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不要试探人性?
1983年冬至,我枪毙了一个小女孩。
具体犯啥事不清楚,脑袋后面的牌子上写着“聚众淫乱”。
游街的时候,小女孩一直在哭,一直在喊妈妈,我也觉得这孩子可怜,但是没办法。
到了刑场,小女孩扒住车篷死活不肯松手,战友不耐烦上去踹了两脚。
一个妓女挺身护住小女孩:“你们是畜生吗?没看到这孩子吓坏了?”
战友哼了一声:“勾引男人的时候笑得像朵花,现在知道哭了?这叫不见棺材不落泪!”
妓女冷笑:“笑话,这么大点的孩子,哪个老鸨会让她接客?嫖客都比你们有良心!”
妓女抱起小女孩跳下车,这次枪决是集中执行,附近几个县都把犯人带来了,壕沟里面堆满了尸体,臭气熏天。
小女孩大概是第一次见尸体,吓懵了,屎尿顺着裤腿往下流,妓女把她抱得更紧了。
指导员分不开两人,就让我一块打,当时队上配的枪是五六半,这枪是仿苏的,劲特别大,一颗子弹打死五六个人不成问题。
我把妓女带到壕沟边,妓女轻轻拍着小女孩,嘴里唱着:“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我把枪口抵住妓女后心,扣动扳机,“砰!”的一声,歌声戛然而止。
枪毙完,队长顺手打死一条等尸体的野狗,说晚上吃狗肉暖锅,暖和,驱邪。
我说自己有个亲戚在附近,就先溜了。
我偷偷返回刑场,从死人堆里扒出妓女和小女孩,两人都还活着。
枪毙的子弹是上午发的,弹头是铅的,我一路上用指甲磨掉不少,所以威力没那么大。
我给妓女塞了十块钱,让她带着女孩往东跑,那边有火车站,扒上火车就别回来了。
妓女点点头,临走时,女孩用嘶哑的声音问我:“叔,你叫啥名字?我叫蒋义,将来我一定会报答你!”
我笑了笑,擦掉她脸上的血,说我叫郝建国,建设祖国的建国。
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个女孩,竟会成为我一生的贵人。
1、
1992年,李克勤凭借一首《红日》豪赚数百万,而我为了三万块愁白了头。
起因是女儿学习太差,几门课加起来才三位数,别说高中,职高都上不了。
老婆找了关系,说是能把女儿送到一中念书,三万块钱。可我一个月才几百块工资,三万?想都不敢想。
好在,弄钱的“门路”是有的,我就去找队上一个后辈打听,他工作没多久就买了手表皮夹克,肯定有“门路”。
听完我的苦衷,后辈当即从抽屉里拿出几个信封,说这钱你先拿去用,不着急还。
我赶紧把钱推开:“这钱我不能收,收了算贪污受贿,你把门路告诉我,我自己挣。”
后辈掏出打火机给我点了支烟:“郝叔,我在队里最敬佩的人就是你,要是连你都‘黑’了,咱这还像样吗?”
我问他有没有不那么“黑”的工作,后辈一拍大腿:“您还真别说,有一温州来的大老板上咱们这做项目,你去给他当几天司机,五千,您可别嫌少啊,我一分回扣都没吃。”
我赶紧答应下来,五千,都顶我两年工资了,我哪敢嫌少啊。
大老板姓杜,叫杜有为,为了哄他开心,我让女儿帮我画了一个迎接牌,上面用漂亮的毛笔字写着:“欢迎杜老板莅临庆州考察!”
谁知杜有为看到迎接牌,就抓过去一把砸了,嘴里骂骂咧咧:“他妈的,老子说了多少次要低调,你搞这么个玩意儿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来是吧?”
我有点郁闷,杜有为瞟了我一眼,忽然压低声音:“家伙带了吗?”
我有点懵逼:“什么家伙?”
“枪!我问你带枪了吗!”
2、
我摇了摇头,从武警转到治安大队后,我就从不带枪了,主要是怕出事。
杜有为一巴掌呼我脑门上:“谁把你这个傻逼找来的,你不带枪你算什么警察??”
我想发火,但一想那五千块还是忍住了。
“我知道你随身携带了大量现金,所以才雇佣警察保护你,我可以向你保证,有我在,这钱就跟存银行里没区别,没有任何人能从我眼皮底下把你的钱抢走。”
我没有开玩笑,当警察这么多年,我抓过的小毛贼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整个庆州境内的扒手基本都认识我。
杜有为吓得赶紧抱住手提箱,示意我不要再说了:“总之这钱要是没了,我让你全家陪葬!”
