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一高中设置「学霸就餐区」,学校回应称这是对每次月考优秀同学的奖励,如何看待这一奖励方式?

发布时间:
2024-12-20 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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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专属的区域、有标识身份的牌子将这部分人与其他人区隔开来,即便只是在每次月考时进行种族隔离式的集体进餐,其仪式性和政治意义也是十分明显的,就是给学生制造一种幻觉,好像做题成绩能直接兑换不同等级的物质利益和社会地位,从而达到分化学生、促进竞争的效果。日后如果这些学生经历不顺,也不会厌恶人踩人的模式本身,只会以“我是个优越的精英,不好的事怎么能落到我头上”的姿态抱怨,那就达到了长远的效果。至于他们离开中学后由于兑换幻觉破灭直接堕落、一蹶不振,也不会有人关心。

见到只是每月搞一次就高呼什么“新闻学”,把学校的措施看成纯良的奖励和餐补,这种人才是他自己所说的新闻学。不要低估进餐行为的文化意义,人类学在涉及一个族群时会很关注其进餐模式,有区分的专属进餐和集体发的餐补绝对是两回事:

“人类的食物偏好位于其自我界定的核心地带:在人们看来,那些吃着与自己截然不同的食物或是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吃类似食物的人,往往与自己有着天壤之别,甚至更为低等。”“(在昆布须曼人中)这次分到肉的人将来同样也要分享他弄到的肉作为回报,人们被维系在一个有共同义务的网络中。即使存在饥饿,也是被共同分担的,贫富间没有截然之分,个体不是独自一人……吃独食以及不与他人分享食物的想法,对于昆布须曼人来说简直是骇人听闻,这会让他们尖叫并发出不安的笑声,他们会说,狮子可以那么干,但人不可以。”“分成小份的肉被快速传递开来,分到不能再分为止。这一迅速的分配过程,并非出于随心所欲或是乐善好施的侠义精神,实际上表明了昆布须曼人游群的内部组织,亲属关系,以及性别、年龄和社会角色的界别。于是,在每一个吃肉的场合中,便自然地可以观察到一个人的身份,他是如何与他人联系在一起的,以及他们相互间的义务。”

这个学校搞出此种措施,就是在传达:做题成绩好的人是更优秀的,优秀者有资格形成一个封闭团体坐在专属区域享受好的食物,其他人则没这个资格。此种政治意义对学生未来道路的规定是:以后你们看到一些优越者在封闭圈层里享用特殊的好东西时,要觉得很合理,要觉得他们是凭努力配得的,而你们则没这个资格。

“成绩好给点正反馈奖励不应该吗?”中学里很反常或者说最正常的一点就是,正反馈奖励被理所当然地给予干掉最多竞争对手的人,而不是为集体付出最多的人,那些学霸精英圈层从来就不缺通过分数人踩人获得的正反馈奖励,失利者也从来不缺相应的负反馈,这是一体两面的。历史上并不总是这样,这可能是由于在中学的竞争机制中已经不存在集体了,人们只是被拽到一起进行滋生敌意的残酷竞争活动。那么为什么要觉得奖励措施会有纯良的性质?没有吃上饭的学生为什么要支持这种奖励措施?

中学里的许多措施都具有对人进行分类、定位和规训的意义,可以将其总结如下:

(1)用普遍可以参与的考试模糊所有学生的阶级身份,斩断他们和自己的家庭出身及相应物质条件的关联,以为在考试前自己拥有脱离现实条件、一跃成为“你想成为的人”的可能性。
(2)利用考试提供的机会均等条件要求所有个体为被迫承担的现状负责,在排位机制中被甩出的人要遭到“不好好学习”的指认,活该在各方面接受更低的待遇,并被认为存在某种资质和道德上的欠缺。
(3)让“读书人”幻想自己可能成为体面人的一员,制造“读书人”和劳动者的分裂,抱怨歧视时都只会以小镇做题家、孔乙己的身份自居,而不是接受自己就是普罗的现实。

如今单纯的文凭身份并不直接附带政治、经济权,各种话语却无限拔高这个让人获得文凭的考试的决定性意义,假装所有人只要努力就可以“不负韶华”,让考试的人觉得自己跟会中举的范进似的,这是为什么?只能把它理解成一项以自我利益为诱饵施展的战略战术:通过确定考试取得优异成绩后可能获得的权利,将未能取得优异成绩的无权状态合法化。学校、家长和盈利机构打着帮助学生实现他们自己无法确定的自我利益的旗号,对学生的肉体施展危害身心健康的重复训练,通过精细的时间控制支配其活动模式,利用等级制的意识形态灌输教化其思维习惯,最终创造出受驯的主体,以及附属于这种主体的充满残废、病痛与分裂的身心。


为什么会认为奖学金、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没有社会文化意义?

以三好学生为例,直接来自猫接见青年团的谈话(1953.6),他在谈话中认为青年有全面发展的需要,年轻学生应该要多玩一点多蹦跳一点,祝他们一要身体好,二要学习好,三要工作好(注意这个顺序,是今天的中学经常打破的)。事后这个提法就被教育部门采用,工作好被换成品德好,虽然只提德智体,但还是表达了一种全面发展的倾向。现在这些评选也不光出于成绩,或多或少残留了一些关于品德和承担群体事务方面的考量,而“学霸”就只有做题成绩好的狭隘意义,对“学霸”的奖励不是因为他品德好全面发展对集体有服务,而是他通过在考试中干掉很多竞争对手实现了自我价值,这就具有体现时代差异的不同政治意义:一个是追求个人在集体事业中全面发展的集体主义逻辑,一个是讲伪个性化、人力资本和自我投资的后福特主义逻辑。

如果觉得政治意义这词刺耳,那可以换成文化意义或者别的什么,总之要知道有这种东西,有这种差异。

关注进餐与社会性的关系在人类学研究中是个正常视角,在一些人看来就是“上纲上线的传统艺能”,看来西方人类学也早就猫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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