」
我一阵沉默。
秋风将我的酒意吹散了些。
「我批奏折的奖励,你还没给我。」我说。
「阿衍想要什么?」她问。
我招了招手:「你坐近些,我告诉你。」
她依言靠近。
「你醉了吗?」我问。
「没有。」她摇头。
我凑近她的唇,将她口中甜味尽数卷去。
许久,久到我连周遭的一切都忘了。
我的眼中,容不下月色,容不下晚秋。
只剩她了。
一吻毕,我与她十指相扣,额间相抵。
近的呼吸互相喷洒。
近的只有两人的心跳。
我声音带着沙哑:「徐卿儿。」
她有些迟钝:「嗯?」
「我爱你。」
我说。
我爱你。
(全文完)
其他好文:
有什么很甜很甜的小甜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