我带着杜有为上了车,先在市内逛了一圈,然后去他预订的酒店,一路上,杜有为都在仔细观察有没有车辆跟踪我们。
到了酒店,杜有为吩咐我把车开到到酒店后门等他,他假装办理入住,坐电梯,再从后门偷偷离开,伪装成自己在这家豪华大酒店下榻的假象,可实际上他却住在酒店对面的招待所里。
不仅如此,我原本以为杜有为会到处考察,至少请客吃饭拉拉关系什么的,可他每天呆在房间里门都不出,似乎在等什么。
我非常担忧,老实说来庆州做生意的大老板不少,没有一个像他这样的,我甚至一度怀疑这家伙会不会是个毒贩。
几天后,杜有为让我把他拉到一间舞厅门口,他忽然把自己睡觉拉屎都不曾撒手的钱箱子交给我。
我问杜有为这是做什么,他说:“老郝,这几天观察下来,我确认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一会儿我上去,要是十分钟后没回来,你就拿着钱赶紧走,你的报酬还有具体怎么做我都塞到一个信封里了。”
说完杜有为自己进了舞厅,我在车里不停地看表,一分,两分……
十分钟后,杜有为仍然没从舞厅里出来,我只好打开箱子,结果发现装在箱子里的不是钱,而是码放整齐的金条!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金子,吓得手都哆嗦,只见金条上面有个信封,我打开来看,里面有一封信和一根小金条,信上只说了这些金子要交给谁,怎么联系,其他什么都没提。
我沉思半晌,把金子锁好藏在车里,走进舞厅。
我原本以为舞厅里会有什么彪形大汉等着我,可我只遇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穿个旗袍,打扮得像大上海夜总会里的名媛。
小姑娘笑着问我:“什么人,做什么来的?”
我清了清嗓子:“我叫郝建国,是一名警察,来赎人的。”
“赎谁?跟你什么关系?”
“杜有为,他是雇佣我的老板,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应该还要赎他的儿子。”
小姑娘笑容不减:“郝警官怎么知道他儿子被我们扣了?难道他报了警?”
我摇摇头:“杜有为嘴巴严得很,什么都没说,这只是我的个人推理罢了。”
“哦?愿闻其详。”
我开始分析:“杜有为这么大的老板,居然不带亲信保镖,而是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地来,那就说明他不是来庆州做生意的,他带着金条,金条无法被追踪,是绑匪最喜欢的赎金,所以我猜他大概是来赎人的,而且这个人对他至关重要。”
“杜有为黑白通吃,一般绑匪肯定不敢动他儿子,那他为什么要偷摸行事?我猜,多半是他的好大儿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理亏在先,所以杜有为不想大张旗鼓,因为他觉得丢人。”
小姑娘露出赞许的目光:“都说姜是老的辣,郝警官的推理确实精彩,但丑话说在前头,人,我们是不可能放的,就算你是警察也不行。”
3、
我不理解,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杜有为那箱金子少说也值个一百万,有什么事是一百万平不了的啊?
小姑娘叹了口气:“我们可不是故意为难杜老板,只因为他那儿子太过可恶。”
“怎么说?”
“一个月前,杜少爷迷上了我们一位姐妹,千方百计想约她出去,姐妹明确拒绝,可杜少爷贼心不死,竟然埋伏在她回家的路上用砖头把她打晕强暴,这位姐妹现在仍然躺在医院里吸氧,你说,我们能放过他吗?”
我哑口无言,难怪杜有为宁可以身犯险都不找人帮忙,这确实太丢人了。
但是我不想放弃,杜有为好歹算是我老板,不把他捞出来我良心不安。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杜少爷犯浑你们办他合情合理,但杜有为何罪之有呢?可怜天下父母心,还请姑娘行行好,把他放了吧!”
小姑娘沉默半晌,拍了拍手,不一会儿,被剥到只剩一条内裤的杜有为忽然被人扔进舞池。
杜有为连滚带爬地抱住我大腿:“老郝……郝哥!求你救救我儿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啊!他是我的命根啊!!”
我叹了口气,对方能给杜有为一条活路已经是非常大的让步,我实在没把握救他儿子。
但我至少得试试。
我转身对小姑娘说道:“俗话说国有国法,既然杜少爷犯了强奸罪,恳请姑娘高抬贵手,把他交给我们警方处置,我保证,会给受害者一个交代。”
此话刚出,小姑娘的鄙夷已经溢于言表:“我本来以为郝警官是尊重女性的人,所以才耐着性子和你聊到现在,谁知道你和那些臭男人没有什么不同,觉得我们女人就像路边的野狗,呼之则来骂之则滚,稍有不满便可拳脚相加是吗?”
“那我就告诉你,我们这些风尘女子本来就是无根浮萍,全靠报团取暖才苟且至今,今日我不替她挥刀,他日我遭人凌辱又有谁能替我复仇!”
小姑娘言辞狠厉决绝,毫无斡旋余地,我冷汗直流,下句话要是说得不好,我自己都得没命。
我思考片刻,告诉她:“姑娘,你的苦衷我懂,你之所以要杀杜少爷,是要拿他立威,否则,日后你们姐妹出门做生意,随时有可能人财两空,你看我说的对吗?”
小姑娘虽然一脸不忿,还是点了点头。毕竟,妓女在黑社会里也是食物链的最底层。
她们既无法倚靠警察,又不能阻止罪犯觊觎,很多妓女都有被劫财又劫色的经历。有的妓女,白天还在家里逗小孩,晚上就变成了停尸房里的尸体。
所以她们只能团结起来,一是互相照应,二是共同对抗鸡头剥削,我见过很多妓女比男人还要讲义气,有时候嫖客都认罪了,但她们绝对不会出卖任何人。
“所以,这个案子,你更应该交给我们警方处理,让法律还你们一个公道,毕竟,他杜少爷是人,你们也是人,只有法律才能真正做到人人平等。”
小姑娘执拗地摇头:“即便我愿意相信你,可出了这舞厅钱就能通神,我才不相信杜少爷会乖乖坐牢。”
我拍着胸脯向她保证:“你放心,这个案子我来办,公检法互相监督,即便他杜有为能买通法院检察院,我一样能提出异议,到时候就算闹到省院我都要给你们一个交代。”
小姑娘陷入沉思,这时电话突然响了,小姑娘接起来听了一会儿,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我家主刚才说了,今天看在郝警官的面子上,饶杜公子一条狗命,明天我们就会把他送到公安机关自首,但是,我家主也说了,若杜公子服刑低于十年,到时候发生什么,可别怪她心狠手辣!”
杜有为如蒙大赦,赶紧光着屁股跑了。我忍不住问道:“你家主到底是何方神圣,我就一片警,能有什么面子啊?”
小姑娘微微一笑:“您老可真是不显山不露水,要不是我家主提醒,我根本不知道您的面子有这么大呢!”
4、
第二天一早,杜有为的好大儿杜德玉果然被人送到公安局了,虽然被打得鼻青脸肿,但胳膊腿好歹是留全了。
我给他录口供,这小子态度倒是好的出奇:“对对对,都是我干的。”“您怎么写我就怎么说。”
由于杜德玉积极认罪,法院那边很快就给了判决,十五年,因为受害人签了谅解书,又给减到十年。
判决刚下来,杜有为就跑到局里找我,说要请我吃饭洗脚,我赶紧拒绝了。
他不死心,塞给我两条兰州烟,我一掂感觉分量不对,打开发现又是金条。
杜有为满脸堆笑:“郝哥,您帮帮忙,我家这儿子还没结婚,他不能蹲十年!太久了!”
“你这人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说好了蹲十年就老老实实蹲着,别耍花招,回头啊我给你儿子找一带夜校的监狱,让这臭小子在里面好好念书,蹲出来就送到外国留学去,有本事就去骑大洋马,别整天霍霍小姑娘!”
杜有为见收买我不成,气得开始飙脏话:“老郝!你以为自己当个警察多干净?还不是屁颠屁颠给我开车?假清高!”
我挺生气,杜有为这个人真是见利忘义,要不是我冒着风险去捞他,他和儿子早没命了,他怎么好意思跟我翻脸?
我把杜有为从办公室哄走,仔细思索昨天的遭遇,那名小姑娘,恐怕是“蝴蝶帮”的人。
在庆州的大小黑帮里,“蝴蝶帮”无疑是最神秘的,她们擅长情报操作,至今没有人知道“蝴蝶帮”的老大是谁,但“蝴蝶帮”却把持着庆州所有豪华酒店和高端娱乐场所,很多达官显贵都和“蝴蝶帮”有所往来,她们垄断了庆州至关重要的“人脉”资源。
至于小姑娘最后那句话更加耐人寻味,我也分不清她到底是在调侃,还是暗示家主是我的旧相识。
我仔细想了想,排除了第二种可能,如果真是后者,那我早就飞黄腾达了,也不至于为了三万块愁白了头。
回到家,老婆追着问我钱准备的怎么样了,我把那根小金条交给她,她喜上眉梢,根本没问怎么来的,赶紧拿袜子包好藏在梳妆柜里。
第二天,领导忽然把我叫到办公室:“老郝,上次的强奸案你办得不错,我算了算时间,你在基层干得够久了,怎么样,有没有向上奋斗的想法?”
说实话我惊呆了,因为这个领导跟我很不对付,我之前举报过他贪污受贿,纪委查过几次不了了之,后来他处处给我穿小鞋,连评先选优都没我的份,怎么今天想起来提拔我了?
领导赶紧解释:“老郝,咱们在工作上有分歧那是很正常的!我对你个人绝对没有成见!你千万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记恨我呀!”
我越听越觉得奇怪,这货平时跟我说话都是趾高气昂,今天居然有点讨好我的意思。
我这是被哪路神仙相中了?
5、
领导准备推荐我去刑警二支队当指导员,他说我做事沉稳经验丰富,这个岗位毫无疑问是适合我的。
我挺高兴,我之前所在的部门是治安大队,狗皮毛糙的事情一大堆。但二支队专门负责扫黑反黑,近年来庆州黑恶势力愈发猖獗,二支队的份量可以说是举足轻重。
临走时,领导说我新官上任,一定要注意个人形象,又从柜子里拿了一双香港进口的老人头皮鞋塞到我手里。
我穿着锃亮的皮鞋来到二支队办公楼,一个年轻小伙正在给我的新办公室写名牌,看到我,他赶紧敬礼:“您就是郝指导吧!我叫杨真知,也是新来的,您喊我小杨就行!”
我掏出手绢,让他先擦擦脸上的墨水:“我不是什么领导,咱们就是普通同事,你不用这么客气。”
杨真知点点头,他给我看了新办公室,教我如何使用寻呼机。这小伙子有点像黎明,很帅,带着一股子冲劲,我很喜欢他。
我问杨真知二支队正在跟进的案件是什么,他说二支队现在最主要的目标是捣毁盘踞在庆州的“东北帮”。
顾名思义,“东北帮”的成员大部分是下岗工人或待业青年,近年来东三省经济疲态愈显,很多东北人都意识到共和国长子已经风光不再,于是背井离乡,如潮水般涌进庆州,希望在这里打出一片新天地。
“东北帮”的帮主是孙氏兄弟,大哥孙锦衣有命案案底,是辽东一带出了名的狠人。据说他曾徒手把仇家活生生撕成数段塞到冰湖里喂鱼,尸体来年开春才被人发现。
弟弟孙玉食则是一名生意人,只不过,无论是他的合伙人还是他的竞争对手,往往会死得莫名其妙。
“东北帮”人多势众,单论势力恐怕是庆州第一大黑帮,如果要打掉这个黑帮,硬碰硬肯定行不通,得用“巧劲”才行。
就在我沉思的时候,那部寻呼机忽然响了。
我很好奇,这部寻呼机是新的,号码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会是谁给我发消息呢?
只见绿色的屏幕上弹出一行字:“今晚七点,丽晶舞厅,不见不散。”
6、
我准时赶到丽晶舞厅,可舞池里只有上次见到的蝴蝶帮小姑娘,那位神秘的“家主”并没有出现。
我很失望,转身就走,小姑娘赶紧喊住我:“郝建国,你什么意思,难道当了官就准备耍官威吗?”
我语气很严肃:“我现在是刑警二支队指导员,专门负责反黑扫黑,‘蝴蝶帮’也是黑恶势力,我当然要和你们划清界限。”
小姑娘冷哼一声:“划清界限?笑话!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你真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家主赏你的?”
“如果你家主有什么不满意,我明天就递交辞呈,但请你们记住,人民警察不可能替黑帮做事。”
小姑娘嘟起嘴巴,双手抱胸,似乎在生闷气,但她最后还是妥协了。
“好吧,刚才出言不逊是我不对,小女子向你请罪,但是我今天找你来是想请你破案的,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我点了点头,从上衣口袋掏出笔记本,问她报案人应该写谁,小姑娘告诉我写她的名字就行,曼姝,张曼玉的“曼”,“静女其姝”的“姝”。
曼姝给我倒了杯热水,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女孩,十八九岁,眼睛大大的,挺惹人喜爱。
“她叫李淑华,大概一周前,她忽然失踪了,而且还偷走了店里的现金,钱不多,大概十万吧。”
我差点把刚喝进嘴的热水喷出来,曼姝略带鄙夷地瞟了我一眼。
“我们本来以为她是见钱眼开,派人到处找过她,可奇怪的是,李淑华并没有回老家,她公寓里的首饰和衣服也没带走,一切迹象都证明李淑华没有离开庆州,可她偏偏就人间蒸发了。”
“我们的眼线四处打听,有人看到李淑华最后出现的地方是东北帮的据点,那个地方我们不方便进去,所以要劳烦郝指挥帮忙搜查,十万块钱无所谓,但是李淑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记下关键信息,表示这件案子我一定追查到底,曼姝点了点头,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信封。
“这是家主吩咐我交给你的,里面是三万块钱现金,她说你大概会拒绝,所以要托我传达一句话。”
我愣住:“什么话?”
“她说要你女儿好好学习,现在当工人已经没前途了,孩子必须念高中!”
7、
我目瞪口呆,女儿上学的事情我跟谁都没说过,这蝴蝶帮家主又是如何知道的,难不成她真是神仙?!
回到家,我把三万块钱交给老婆保管,她喜上眉梢:“哎哟,这当了领导就是不一样,开门红啊?”
我想了想,问老婆是不是认识蝴蝶帮的人,老婆顿时怀疑起来:“什么蝴蝶什么帮?老郝,我警告你,你现在就是个副科,可别有什么花花肠子!”
我苦笑,我老婆就是个再庸俗不过的家庭妇女,怎么可能是传说中的蝴蝶帮家主?看来我真是想多了。
我把李淑华的案子向支队长做了汇报,支队长很快就批准了行动。
当天下午,我带着杨真知以及另外两名干警前往东北帮的据点“翠花肉铺”,也就是李淑华最后出现的地方。
我们四人开了一辆警用面包车,车还没停好,菜市场里突然冲出来一百多号人把我们围了起来,抡着木棍就开始砸车。
我哪见过这场面,吓得赶紧把车门锁好,杨真知更是吓得拔出手枪,我赶紧把他摁住:“别开保险,容易走火!”
好在这群暴徒也不是真的袭警,他们砸完车就散开了,我灰头土脸地从车上钻下来,迎面走来一个五十来岁,虎背熊腰,穿着貂皮袄子的男人,下巴上留了一撮精明的山羊胡,他就是东北帮的老大——孙玉食。
孙玉食望着被砸到破破烂烂的警车,微微一笑:“郝指导,有失远迎了,这群弟兄不懂事,我替他们赔个不是,如果郝指导要抓人,我让他们马上自首。”
我皮笑肉不笑,孙玉食这个“下马威”可真够厉害的,他就是想通过这次砸车来警告我:庆州地界上他孙玉食就是天王老子,警察也甭想骑在他脖子上拉屎。
但我郝建国也不是吃素的。
我朝周围扫视一圈,发现这群小弟里面只有一个胖子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拿,于是我大步走过去,扯住他的衣领把他摁倒在地。
胖子哀嚎一声:“你抓我干什么?我可没砸车!”
我从衣服里掏出铐子给他拷上:“不,你砸了,我们四个都看到你砸了,而且是你一个人砸的,跟其他人没关系。”
孙玉食脸上挂不住了,我知道这胖子肯定是孙玉食的亲戚,搞不好是他侄子或者外甥,所以他才敢空着手跟在后面滥竽充数。
我把胖子押上车,孙玉食终于发话了:“郝指导,麻烦你给孙某人一个面子,别为难小辈,有事咱们进去聊吧。”
我松开胖子,叫杨真知跟上,和孙玉食一起走进翠花肉铺,他叫手下搬来一张桌子,一个土暖锅,土暖锅下面烧着炭,火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孙玉食脱下皮手套,亲自操刀,从肉架上鲜宰的牛身上割了牛脊牛舌牛胸口,又从羊身上摘了羊枪羊腰羊眼球,弄了一盘木耳,一盘白菜,一盘粉丝,一盘冻豆腐,然后弄了一壶高粱酒在脸盆里温着。
杨真知看着一桌子佳肴,迟迟不敢动筷子,他小声问我:“叔,咱吃的不是断头饭吧?”
我大大方方坐下来咥肉,孙玉食给我倒了一杯酒:“我这人喜欢英雄,不喜欢饭桶,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孙某人交个朋友?”
我咬了一口羊枪,呵呵笑道:“孙老板,你在警队里的朋友不少了,我郝建国就是大年三十的凉菜,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看今天就算了吧。”
孙玉食哈哈大笑:“好!强扭的瓜不甜,我孙某人也不为难你,如果你哪天改了主意,我东北帮随时敞开大门欢迎你!”
我抹了抹嘴,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李淑华的照片,问孙玉食有没有见过这女孩。
孙玉食思索片刻,告诉我:“郝指导,不瞒您说,我孙某人什么杀头的买卖都敢做,但有三样生意我绝对不做。”
“一不和日本人做生意,二不做白面生意,三不做拐卖妇女小孩的生意,这个女孩我没见过,东北帮绝对没碰过她。”
“可是有人告诉我,李淑华是在你翠花肉铺失踪的,你手底下兄弟那么多,你能确保这些兄弟和你一样守规矩吗?”
孙玉食笑了:“郝指导这么说,那是没见过我管理兄弟的手段,如果你还不信,随便搜,我孙某人给你这个面子。”
我低头思忖,孙玉食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件事恐怕真的和东北帮没关系。
那李淑华会去什么地方呢?
8、
我把结论告诉曼姝,她和我一样陷入沉思。
“我还以为李淑华是遭到东北帮胁迫或者欺骗,所以才会背叛我们,如果不是,她会去什么地方呢?”
我问她李淑华有没有什么朋友,或者比较了解她的人,曼姝想了想,给了我一家咖啡馆的地址,让我去那里等。
我赶到咖啡馆, 过了一会儿,一个染着金色大波浪的女孩出现了,她说自己叫许婷,和李淑华是同乡。
“我和淑华都是被亲生父母卖给鸡头的,吃过很多苦,后来几经转折才有幸得到家主保护,因为经历相似,我们俩和亲姐妹几乎没有分别,淑华什么事情都会跟我说。”
许婷告诉我,李淑华失踪那天,本来是轮她守店的,但是有个客人无论如何都要见她,许婷推辞不掉,所以临时找了李淑华来看店。
“得知淑华偷了店里的钱,我吃惊极了,因为我知道淑华她绝对不是这样的人,我求家主饶了淑华,店里的损失我哪怕起早贪黑也会赚钱补上……”
许婷哭了,不停地拿手绢抹眼睛,我相信她和李淑华真的情同姐妹。
我问她李淑华在庆州内有没有亲戚,有没有交男朋友,许婷告诉我:“我们本来就是被家里泼出去的水,怎么可能和家人有联系,至于男朋友,我们工作中接触的男人已经够多了,没人下了班还有心情谈恋爱。”
我低头沉思:“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假如失踪的人是你,你觉得李淑华会像你一样向家主求情吗?”
许婷毫不犹豫地点头:“会的,淑华比我还要讲义气,她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9、
根据许婷提供的线索,我确信李淑华绝对不是见钱眼开,大概率也不是私奔。
那她为什么会突然拿上钱人间蒸发?这说不通啊!
为了破解这个秘密,我向许婷要来李淑华租房的地址,门虽然锁着,但我很轻松就撬开了。
正如曼姝所说,李淑华的房间很干净,皮箱,衣服以及出远门的旅游鞋都在,根本不像准备逃走的样子。
房间里没有电视,床头放着一台收音机,收音机里有一盘磁带,是费翔那首《冬天里的一把火》。
磁带背后写着许婷,看来这大概是礼物,磁带磨损的痕迹很明显,我猜李淑华大概很喜欢这首歌。
我趴到地上,试图在床下翻找线索,结果扫出来几节用过的5号电池。
看着电池,我陷入沉思——李淑华的房间里,似乎没有使用5号电池的电子产品啊?
我忽然想到什么,赶紧拿出自己的寻呼机,把后盖抠开。
果然没错。
寻呼机使用的,正是5号电池。
也就是说,李淑华一定有一台寻呼机,而且经常使用。
我赶到寻呼台,让他们查李淑华失踪当天接到的消息,结果发现其中一条写着:“我被绑架了,快来救我!”
“——许婷。”
10、
我猜,李淑华大概率是被这条消息给骗了,所以才奋不顾身偷了店里的现金跑去救人。
可发这条消息的人,真的是许婷吗?难道她真的背刺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我决定暂时隐瞒这个调查结果,在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前,我不能轻易下结论。
但是,我要放一个“烟雾弹”。
我把许婷约了出来,然后告诉她我查到李淑华跟某个客人有了私情,那个客人生意失败债台高筑,所以怂恿李淑华监守自盗,两人恐怕已经逃亡到了国外。
如我所料,许婷长舒一口气,然后开始指责李淑华真是不够朋友,居然连她都一瞒到底。
我借口先行离去,然后在店外蹲守,不一会儿许婷就出来了,打了一辆出租车,我紧紧跟在后面。
许婷在庆州酒店下了车,她没有开房,而是直接进了电梯上到7楼,似乎与人有约。
我到前台亮出警察证,查到7楼只有四个房间有人住,便上楼挨个找。
到了第三个房间,我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男欢女爱的靡靡之音,想必许婷就在屋内,我当即竖起耳朵,仔细偷听。
许婷气喘吁吁:“你个负心汉,知不知道人家为了你,差点丢了性命?你到底什么时候带我离开庆州?”
一男子哈哈大笑:“达令,你在说什么疯话,庆州是我的故乡,我离开庆州还能去哪?”
许婷急了:“屈天昊!你开什么玩笑?不是你说那些长辈绝对不允许你娶一个风尘女子,所以你才要跟我浪迹天涯?难道你说得一切都是骗我的?”
“非也非也,感情从来都是你情我愿,哪有什么骗不骗的?你不要道德绑架我好不好?”
许婷瞬间崩溃:“那我亲手杀了最好的朋友,到底是图什么……”
“你要是觉得愧疚,现在跳下去跟朋友说声抱歉也来得及,我出门抽根烟,达令~”
男子笑呵呵地出门,可没料到我就候在门口,我一肘狠狠捣在他右眼上。
男子吃痛倒地,我冲进房间,发现许婷披头散发坐在阳台上,她面无血色,神情恍惚,眼看是活不下去了。
看到我,许婷凄楚一笑:“郝警官,请替我转告家主,许婷愧对她再造之恩。”
说完,她就从阳台上跳了下去。
11、
我叫了救护车,没什么用,医生确认许婷当场死亡。
我觉得,大概在坠楼前,她的心就已经死了。
我们在许婷的房间里,找到了李淑华的尸体,她是被勒死的,脖子上紧紧缠着一条珍珠项链,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与悲伤。
尸体用行李箱装着,现在气温低,所以没怎么腐化,奇怪的是,许婷往尸体身上裹了几张毯子,法医死活想不明白这么做的目的。
但我知道,她大概是不忍心朋友挨冻吧。
许婷床头也放着一台收音机,和李淑华是同款,里面放着一盘磁带。
是《冬天里的一把火》。
12、
我逮捕了屈天昊,他只承认自己半年前开始和许婷约会谈恋爱,至于谋杀李淑华的事情则全部推到许婷头上,把自己择的一清二白。
我狠狠抽了他一耳光。
“许婷住在五楼,她一个人怎么把李淑华的尸体扛回家,你当我傻逼吗?”
屈天昊呵呵一笑,他指着自己右眼:“你打了我一巴掌、一肘,老子数着呢,到时候老子让你十倍还回来。”
我一脚把他从椅子上踹翻在地,支队长进来了,他命令我赶紧把屈天昊放了,我不同意。
支队长只好告诉我:“他是庆州帮的少主,听我的,赶紧放人。”
我如遭雷击,我实在没想到眼前这个喷着发胶,穿着花衬衣牛仔裤,打扮的像摇滚版周润发的年轻人就是庆州帮的少主。
庆州帮,顾名思义,就是庆州土生土长的黑帮,和近年来异常活跃的“东北帮”“蝴蝶帮”不同,庆州帮很少出现在台前,以至于大多数人对庆州帮这个名号不甚了解。
由于缺少关键证据,再加上领导不停给压力,我只好释放屈天昊。
这货临走时还冲我挥手打招呼:“一巴掌、一肘、一脚,您老可保重啊千万别死太早。”
我实在无法忍受屈天昊的嚣张气焰,于是跑去找孙玉食,屈天昊勾引许婷故意嫁祸东北帮,无疑是想挑起东北帮和蝴蝶帮火拼,我相信孙玉食不会坐视不理。
谁知孙玉食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郝指导,我孙某人不是不想帮你这个忙,但是庆州帮的人我们确实动不了。”
我不明白,孙玉食苦笑:“你可知道,为啥这鸟不拉屎狗不撒尿的庆州,突然之间变成了‘小香港’?我们这些东北人,为啥削尖了脑袋要往庆州钻?”
“就因为这庆州的地底下,埋藏着‘黑金’哪!”
孙玉食口中的“黑金”,说白了,就是“石油”。
石油是工业的“血液”,可在80年代之前,中国是纯粹的贫油国,百分之90以上的石油依赖进口,国内需求根本无法满足。
那时的石油绝对是“液体黄金”,一麻袋原油,就可以换一头羊,五麻袋原油就可以换一个如花似玉的黄花丫头。
庆州是西部城市,地处边陲,自然环境恶劣,建国以来庆州就一直苦苦挣扎在温饱线上,灾荒年间甚至发生过人相食的闹剧。
可到了八十年代,庆州忽然发现了大量油田,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下,国家首次允许私人资本进入石油行业,庆州一夜之间被前来淘金的外地人塞满,甚至房租都涨了十倍。
正所谓时势造英雄,完全吃到这波“石油”红利的,自然是庆州本地人,尤其是拥有大量房产和土地使用权的“地主”“村主任”。
很多人前一天还在种地,第二天就变成了百万富翁,于是这些地主和村主任自发组成了“庆州帮”,就是为了进一步抬升地价,敲骨吸髓。
“要采油就要打井,要打井就得征地,要征地就得经过庆州帮同意,也就是说,‘庆州帮’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美美收租坐享其成,而你们‘东北帮’‘蝴蝶帮’虽然表面光鲜亮丽,不过是庆州帮的打工仔罢了?”
孙玉食苦笑:“话糙理不糙,郝指导还真是说到点子上了,总之,如果惹恼了庆州帮,我孙某人恐怕第二天就得上街要饭了。”
“东北帮”不肯插手,倒也在我预料之内,于是,我把李淑华案子的来龙去脉告诉曼姝。
出人意料的是,恨到牙齿都快要咬碎的曼姝在听到屈天昊的名字后,居然也露出一副力不从心的事情。
“庆州帮地位特殊,家主三番两次叮嘱我们决不能和庆州帮发生冲突……但是,若让我见到那可恶的屈天昊,我必然杀了他,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假如“东北帮”和“蝴蝶帮”都拿屈天昊没办法,那还有谁能阻止他?
他又会怎么报复我?
13、
我左思右想,假如屈天昊要报复我,大概率会拿我的家人下手,首当其冲恐怕就是我的女儿。
屈天昊这个人,不讲道义也没有所谓的江湖规矩,某种程度上讲他比孙玉食这样的土匪更加可怕。
正所谓求人不如求己,我向队上打了配枪申请,结果只领到一把64式手枪,12发子弹。
我问枪管员能不能给我换把77,64式这枪我用过,威力小的吓人,有次抓贼我连开四枪,结果中弹后贼跑得更快了,真拿这枪防身我还不如带块砖头。
可枪管员说我是副科,77只给正科配,有意见去找领导,我没办法,只好签字拿枪。
第二天天没亮女儿就出门上学了,我赶紧起床跟在后面,女儿好奇,问我跟着她干啥,我说最近坏人多,不安全,送送你。
女儿一脸惊讶:“爸,你不是说我长得丑人贩子都嫌赔钱,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我把夹了油泼辣子的馒头塞到她嘴里:“我那么说是为了让你好好念书,不然你早早跟小白脸跑了我找谁养老去?”
女儿嘿嘿一笑,把书包扔给我让我替她背着,路上遇见同学就说我爸今天送我,还说我是警察,是个好警察。
我一直把她送到学校门口,叮嘱她放学后我还来接她,别乱跑,尤其是别跟不认识的人跑,女儿点点头。
送完女儿我赶到单位开会,主持会议的是副局长,他狠狠批评了二支队,理由是庆州市黑帮活动愈发猖獗,二支队毫无作为;有些人还和黑帮成员走得很近,这是严重渎职。
我偷偷问杨真知:“领导这是吃枪药啦?发这么大火?”
杨真知低声告诉我:他说这个领导原本是省上派到庆州来混资历的,混够了就要调到北京去。
“谁知前几天出现个杀人焚尸案,死了五个,关键是到现在确认不了死者身份,案子眼看要成悬案,领导去北京无望,心里肯定不舒服噻。”
我很好奇,因为焚尸最多烧毁面部,不可能破坏尸体关键特征,指纹,牙模,血型,骨龄,确认身份的手段多得是,怎么会不知道死的是谁呢?
杨真知告诉我:“主要是凶手焚烧尸体的手法非常独特,一般的焚尸案,凶手使用的是汽油,而这件案子,凶手使用的是原油。”
我恍然大悟。
人体内含有大量的水,这是尸体难以焚化的最主要原因,汽油虽然温度高,但燃烧速度快,容易挥发,因此不利于焚毁尸体。
但是原油就不一样了,原油燃烧速度缓慢,粘黏性好,可以在尸体表面充分燃烧,等尸体内水分完全蒸发后,炼制的尸油会进一步延长燃烧时间,因此,用原油焚尸会让尸体完全碳化,几乎没有辨识的可能。
唯一的问题是,原油可比汽油难弄多了,但在庆州就没有这个困扰,毕竟这里到处都是油井。
这五个人,大概率是被黑帮处决的,但是蝴蝶帮和东北帮都没有杀人焚尸的先例。
我怀疑这五个人的死,恐怕和屈天昊有关。
到了下午五点,我准时跑到学校门口,女儿刚瞅见我就拉着我的手往学校里面走,说她老师被贼偷了,让我帮忙抓小偷。
我顿时来了兴致,抓贼那是我老本行啊,于是我就跟着女儿去见她班主任,一个新来的女老师,教语文,听说长得特别漂亮。
我来到办公室,一个戴着眼镜,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的年轻女性正在批改作业。看到我,她立即起身,露出微笑:“您就是郝佳佳的父亲,郝警官吧?”
我愣住,思绪一晃回到十年前。
她,就是蒋义啊。
14、
尽管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蒋义的模样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我一眼就认出她是当年那个哭着喊妈妈的小女孩。
没想到,她竟然回来了。
蒋义似乎没认出我,她自我介绍道:“我是郝佳佳的班主任,叫蒋怡,您能亲自来可真是帮大忙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恍惚半天,女儿偷偷踩了我一脚,我这才反应过来:“女儿平时承蒙您关照,是我说谢谢才对,对了,让我看看案发现场吧?”
蒋怡带着我们来到教师宿舍,宿舍在学校后面,是一个老宾馆改的,三层高,蒋怡的宿舍在三层最西头。
我走进宿舍,屋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蒋怡的生活似乎特别简单,桌子上只有书,没有收音机也没有杂志,衣柜子里放着几条连衣裙,几件厚棉衣,床头的搪瓷缸子里有咖啡的味道。
蒋怡说案发时间应该是早上上课的时候,她中午吃过饭回来发现宿舍被翻得一片狼藉。
我仔细看了一圈,认为作案的人应该不是专业扒手,房间里有一个五斗橱,只有最下面的抽屉被打开了,而惯偷一般是从下往上拉抽屉,这样能节省把抽屉合回去的时间。
“丢了什么东西?”
“几百块现金,一些首饰,还有……”蒋怡欲言又止,脸上出现一抹绯红。
我顿时了然:“是不是内衣也丢了?”
蒋怡红着脸点点头,她年轻漂亮,看样子大概率也没对象,对丢内衣这种事觉得难以启齿也是正常的。
这么说来,作案的人恐怕不是小偷,偷钱和首饰只不过是障眼法,对方的核心目的就是偷内衣。
问题是,假如这个人已经变态到了要偷内衣的地步,下一步他会做什么真不好说。
我忽然意识到现在最紧要的问题不是抓变态,而是蒋怡今晚怎么住,毕竟宿舍里几乎都是女老师,真要出事指望不上的。
我问蒋怡有没有亲戚可以收留,她摇头:“我在庆州已经没有亲人了。”
我仔细想了想,让蒋怡住宾馆也不安全,最主要的是会遇到警察查证件,万一有同事发现蒋怡曾经出现在十年前的枪毙名单上,那就糟糕了。
这时女儿忽然插嘴道:“蒋老师,要不你就住我家吧?我家还有个房间空着,你住几天不打紧的。”